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鋪子比較大,裡頭出售書籍品類齊全,兼售字畫,是京城比較有名的書肆。
春生以往領着晉哥兒來過兩回,算得上是熟門熟路了。
一進去,裡頭倒是有些客人,瞧着掌櫃的正親自伺候着,圍着忙前忙後,瞧見有客人進來了也未曾顧忌得上,不過是忙裡偷閒間隨意的指了一名夥計過來招待着。
自個舔着臉在裡頭伺候着,裡頭該是有些金貴的客人吧。
屏風微微擋着,一時瞧不清楚裡頭的動靜。
春生倒也並沒有在意,熟門熟路的進去了,替晉哥兒挑了幾本適合他現下啓蒙讀的書籍,又爲自個挑選了幾本有趣的話本子,閒來無事,翻閱翻閱,好打發下時間。
晉哥兒自個亦是頗有見地的隨着挑了幾本。
春生便讓夥計一同包了起來,後頭素素忙取了錢袋付銀子。
正在付款時,卻是忽然間聽到後頭掌櫃衝着這頭匆匆的道了一聲:“且慢!”
春生一擡眼,便見那個大肚便便的掌櫃慌慌張張的跑了過來。
只將視線在爲首的春生身上上上下下的打量了片刻,見春生穿戴素淨,但也頗有幾分雅緻,一時間分辨不出真實身份。
這才舔着臉有幾分歉意的對着春生弓着身子作揖道着:“這位公子,這個,您方纔瞧上的這一冊話本子恰好被裡頭的一位貴人也一併瞧中了,但是好巧不巧,此冊咱們書肆只剩下最後一冊了,不知公子可否···可否···”
掌櫃只爲難的道着:“裡頭的貴人讓小的過來與公子商議,看公子···可否忍痛割愛,將這最後一冊讓給裡頭的那一位——”
春生聞言,有些微愣,往那裡頭瞧了一眼,因被屏風給擋住了,一時未曾瞧出個所以然來。
還未出聲,倒是身後的素素聽了有些氣不過,對着掌櫃大聲道着:“哎,掌櫃的,你什麼意思啊,有你這樣做生意的麼,這話本子可是咱們公子瞧上的,先瞧上者先得。”
說着只忙將手裡還未來得及付出去的銀子往那夥計手上一仍,嘴裡道着:“喏,咱們賬都已經付完了,東西便是咱們的呢,憑什麼叫咱們讓給他人,這個痛,咱們可不忍!”
掌櫃聞言,只有些尷尬,卻也知曉這裡頭做主的該是春生纔對。
便又繼續苦着臉朝着春生道着:“這位公子,小的也只是個傳話的,只裡頭的那位貴人身份高貴,咱們這些尋常老百姓委實開罪不起,此番過來詢問公子,也是實屬無奈啊,還望公子體諒則個。”
頓了頓,又補充着:“裡頭的人說,可以花十倍的價錢補償給公子,還望公子行行好,權····權當幫小的一個忙吧。”
素素聽了仍是有些氣鼓鼓的,只忙對着春生道着:“哼,公子,這人也太瞧不起咱們了,還要拿銀子來砸咱們,公子,咱們走,懶得搭理他們——”
春生聞言,微微沉吟了片刻,卻是淡淡的對着素素道着:“素安,將東西退了,咱們不要了。”
掌櫃聞言,面上大喜,鬆了口氣,忙朝着春生道謝。
素安不甚情願,卻也無可奈何,只惡狠狠的朝着方纔收錢的那名夥計咬牙道着:“找錢。”
收了錢後,春生便領着晉哥兒與素安準備離去。
“公子,請留步!”
