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茫茫,厲懷風駕駛着越野車,快速地行駛在高架橋上,眉間微沉,脣緊抿,眼神專注又幽深,滿是心事。
電話一直在副駕座上嗡嗡個不停,被他調成振動,沒有掛斷,也沒有接聽,給對方造成的假象就是……電話被打通了,只是機主沒有聽見。
“唉……”厲懷風重重一嘆,終於他的忍耐力,輸給了對方的鍥而不捨。
電話剛被接起,聽筒裡傳來一身女人興奮的尖叫,厲懷風無語地將電話放在操作檯上,任憑對方嘰裡呱啦地講了一通,直至發現不對勁,這纔不確定地問道:“懷風,你有在聽麼?”
厲懷風瞟了眼電話,沒有說話。
不知道爲什麼,厲懷風突然覺得原本清冷的春夜,有些燥熱心煩,他索性按下車窗,讓溼涼的夜風,吹拂在他棱角分明的俊臉上。
風聲、車身、嘈雜聲,聲聲匯聚到一起,通過聽筒傳到電話另端,對方長出一口氣,放心道:“懷風學長,你開車慢點兒,我在這兒等你哦!”
語畢,又“嘻嘻”笑了兩聲,這才美滋滋地掛斷電話。
“唉……”這是厲懷風今晚第二次嘆息。
看來他跟景南風的婚事,不能再拖了,不然各種虎視眈眈,他不想讓自己成爲一個“說不清道不明”的男人。
這一晚,厲懷風好像走馬燈一樣的不斷經歷事情,不管是身體上,還是心理上,他現在都覺得萬分疲憊,只想靜靜地躺在牀上,攬着南風酣睡一覺。
南風……應該睡得正香……厲懷風心滿意足的同時,也伴隨着一絲悵然若思。
從景南風五年前的神秘離別,再到她五年後的如約而歸,厲懷風不知道這對他來說,是噩夢重現,還是美夢成真。
不過,南風終歸是回來了,回到了海城,回到了他的身邊,儘管這樣的代價是好友秦穆澤的犧牲,意外得到的成全。
從景南風點頭同意接受他的照顧開始,厲懷風以爲兩個人在一起得久了,終究會演繹出一段日久生情,他對景南風有情在先,景南風縱然心裡還想着秦穆澤,可厲懷風相信他跟南風的感情,絕不僅僅是親情那麼簡單。
畢竟,他們這個年紀,用“老夫老妻”來形容,到底有些抹煞浪漫,可是他從景南風的身上,又看不到一點本該存在的風花雪月,這讓他有些捉急啊……
厲懷風承認自己在感情方面,“算計”了景南風,包括他剛剛在風閣接的這幾通電話,完全也是爲了勾起景南風的好奇心。
如果按照他平時的習慣,大可將電話關機,何必弄得跟“偷情”一樣,這樣半遮半露,並不是他厲懷風的風格。
甚至,他藉着出去拿藥箱,希望景南風會接聽電話,然後像別的女人那樣,或是吃醋,或是發脾氣,或是……反正無論哪種反應,都不該是她這副“一切OK”的狀態。
南風啊南風,你就不能爲我吃次醋麼?厲懷風無力。
“真是愁人……”厲懷風無奈地捶了一下方向盤,脣角泛起一絲苦笑。
離約定地點還有五六百米,厲懷風隱約看見前方有個人影,好像對着他的車手舞足蹈着,他切換遠近光燈一看,果然是這個小妮子。
車子停穩在路邊,厲懷風沉穩地將車熄火,只是邀約的人已經等不及了。
“懷風學長,你真的來了,太好了!”一個帶着鴨舌帽的俏皮女孩兒拉開車門,一把挽住厲懷風的手臂,撒嬌十足。
厲懷風不自然地扯開她,迫使她跟自己保持一段距離,“雁雁,我有話對你說。”
這女孩兒不是別人,正是鍾吳雁。
鍾吳雁一掃執行任務時的嚴肅模樣,此刻清秀得如鄰家女孩兒。“學長,我也有話對你說,不過我好餓,咱們先去吃東西吧!”
