春生立即擡眼, 定定的看着林氏。
好一會兒。
這才如實道着:“是的。”
林氏聞言, 神色複雜, 許久都沒有說話。
春生沉吟了片刻,繼續道:“雖然孃親從未主動提及過林家的過往, 但是畢竟那樁事兒特殊,只要略爲留心, 便可以打聽得到, 也可以猜測到其中的隱情。既然明知事有內情, 如何能不去打探呢?只是時間過去太久了, 暗自走訪了幾個月卻是無甚進展——”
說到這裡, 春生只擡着眼看着林氏。
拉着林氏的手道着:“孃親, 我深知, 其實這樁事兒一直是您心裡的一樁心事兒,你嘴上不說,無非是不想令咱們受險罷了,可是, 孃親, 您要想想, 倘若當年的事兒真的是另有冤情的話,咱們豈能坐視不理, 平白令外祖父冤死獄中呢?無論於林家、還是於外祖父, 皆算是不終不孝,我陳春生雖是女子,卻是如何都做不出這般不忠不孝之事的, 此乃其一。”
“再者,往後晉哥兒長大,若是有朝一日能夠考取功名,進入朝廷入侍爲官,咱們也定要爲他掃清前頭的障礙,還他一條幹淨平坦的路不是?”
春生說這話時神色雖淡淡的,語氣卻是前所未有的堅定。
林氏見狀,雙目微閃。
許久,只輕聲問着:“這就是當初你選擇要留在京城的緣故麼?”
春生想了一下,點了點頭。
林氏道着:“你要比爲娘勇敢。”
春生卻是道着:“那是因爲我深知無論何時何處,孃親都將會是我的庇護。”
儘管林氏並無權無勢,但是,卻是會有一顆無限包容的心。
任憑她如何碰撞得頭破血流,她終是可以捨棄一切,成爲她的庇護,就如同三年前一樣。
所以春生無論做什麼事情皆是可以義無反顧,心無旁貸。
林氏面上果然笑了笑,只輕輕地呼出了一口氣。
半晌,只對着春生道着:“孃親只有一個要求,那就是你一定要小心謹慎,注意自己的安危。這現如今的朝局看上去一派安寧,實則暗藏洶涌。你祖父當年就是個耿直性子,甚至是有些迂腐,這才得罪了人,可是你祖父才識淵博,是個有本事的,算得上是當朝的有爲之士,可是當年發生了那樣的事兒,滿朝文武竟然無一人爲他說話,由此便可猜測定是得罪了當時的權臣,而現如今二十多年過去了,當年既然無力抵抗,二十年後的今日怕是愈加——”
春生聽了,卻是認真的道着:“無論有多難,終究要去做的,這是咱們爲人子女的本分。”
林氏只握着春生的手道了一個字:“好。”
兩人相視一笑。
春生與林氏關係如母女,又如朋友,很多時候,很多事情,並無須多言,兩人點到即可,終究是血脈相承,知春生者,當如林氏也。
聊了許久。
春生見林氏面上倦意明顯,忙扶着她起身。
道着:“孃親,有什麼事兒咱們往後再說吧,您已經好幾日沒有閤眼了,今日快早些去歇息吧。”
林氏笑着點了點頭。
春生送林氏到門口,卻見林氏走了兩步,復又想到了什麼,終究沒有忍住問着春生:“這也是你選擇留在那沈家五爺身邊的緣故麼?”
春生聞言,面上一愣,隨即,嘴上蠕動了下,竟一時無言。
林氏打量着春生的神色,終究未等她開口。
春生目送林氏回了自個的屋子,隻立在門外站了好一會兒。
她深知她的力量微薄,便是連着二伯被關進衙門那樣的事兒,終是無能爲力,更別說要爲祖父平冤呢。
而沈家權勢滔天,沈毅堂這幾年來已不再是原來那個紈絝子弟了,他有權又有能力。
她想,選擇留在那沈毅堂的身邊,或許是有部分原因的吧。
不過,卻也並非全部。
春生躺在牀上,一時想着母親的話,一時,腦海中卻又不其然的閃現了一張臉,均是那日他面無表情,不動聲色的模樣。
想起了自己的這一次不告而別,指不定他日回去了,怕又得是一番血雨腥風了罷。
最後,便又忽然想到了白日裡那蘇夫人的一番話。
明明好些日子沒有好好歇息過了,卻是翻來覆去,如何都睡不着。
在蔣家住了幾日,因爲當時出發時匆匆忙忙,準備並不充分,是以,缺了些東西,儘管蔣家應有盡有,丫鬟伺候得精心周到,只有些物件終歸得還是自個辦置要妥當些。
畢竟林氏要留在揚州半年,春生便特意出府爲其準備了些生活用品。
這日回來的時候,忽然瞧見二房的堂妹蔣鈺瑤從她們院子裡出來。
一時瞧見了春生,雙眼隨即一亮。
只面上似有幾分靦腆。
忙朝着春生道一聲:“春生姐姐。”
春生朝着她走了過去,嘴上喚着:“鈺瑤妹妹。”
走近幾步看着她,問着:“鈺瑤妹妹是過來尋我的麼?”
