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毅堂前往京城的日程定於三日後,攜手正房太太蘇媚初同行。
同時,沈毅堂亦是吩咐了春生跟前的蝶依,爲春生整理行裝,顯然亦是要帶着她一同前往的。
這日瞿祁良瞿三在雅望樓特意爲沈毅堂設宴踐行,特意請了那雅望樓的頭牌雅妓漣羽姑娘在一旁拉弦唱曲助興,他們尋常到這裡尋歡作樂,身旁自是缺不了美人作陪。
此番瞿三設的宴,來的皆是哥幾個,皆是些老熟人。
此刻,只見瞿三親自爲沈毅堂倒上了酒,向他舉杯道着:“您沈家五爺此番去了京城,這往後咱們元陵城可算是太平下來了,來,五爺,弟弟待咱們元陵城中的一衆鄉親父老敬您一杯,謝謝您的成全,往後您沈五爺就去禍害京城吧!”
瞿三一番話,逗得宴席上幾個都笑開了花,沈毅堂看向瞿三,笑罵着:“好你個瞿三,爺這會子總算是瞧出來了,你可是巴不得爺走了,往後沒得人壓着你呢,自個好在這元陵城中爲虎作倀罷。”
說到這裡,眉毛一挑,下巴一點,道着:“可沒得那麼好的事兒,便是爺走了,有的是人治得住你···”
說到這裡,只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這治得住他的人是誰,席上的自是心知肚明。
這瞿三兒家中有二寶,一是元陵知府瞿英偉,瞿三兒家的老頭子,乃是個呆板迂腐的老頭子。
這二嘛,自然是瞿三屋子裡頭的母老虎呢。
這瞿三向來嘴上逞能,實際上啊,乃是個懼內,又被家中管制得死死的幺子。
嘴上雖有些不着調,不過爲人卻也算正派,且重情重義,現下身上雖尚且無正經公務,但近年來卻也漸漸的着手開始在老子手下幹起了跑腿活計,雖是些閒差,卻也在做着實事,漸漸地倒也算是在衙門裡頭摸出了些門道。
這瞿三打趣不成,反倒是被人打趣了,卻也不惱,只摸了摸鼻子,道着:“弟弟難得出來消遣一遭,爺就別提這一茬掃興的了吧,來,弟弟敬五爺,敬哥哥一杯!”
說完,舉杯一口乾了。
沈毅堂挑眉,倒也隨着幹了。
沈毅堂這幾日的興致委實不錯,走路皆是帶着風,飄飄然的。
大傢伙都瞧得出來。
吃了幾巡,只見坐在一旁的唐宴新忽地亦是端起了酒杯,趁機舉着酒杯道着:“弟弟此番也得要敬哥哥一杯。”
說到這裡頓了頓,小心翼翼的揣摩着沈毅堂的神色,腆着臉道着:“上回在哥哥府裡,弟弟一時有眼不識泰山,竟然唐突了小嫂子惹得了哥哥不痛快,哥哥雖大度未曾與我這個做弟弟的計較,但是,弟弟至今卻也一直耿耿於懷,今日難得咱們哥幾個又聚在了一塊兒,弟弟在此,再一次鄭重的像小嫂子陪個不是,還望哥哥替弟弟將話帶個小嫂子聽,此番,弟弟話不多說,先乾爲敬!”
說罷,只端着手裡的酒杯一飲而盡,隨即,又一連添了兩杯,一口氣直接幹了三大杯酒。
三杯過後,臉上開始酒氣上頭。
原來自那日到沈家爲老太爺祝壽後,沈毅堂一直外出公幹,一連外出了好幾個月,此番回得元陵,竟似乎忙碌得緊,只將一干人等的拜帖都給推了。
但是,後來唐宴新卻得知,實則那沈毅堂與瞿三,與江俞膺幾個倒是私下聚過幾回。
沈毅堂本就與瞿三自小光腚長大的,這裡頭的情分可想而知,自是要比尋常幾個親近些,自是無可厚非。
而後又在巡撫大人手下公幹,這兩年似乎與江兄同進同出,這二人自然交集頗多,反倒是襯得自己,與之疏遠幾分。
平日裡哥幾個皆是一同出去吃酒玩樂,便不覺得,可是此番,唐宴新卻明顯察覺到,確實是要疏遠開來呢。
自上回沈家那件事情過後,這還是頭一遭將人給請出來呢,面上宴客的是瞿三的名義,其實私下花銀錢的實則是這唐宴新。
那日過後,堂宴新見沈毅堂似乎未將事情放在心上,過後心裡又尋思着不過是個小丫鬟,都還未曾被擡舉過呢,又見沈毅堂事後面色與往日無異,想着他院裡的美人衆多,許是並未曾放在心上。
且那沈毅堂往日所頗不着調,卻也知曉,其實是個重情義的,尋常在這元陵城中一般人人雖並無人敢得罪他們,但是在外頭,甚至在那天子腳下,他們這些的,便算不得什麼呢。
但是,但凡出了這元陵城,那沈毅堂大名在外,只要是有他在的地方,少不了會庇護一二的。