語畢,不等厲懷風有什麼反應,鍾吳雁已經拉着他走進了身後的“野春之家”。
這是一家二十四小時營業的小飯館,雖然已經是下半夜,但是前來就餐的人依然不少。主要是它家以經營各種家常私
房菜出名,尋常菜做出不凡香,這是鍾吳雁喜歡它家的原因。
可厲懷風的心裡卻不這麼想,他只當鍾吳雁心裡有愧,這才選了這麼一處偏僻地段,作爲他們“接頭”的地點。
“懷風學長,你吃什麼?你點,我隨你的就好。”鍾吳雁神色興奮地望着厲懷風,甚至恨不得現在就撲倒他。
厲懷風推開菜譜,眼神複雜地掃了眼鍾吳雁,這個跟他就讀於同一個警校的女孩兒,他除了知道她家世不凡之外,其他的一無所知。
她不是警隊中人,也不屬於任何一個部門,可是就連局長嚴烈也要給她三分薄面,甚至讓她一個經驗不足的小丫頭,參與到他們這幾次重大的案子當中。
厲懷風不想碎言碎語,做好自己該做的,他都已經忙得分身乏術,更別提打聽調差私人身份這種事兒。
“雁雁,叫我厲懷風就好,現在我們不是在學校,你不用叫我學長。”厲懷風爲自己倒了一杯清茶,輕抿了一口。
鍾吳雁放在桌上的小手,驀地一縮,不過轉念又緩緩鬆開。“懷風……我怕自己這麼喊你,會……加速地愛瘋你。”
厲懷風口中的熱茶差點噴出,他沒聽過這麼肉麻露骨的表白,鍾吳雁小他兩屆,他畢業時,她纔剛剛大二。
“雁雁,我跟景南風要結婚了,也許你不知道景南風是誰,不過……你以後見到她時,要喊聲嫂子,知道麼。”
鍾吳雁眼神一沉,原本燦爛的笑容,凝成一道寒霜,“厲懷風,景南風那個女人……你知道她多少?”
厲懷風眼神未擡,平靜地看着白瓷杯中的清茶,輕輕吹開茶水錶面的茶沫,這才沉聲道:“至少……我瞭解她多過你。”
“你!”鍾吳雁差點掀桌,見到四周投來觀望的眼神,她不得不忿忿地收回動作。
“厲懷風,我告訴你實話吧,景南風她根本就……”
“噓!”厲懷風突然伸出食指壓在她的脣上,“雁雁,我跟我未婚妻的事情,不希望外人插手,當然……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我也有她不知道的一面,這不算隱瞞,只是不想說……或者是不方便吧,我可以理解。”
“不,你根本就不知道!”鍾吳雁神色激動,“厲懷風,你明明知道我做這一切是爲了什麼,爲什麼你偏偏就能視而不見?”
“因爲我給不了你任何迴應,你讓我見什麼?”厲懷風幽深的雙眼裡,蘊藏着一汪神秘海洋,蔚藍無限,也危險萬分。
“雁雁,我會跟景南風結婚,我也不希望從你嘴裡聽到任何詆譭她的詞語出現,你明白麼?”
鍾吳雁不說話,默默地微垂着頭,十個手指胡亂地打着結,在桌上不安地扭動着。
厲懷風拍拍她的發頂,“今晚我出來,我未婚妻並不知道,雖然我跟你之間很清白,但是我依然感覺心裡藏了一隻鬼,你明白麼?”
“我不明白……”鍾吳雁無精打采地悶哼出聲,因爲頭微微垂着,聲音又小,厲懷風沒有聽清。
“你說什麼?”厲懷風又問一次。
“我不明白!你爲什麼就是不喜歡我!”鍾吳雁突然站起,越過大半張桌子,俯身吻上了厲懷風有些涼薄的脣。
事情發生得太突然,突然到厲懷風只能驚睜着雙眼,詫異地俯視着眼前這個雙眸微閉,模樣陶醉的女孩兒。
周圍頓時陷入到一片鴉雀無聲的狀態,下半夜出來吃飯,本來這事兒就已經不太正常,現在又目睹到這麼驚爆人眼球的一幕,真是讓人“狗血”沸騰!
緩過神的厲懷風一把推開鍾吳雁,鍾吳雁踉蹌着後退,腳下不穩,摔倒在地。
“厲懷風,你還是不是男人了?”鍾吳雁帶着濃濃的哭音,索性賴皮地坐在地上不起來。
“我喜歡你這麼久,甚至爲了靠近你,我選擇跟你並肩作戰,你以爲以身涉險這種事兒我就不害怕麼?厲懷風……我做這一切全都是爲了你!”