正欲轉身之際,忽然間,只見從那屏風後頭走出來了一位穿戴不俗的年輕小廝,春生步伐微停。
那小廝走近,只朝着春生拱手道着:“這是我家主子十倍補償的賠禮,請公子笑納。”
說着只向着春生攤開了手掌,手心裡是一錠金子。
說是十倍,卻遠遠不止。
春生瞧了,微微沉吟片刻,便對着那小廝淡淡的道着:“東西是我不要的,並非想讓,麻煩這位大哥代我替你主子通傳一聲:賠償卻也不必,買這話本子不過是閒來無事當個消遣尋開心的,倘若一開始便鬧得不開心,反而違背了初衷,倒是顯得不美了。”
說着便離去了。
春生一行人走後,掌櫃的忙將那話本子送了過去。
片刻後,便從那屏風後走出了一男一女兩人。
只見男的約莫十五六歲,身形修長偏瘦,穿戴藍袍錦服,腰束錦緞腰帶,腰間配着上好羊脂玉佩,裝扮華麗,生得是眉目清秀,眼尾微翹,朱脣輕抿,似笑非笑,頗有股氣定神閒,又悠然自得的氣質,一眼便知定是哪家大戶人家的貴公子。
而一旁的那名女子,約莫十四五歲,生得一張圓潤福澤的鵝蛋臉,臉上稚氣未脫,儘管年紀不大,可是那通身金貴的氣度,隨着她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間不自覺的散發而出。
頭戴紅寶石金釵,脖頸上帶着耀眼瓔珞項圈,手上是紅瑪瑙手鐲。
按理說,這樣濃重的裝扮出現在一名十四五歲的小姑娘身上,筆墨未免重了些。
可是,小姑娘隨意站在了那裡,渾身上下散發的與生俱來的貴氣,竟與那大紅的首飾相得益彰,無比的契合,好像生來便是如此。
原來此二人,一人是那尚書府蔡大人之嫡次子蔡芸生,而身旁的女子來頭更大,竟是那皇家之人,有着皇室血統的大俞長公主之嫡女,一出身便被聖上冊封的端陽郡主歐陽蕁。
因尚書夫人秦氏與長公主交好,是以,兩府走得較近。
原來這日,郡主在家悶得慌,纏着長公主以替弟弟親自準備生辰禮物的幌子,想要偷着出府遊玩。
長公主哪裡不曉得她打的什麼主意,便也不做點破,只有一點,得讓那她自小頗有幾分忌憚的蔡二公子相伴,才允許放行。
被那人看着,郡主雖有些不喜,但是,想着總要比悶在府裡來得自在,便勉爲其難的答應了。
果然,好不容易出一趟府,這個不行,那個不許的。
最後竟然還將她帶到了這破書鋪子,說是令她多瞧瞧書,沾染沾染些女子該有的婉約之氣。
她哪裡就不婉約呢?
郡主氣得憋了一口悶氣在身。
但是卻又實打實的有幾分懼怕那蔡芸生,只得胡亂發脾氣,將氣都撒在了那名掌櫃身上。
見那裡有人選了幾本她平日裡愛偷着瞧的話本子,便故意威脅着得讓給她。
卻沒有想到···那人···
說了那一番話。
他說:“買這話本子不過是閒來無事當個消遣尋開心的,倘若一開始便鬧得不開心,反而違背了初衷,倒是顯得不美了。”
郡主坐在屏風後頭聽着,便微微皺着眉,忽然間也不想要了。
一時好奇,擡眼往後瞧了一眼。
許是逆着光,只瞧見一張隱沒在光暈裡的側臉,柔和的臉部弧度,輕抿的脣線,挺巧的鼻尖,修長的脖頸,歐陽蕁只覺得心跳一時間就靜止了。
癡癡地盯着瞧着。
直至那道身影消失在視線中,還未反應過來。
歐陽蕁後知後覺的追了出去,蔡芸生緊緊的跟了出來。
只是,街道上,早已經沒了那道身影。
歐陽蕁踮起腳尖,不由有些微微失望。
掌櫃的見郡主不要了,便命人將東西收了起來。
郡主忽然間卻又想起了什麼,只對着裡頭吩咐着:“掌櫃的,快些替本郡主將那話本子好生的包起來。”
那蔡芸生瞧了瞧郡主,又街道上的某一處看了一眼,好看的眉毛微微皺起。
卻說春生幾人,並未曾上馬車,而是拐了個道,沿着街道慢慢的逛了起來。
要備的東西,在這一條街上基本都可以找尋得到。
逛了許久,素安還在爲着方纔的事耿耿於懷。
素安最見不得春生吃虧了,對她維護得緊,半點也虧也是吃不得的。
春生瞧見她還噘着一張小嘴,不由笑着,對書中牽着的晉哥兒道着:“晉哥兒,你瞧,你素素姐姐還在鬧情緒了,你說,這該如何是好啊?”
晉哥兒聞言,歪着頭想了一會兒,便指着一旁正在賣糖葫蘆的,對着春生道着:“給素素姐姐買一根糖葫蘆,她吃了應當便不氣了。”
春生聞言,噗嗤一聲笑出了聲兒來。
笑着道着:“好主意。”
便對着晉哥兒道着:“那晉哥兒用自己過年攢下來的壓歲錢買一根糖葫蘆哄哄素素姐姐可好?”
晉哥兒毫不猶豫的點頭。
說着,便主動的掏出了自己的荷包爲自己及素素一人買了一根回來。
素素瞧着,臉都紅了,只瞪着春生道着:“姑娘,你盡欺負着奴婢。”
倒也欣然接受着晉哥兒的“哄”,忙道着:“那小的謝謝小少爺咯。”
頓了頓,還是忍不住,問着春生,道着:“公子,你方纔爲何要將那話本子讓給旁人啊,那可是你特意尋來打發時間用的啊!”
春生聞言,淡淡的回着:“開罪不起的人,還是儘量少招惹的好,再者···”
再者,既然是過來特意與她商議的,倒也見得並非是多麼跋扈之人,既然想要,拿去了便是。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話說了一半,春生倒是忽然間微微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