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二章:收尾(十五)

宋謙楓自然知曉宋老夫人在疑惑什麼。

只是他不欲多說,在這件事上,他認爲大哥並沒有做錯,換位思考,他想,若是自己的兒子遭遇了和知墨一樣的事,他必定也不會手下留情的。

無論是兄弟手足之情,還是同情心,以及孝心,都不是這般用的。

母親不理解大哥,但是他理解。

“娘,您還有什麼吩咐?”宋謙楓恭敬的問道。

他知道自己親孃的心是偏的,現在更是心疼最弱的那一個,認爲二哥被他們欺負了,他自然不會多說,也不會多勸的。

因爲他知道,即使他磨破了嘴皮,宋老夫人不但不會將他的話聽進心裡,反而很有可能將自己罵一頓,說什麼沒良心不顧兄弟情義之類的話。

宋老夫人瞥了宋謙楓一眼,“我還有何吩咐?我的吩咐你都能做到嗎?”

宋謙楓沉默,他娘這般說,他還能如何回答。

宋老夫人話一出口,再次後悔了。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覺的自己現在太過慌亂,不夠鎮定,老大躲着自己,老二又成了階下囚,唯有老三還能吩咐幾句,不能再拿話衝他了,寒了老三的心,到時他陽奉陰違,自己待在內宅,又哪裡知曉他有沒有用心辦事。

“老三,我也知道你爲難。”

宋老夫人放緩了語氣道:“只是再如何,我們也不能就這般讓你二哥被流放至寧西衛,你二哥身體也就那樣,那寧西衛是什麼樣的地方,一流放便是十五年,你二哥到時還有沒有命回來都難說。

唉,我年紀也大了,不求家裡大富大貴,只求一家人平安喜樂,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一家人好好的在一起,比什麼都好。”

宋老夫人殷切的看着宋謙楓,“你明天務必將你大哥給我找回來,你先去衛所打聽打聽他去何地了?我想他若是不在京城,也只會在京城周邊,必定不會去太遠的地方。

或許他根本就還待在衛所,只不過是蒙我這老婆子罷了。”

最後一句話,宋老夫人是從喉嚨深處咕噥出來的,聲音含糊不清,但是宋謙楓還是聽明白了。

他張了張嘴,想了想,最後還是沒有說什麼,說什麼也是沒用的。

現在他娘一心只想着他二哥,其他的人和事,都不被她放在心裡,他說的再有理,他娘也是聽不進去的。

宋謙楓退了出去,宋老夫人看着因爲安靜而顯得越發空蕩的屋子,明明已經是春天了,她卻感到一股寒意襲來。

“來人,快來人!”宋老夫人忽然大叫道。

門被推開了,原本被宋老夫人揮退的丫鬟婆子都急匆匆的跑了進來。

“老夫人!”

宋老夫人看着再次恢復人氣的屋子,這才感到那股寒意逐漸消失了,她感覺好受了許多。

第二天,宋老夫人比平常早起了半個時辰,她梳洗之後,天還未完全亮堂。

宋老夫人一起牀便派身邊的大丫鬟去三房將宋謙楓叫起來。

“娘這麼早叫你去找大哥,你能去哪裡找?衛所?我聽說衛所一大早都要練兵的,你現在去,他們哪有功夫搭理你。”

朱氏有些心疼丈夫,大房和二房之間出了事,她們三房也跟在後面瞎忙活,關鍵是瞎忙活也沒什麼用,不但不會有人感激他們,反而還會得罪人。

這原就是一樁吃力不討好的事。

宋謙楓安慰她道:“沒事,我今天找不找的到大哥,對事情都沒任何影響。”

“嗯?”朱氏詫異的看向宋謙楓,“這是何意?”

宋謙楓道:“我若是沒有猜錯的話,二哥二嫂今天應該就會啓程往寧西衛去了。”

“這麼快!”朱氏驚訝,轉念一想,又似乎隱隱有些明白。

“你說的還真是有些道理,娘本來想問問二哥二嫂當年事情的經過,想辦法爲他們脫罪,結果二哥他們被帶到府衙的第二天,案子就審了,不但審了,府尹大人還速戰速決的判了。”

朱氏分析道:“如此說來,再速戰速決的將二哥二嫂他們帶去寧西衛,倒也很有可能,只是我從來沒有見過有哪個案子會這般審的,若是都這般,就不會總有人抱怨衙門辦事效率慢了。”

“衙門辦事自有他們的一套規程,只不過總有特事特辦的時候,我們家的這樁案子就是特事特辦。

爲的就是……”

宋謙楓頓了一下,沒有繼續說下去。

朱氏卻是頓時明白了,她接道:“爲的就是讓母親想救二哥二嫂,卻來不及救……或許母親想救的根本就只有二哥一人。”

宋謙楓看了朱氏一眼,沒有說話。

朱氏看他這神色,就明白自己說中了。

與此同時,公主府的梧桐院一大早也有了動靜。

顧冬雪感到身邊人似乎起身了,不由的翻了個身,眼睛睜了一條縫,看了正穿衣的宋知墨一眼,又閉上了,咕噥道:“你今天不是休沐嗎,怎麼還起這般早?”