“抱歉,你的‘爲了’,我不需要,你也不用這樣委屈自己。”厲懷風走上前
,霸道地將她從地上拉起,儘管鍾吳雁耍賴地不願起身,奈何她力氣不如厲懷風。
“今晚的一切,我希望它只是個意外,明白麼?”厲懷風雙手按在她的雙肩上,神態嚴肅,向一個管教不乖妹妹的大哥哥。
而鍾吳雁只是哭,哭得稀里嘩啦,眼淚鼻涕齊流,也沒有挽住厲懷風匆匆離開的身影。
直至厲懷風駕駛着越野車離去,再也看不見一丟丟的痕跡,鍾吳雁才終於明白,她跟他徹底完蛋了。
然而,鍾吳雁的字典裡,從來就沒有“放棄”這兩個字,正所謂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謝謝大家的配合,一會兒去我秘書那領錢,謝謝謝謝!”鍾吳雁突然對着周遭的衆人,彎身行了一個禮,燦爛的笑容裡哪還有一點悲傷的影子?
衆人一聽有錢拿,當下丟掉碗筷,紛紛朝着鍾吳雁指着的那間包廂擠去。
人羣散開後,從後廚裡走出一個身穿白色廚師服的女人,大約三十歲左右的模樣,眉眼之間,看上去跟鍾吳雁有幾分相像。
“我說你這小丫頭……還真是能折騰……”女人解開圍裙,走到吧檯內,打開一瓶生榨橙汁,咕嚕咕嚕地灌了一大口。
鍾吳雁笑嘻嘻地迎上去,抱着女人的手臂撒嬌道:“姐,我就知道你對我最好!”
她口中的“姐”,正是“野春之家”的老闆兼老闆娘,鍾吳妃。
至於她爲什麼會用“妃”字做名字,這完全要問她跟吳雁的母親,據說……當時鍾家媽媽熱衷看各種宮廷劇,尤其迷戀“武則天”,本來想給她起名叫“鍾吳後”,但是“吳後”聽起來跟“無後”似的,所以就將“後”字換成了“妃”字。
以至於現在每次簽名時,鍾吳妃都特別糾結,因爲寫這個“妃”,總讓她覺得自己好像得了幻想症,幻想着穿越到古代,嫁給皇帝,榮坐後宮……
“姐,你想什麼呢?”鍾吳雁自己說了好多,卻發現鍾吳妃一點反應都沒有,“你不會又糾結自己的名字吧?”
“啊……我想改名……”鍾吳妃脫下工作服,後廚簡直熱死人,她早已滿身大汗。
鍾吳雁“噗”地笑了出來,“改名……你都改了三十多年,也沒見你有什麼突破,再說了……我們這樣的小孩兒,改名好難的……”
“是啊……所以我就想想……”鍾吳妃輕輕一嘆,索性又灌了一大口的鮮橙汁。
剛剛她可一直瞄着厲懷風呢,尤其是看見厲懷風推倒妹妹,沒有一絲愧疚之情,反而還在這兒一臉認真的“言傳身教”,她差點拿着菜刀就要衝出來了!
不過……再接收到妹妹的“安撫眼神”之後,她不得不收起“護妹心切”的架勢,索性重新回廚房準備明天的食材。
不過……妹妹總這麼折騰下去,也不是個事兒啊!
“雁子,姐總覺得……你這法兒有點損啊!”鍾吳妃擔心地看着鍾吳雁。
男歡女愛,男娶女嫁,到底應該憑個“自願”二字,厲懷風雖然人不怎麼樣,可他也算跟妹妹說得明白,偏偏自家妹子還如此這般執迷不悟。
“我不管……姐,我只要厲懷風!”鍾吳雁眼神堅毅。
鍾吳妃掖了掖耳旁的碎髮,小聲提醒道:“雁子,我覺得你的問題比那個厲懷風大。”
“哦?怎麼說?”鍾吳雁費解地看着姐姐,等着她的解釋。
鍾吳妃見四下無人,這纔對着妹妹招了招手,示意她靠近自己一些。
鍾吳雁笑了,“什麼事兒啊,你還這麼神神秘秘的,至於麼!”不過,說歸說,鍾吳雁到底還是乖乖地照做。
鍾吳妃輕咬着脣,她是真不理解現在的年輕人到底怎麼了……
“雁子啊,厲懷風知道你的……已婚身份麼?”鍾吳妃刻意壓低着聲音,尤其是再說到“已婚”二字時,她恨不得將聲音沉到地縫裡。
果然,剛纔還笑得萬分妖嬈燦爛的鐘吳雁,頓時像被人定身了一樣,她光顧着想怎麼跟厲懷風結婚,卻忘了自己還沒離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