蔣鈺瑤忙點了點頭,又快速的瞧了春生一眼。
猶豫了許久。
這才鼓起勇氣道着:“我是···我是來邀春生姐姐幾日後一起去蘇家的···”
許是與春生並不相熟,又許是本身性子有些內向害羞,與之說話時,臉有些微紅。
生怕春生拒絕似的,只忙道着:“我往日裡都是一個人去的,有些無趣,此番···此番好不容易有個伴,所以便來尋着你一道了···”
蔣家有三房,蔣鈺瑤出自二房。
這三房中唯有這二房是庶出,是以,在其餘兩房中並不算顯赫。
蔣家雖子嗣衆多,但這大房孫輩年紀均是要比春生年長,而三房卻又比春生小的很,唯有這二房的蔣鈺瑤與之年紀相仿。
蔣玉瑤比春生小半歲。
這蔣鈺瑤雖乃是出自二房,但因着蔣家孫女並不多,唯有大房已經出嫁的大小姐,便只有這二小姐蔣鈺瑤了。
是以,這蔣鈺瑤算得上是嬌養長大的。
因爲家中並無年紀相仿的姐妹,蔣鈺瑤從小便孤單長大,這也便是此番她來親近春生的緣由了。
春生一時聽了她的話,只有些詫異。
只疑惑着問:“妹妹是說的蘇家麼?咱們何時要去蘇家?不好意思,鈺瑤妹妹,我今日方纔從外頭回來,尚且還一時不知所爲何事···”
蔣鈺瑤聽了臉頓時有些紅,只小聲的道着:“是我心急了···”
春生笑了笑。
便見蔣鈺瑤紅着臉朝着春生解釋着:“是今日蘇府送過來的拜帖,特意邀請咱們七日後到蘇家參加賞荷宴,這乃是蘇家每年都會辦的宴會,極富盛名,屆時還會邀請許多揚州有頭臉的人家到訪,非常熱鬧的,往日裡我都是一個人去的,所以這一回難得瞧見姐姐在此,便厚着臉皮過來邀請姐姐一道了···”
春生聞言,心中微微一沉,見那蔣鈺瑤滿眼期待的看着她。
沉思了片刻。
春生只不動聲色的問着:“鈺瑤妹妹,曾祖母剛走,咱們此時去參宴···會不會不大適合?”
蔣鈺瑤聞言,忙搖着頭道着:“姐姐莫要擔憂,我問過母親了,母親說長輩們此番怕是不會去了,便特意讓咱們小輩們走一遭的,咱們是小輩們,過去無礙的,反正是自家親戚家裡。”
蔣家與蘇家兩家走得極近。
春生想了一下,便道着:“既然如此,屆時若是去的話,咱們便一道吧。”
蔣鈺瑤聞言面上頓時一喜。
兩人又聊了會兒。
蔣鈺瑤只覺得與春生親近了許多。
兩人分別後。
春生便直接回了屋,果然,便瞧見桌子上擺放着一張蘇家的請柬。
聯想到那人蘇夫人說的話,春生心中涌起一絲不好的預感。
不會是要藉此機會替她挑選夫婿吧。
雖然那蘇夫人僅僅只是位姨姥,直接跳過了林氏,要爲其擇婿,顯然是有些越俎代庖了,即便是打着曾祖母的幌子。
明顯是別有用心的。
不過,雖是替着她挑選,卻也並不能替着她做決定。
若是真的藉此機會將她嫁出去了,自然是樁好事。
若是不能,怕也是夠替她添堵了吧。
春生確信,這位蘇夫人定是知曉她曾與那沈毅堂的事兒吧。
只不知,她與那沈毅堂此番重逢的事兒,倒是知不知曉了。
春生面上雖淡淡的,實則心裡頭到底是有些煩悶的。
牽扯到這樣的是非裡頭來,她終是不想的。
畢竟,若是真的深究起來,她纔是介入者,不是麼?
一時,只將請柬拿在手中打量了片刻,便隨手放在了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