“我昨晚忘了告訴你,昨天晚上我順便去了伯府將信哥兒接了過來,有段時間沒有考教他的武藝了,今天天氣不錯,我去和他練練。”

宋知墨說着,捋了捋她散亂在頰邊的亂髮,露出了一張白皙清秀的小臉,忍不住俯身在她白嫩的臉蛋上親了一口。

顧冬雪忍不住睜開眼,嗔了他一眼。

“你再睡一會兒,練完武后,我帶信哥兒一起過來吃早膳,吃完早膳就請太醫進府給你把脈。”

宋知墨交代道。

“我們去母親那裡吃早膳吧,帶着明寶一起。”

顧冬雪想起宋謙和不在府裡,長公主一人住在正院,便建議道。

“好,現在還早,你可以再睡半個時辰。”

事情果然不出宋謙楓所料,他的確聽從宋老夫人的願,一大早便去寧都衛找宋謙和了,只不過他還沒到衛所,就在路上碰到了已經被差役壓着準備出城的宋謙祥和趙氏。

“二哥二嫂。”宋謙楓連忙趕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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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三?”宋謙祥看到宋謙楓時,先是一愣,“你是如何知曉我們今天走的?”

宋謙祥話一出口,似乎立刻反應了過來一般,他嘲諷一笑,“也對,如今我們二房成了這般模樣,老三你必定是和大房同出一氣的,你知曉倒也不足爲奇。”

宋謙楓一聽,就知道宋謙祥誤會了。

他想了想,還是解釋道:“我並不知曉二哥二嫂今天出城,是娘讓我去找大哥,才碰巧遇到的。”

“找他做什麼?他現在巴不得看我們這般,我們夫妻落到如今這般地步,還不是他一手所爲,他們大房現在肯定是躲在後面偷笑呢!”

不等宋謙祥再說什麼,趙氏已然大聲道:“老三,你回去和玉哥兒言哥兒他們說,他們的爹孃落到如此這般地步,都是他們大伯……”

“你給我閉嘴!”宋謙祥猛的大聲喝道。

“吵什麼吵!”差役也緊隨着喝道。

趙氏閉了嘴,宋謙祥臉上露出憤恨之色。

“二哥,我身上就帶着這麼多,你先拿去用,以後再想辦法給你送銀子。”

宋謙楓將自己的荷包解下來,悄悄遞給宋謙祥。

宋謙祥並不推拒,一把便抓過了荷包。

他對宋謙楓道:“你若是想找我們那位威風的侯爺大哥,就送我們一程吧,他在城外等着呢!”

宋謙楓一愣,宋謙祥微帶諷意的道:“你難道沒有聽知硯說,昨天我在公堂之上,一句話也未曾辯解,只要求見侯爺一面,想必他不會連這般簡單的要求都不滿足我的。”

宋謙楓點頭,“好,我送二哥二嫂出城。”

又有些猶豫的問道:“要不要通知知玉他們過來送送……”

“不用了。”宋謙楓話未說完,宋謙祥便搖頭拒絕了,“我們這般,又不是光彩的事,就不讓他們和我們一起丟臉了。”

宋謙楓見僅僅兩天的時間,素日裡意氣風發的二哥就像忽然老了十歲一般,心裡也不知是何滋味。

他想問問當年的事,想問問二哥他爲何要做下這樁事,知墨畢竟是他們的親侄子,那是割不斷的血脈相連,他又如何能狠的下心來。

只是他張了幾次口,卻是一個字也未曾說出口。

宋謙祥就像看出了宋謙楓心中所想一般,他開口問道:“老三,你是不是覺的當年我所做之事很不應該?如今落到這般田地,也是我咎由自取?”

“既然二哥問起,我就直說了。”

宋謙楓一邊走一邊道:“何止是不應該,簡直是罪無可恕,若是二哥這般對待我的兒子,我若是有大哥的能力,所做的必不會比大哥少。”

“呵呵……”宋謙祥並沒有被宋謙楓的話激怒,而是輕笑了起來。

在宋謙楓詫異的目光下,宋謙祥道:“若是重來一次,我或許還會這般做,只不過我會更加狠一些,做的更保險一些,我不會讓宋知墨再有生還的可能。”

宋謙楓一愣,繼而不敢置信的看向宋謙祥,宋謙祥笑道:“怕了?老三,其實你心裡所想的和我一樣,我就不相信你沒有覬覦過爵位,你就不想自己的兒子當這候府世子?你是想的,只是你不敢付諸行動罷了。”

“我沒有。”宋謙楓立刻道:“二哥,你不要將你自己的想法強加在我的頭上,我自懂事起,就明白候府的爵位不屬於我,也不屬於我的兒子,所以並不曾想過。”

宋謙祥斜睨着他,“在宋知墨失蹤的那些年,你也未曾想過?”