想着都是自家兄弟,許是並未曾放在心上。
這般想着,便將這一茬徹底的丟在了腦後。
甚至,偶爾在府裡,撞見些個生得漂亮伶俐的小丫鬟,還會時不時的想起沈家那個,當夜回去,便收用了個,亦是個年紀小的,生得可愛水靈,着實讓唐宴新新鮮了好一段日子呢。
唐宴新心大,早早的便忘記沈家那一茬呢,但便是在如何心大,旁人有意疏遠着,這樣的事兒還是能夠察覺出來的。
唐宴新心裡有些發急,自個並未曾惹怒了那位主啊,還是後頭逮着瞿三兒去尋對策,經過他的提點,這會漸漸地意識到,竟然還是爲着那樁子事兒。
從那瞿三兒嘴裡得知,原來早些日子,那瞿三兒隨着沈毅堂一道特意逛了一趟珠寶鋪子,精心挑選了一套價值不菲的首飾,並非那首飾多麼價值連城,而是竟然是十分認真,十分耐心的親自去挑選的,這才得知竟然是送上回那個小丫鬟的,沈毅堂此番對那小丫頭竟然是十分上心的意思呢。
唐宴新得知此事後,背上都出了一身冷汗呢。
是以,這才尋着瞿三兒一道,特意擺了個宴,一是爲着沈毅堂踐行,這二麼,便是唐宴新想借着這一茬,與沈毅堂重新修復關係的。
此番,唐宴新一連着喝了慢慢的三大杯,許是喝得又急又快,一時衝頭,眼裡不由有些恍惚。
沈毅堂起先面上一直掛着似是而非的淡笑,只那笑意卻是未達眼底,此番見狀,不由微微眯起了眼,半晌,卻也舉着杯子受了他敬的酒。
唐宴新見到他這個舉動,心下一鬆,便知道該是受了他的意,心裡不由了一口氣。
一旁的瞿三兒與江俞膺不由對視了一眼,皆是笑了笑。
恰逢那正在唱曲兒的頭牌雅妓漣羽姑娘一曲作罷,只將手中的琵琶隨後遞給了身後的小丫頭,漣羽姑娘端着杯酒杯過來與衆人敬酒。
末了,卻是在一旁的沈毅堂身側坐下了,只復又單獨敬了沈毅堂一杯,嘴裡柔聲道着:“五爺多日不來,怕是都要不記得奴家了吧?”
衆人對視了一眼,眼中不由泛起了笑意。
這漣羽姑娘生得絕色,雖人算不得年輕,已有二十出頭了,這在這花柳場所已算不得好年紀了,可是她雖已不在青澀,卻風韻猶存,那種女子身上特有的媚態,卻也不是稚嫩的小丫頭能夠比得上的。
這但凡身居高位者,大多數都是到了一定的年齡,大抵反而喜歡這一類頗具風情的女子吧。
且這漣羽姑娘還生得一副好嗓子,彈得一手好琵琶,偶爾詩詞歌賦亦是能夠張口即來,是以在這雅望樓裡,乃是頗有些花名的。
漣羽對沈毅堂有意,這是衆人皆知的事情,以往,那沈毅堂但凡來了,亦是會點着她的名諱,欽點她侍奉身側,雖並被將人收用過,不過摟摟抱抱,卿卿我我乃是最爲尋常的事兒呢。
若是在往常,那沈毅堂定會調笑着,與之喝個交杯酒之類的,這一日,卻僅僅只是與她碰了個杯,神色淡淡的道着:“怎會,忘了誰也忘不了你啊···”
嘴裡雖依舊調笑着,卻只舉着杯子置於脣邊輕輕抿了一口,在無多話了。
漣羽睫毛輕顫着,眼底有些黯淡,面上卻依舊笑着道:“五爺只嘴上說的好聽,卻不知心裡頭是不是這樣想的呢?”
說着一隻手緩緩地攀附在了他的肩上,順着往下探,只輕輕地撫摸着,撫摸到了沈毅堂的心口處,伸手挑逗似的點了點。
宴席上的人見狀,皆看了過來,對於這樣的舉動卻並不覺得稀奇,要知道這可是些個風月場所,到得此處的皆是過來尋歡作樂的,便是現下,每個人身側都有名歌姬隨身伺候着呢,興致上頭,摟着喂幾口酒吃着,摁在懷裡親嘴什麼的,都算不得稀奇。
卻見那沈毅堂側眼看了身側之人一眼,只見那漣羽面上擦着厚厚的粉脂,瞄着細長細長的柳葉眉,嘴上抹了豔紅的口脂,瞧着容貌迤邐,襯托得整張臉絕美魅惑,該是他以往喜歡的纔對。
可是腦子裡不其然的浮現了一張乾淨素淨的小臉,春生不愛侍弄這些,整日裡素着一張臉,最多便是抹了些口脂罷了,沈毅堂興致上頭,總愛逮着她要替她描眉,他喜歡看她爲着他上妝精容,只春生總是不耐煩這些。
可是這會子瞧見了眼前這樣絕美的妝容,不知爲何,沈毅堂心裡忽然覺得還是春生那樣的讓人覺得舒爽好看,他喜歡親她的臉,親她的嘴,滿嘴下去,一陣柔軟細膩,而不是這樣的滿面脂粉,沒來由的令人一陣索然無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