宋謙楓一愣,繼而仔細回想起自己當初的心境,那時長房無子,世子之位虛席以待,自己有沒有想過呢?

似乎是想過的?

“你看,你不是不想,你只是不敢去做罷了。”

宋謙祥一副看透了宋謙楓的模樣。

“再是如何,我也不會爲了爵位,去害自己的親侄子,這是品性的問題,二哥,你心性惡毒,品性不良,就不要故意混淆視聽,將所有人看的和你一樣。”

宋謙楓正色道。

他素日裡雖然沒有宋謙祥靈活會變通,但是他並不是個笨的,哪裡不明白宋謙祥這話的矛盾之處。

兄弟二人的談話不歡而散,接下來幾乎是一路沉默的到了城外。

宋謙和果然等在城外。

“你要見我?”宋謙和並沒有多說什麼,直接開門見山。

他心裡明白,到如今這地步,兄弟之情早已蕩然無存了。

所以也無需再維持那些面子情了,特別是在這種時候。

“他大伯,我求你高擡貴手,放過我們吧,我保證,以後我們再也不這般了,我們搬出候府,我們不會再做任何……”

“你給老子閉嘴!”

趙氏一見宋謙和,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撲通一聲跪倒在宋謙和麪前,涕淚交加的懇求道。

只是她的話還未說完,便被宋謙祥帶着鐐銬的腳踹翻了。

若不是有鐐銬牽制着,趙氏挨的力道想必會更大。

“將她扶起來。”宋謙和對站在趙氏身邊的差役吩咐道。

那兩個差役連忙扶起了趙氏。

趙氏聽到宋謙和的話,滿臉期盼的看向他,宋謙和卻轉了目光,看向宋謙祥。

宋謙祥知道他在等着他說話。

“十九年前,玉哥兒還是尚不懂事的幼童,二房的其他幾個孩子還未出生,所以……我既做了,你也拿到了證據,我們這般便罷了,只是玉哥兒他們還請你這個做大伯的高擡貴手,他們是無辜的,如今,更是再也擋不了你們大房的任何人和事了。”

宋謙祥其實心裡大概也是明白宋謙和不會對宋知玉他們如何的。

只是他就是想當面提醒他,或者說懇求他,不過是爲了噁心他一下罷了。

宋謙和瞥了宋謙祥一眼,反問道:“無辜便是無罪?”

宋謙祥一愣,宋謙和又道:“若是無辜便是無罪,墨兒豈不更加無辜?但是他所受的罪何止於你們這般?”

宋謙和說完,也不再等宋謙祥的回答,而是大踏步離開了。

宋謙楓見宋謙和離開,忙對宋謙祥拱了拱手,“二哥,你多保重,你和二嫂的事,我回去會告訴知玉他們的。

大哥,等等我!”

“他這是何意?莫非害我們到這地步還不夠,還要害我的玉哥兒?”

趙氏卻似剛剛反應過來,驚叫道。

番外一:顧家(顧懷香)

顧冬雪懷孕五個多月的時候,顧家被赦免了。

只是曾經的侯爵自然是沒有了,但是好歹從罪名恢復成了普通的庶民。

顧家男丁在赦免聖旨下達兩個月後回到了京城。

而女眷,除了她們這些已經出嫁了女兒,在北地尚有大房的大少夫人杜氏帶着如今已經七歲的女兒顧德純,二房的二少夫人陳氏帶着顧家第四代唯一的男孫顧騏俊,以及三房的姨娘宋氏帶着如今已然十八歲的顧其儀,他們也即將要離開北地,往京城而來。

至於顧良玉顧其溱等,她們已然出嫁了,自然是夫家在哪裡,她們便在哪裡。

而唯有大夫人吳氏,在聽到顧家被赦免,男人都要回到京城的消息之後,坐立難安起來。

她的心思動了,即便在安成候府的那麼多年,她的日子並不好過,她也曾想過如今雖然沒有以前那般富貴,可是人卻輕鬆了許多,日子倒也算過得去。

可是,這時候,她還是在望青城待不下去了。

她想要看看那個男人,那個已經四年未見的她的丈夫。

還有,她的香姐兒,如今也還是孤零零一個人,她這個做母親的沒有辦法爲香姐兒解決人生大事,她便將希望放在了女兒的父親,她的丈夫顧邦文身上了。

顧懷香在聽了母親的話後,沉默了良久。

“香姐兒,我們的家畢竟是在京城,以前是沒有辦法,我們不得不留在這般苦寒之地,每天小心翼翼的生活着。

可是現在情況不同了,顧家被赦免了,你祖父,你爹都要回來了,我們回去,一家團聚,以後我們母女就有人撐腰了,你要再出嫁也便宜許多,不像這裡,很多人都知曉你的過往,也說不上什麼好的人家。

到京城,這些事我們就可以……”

“娘是說能瞞住,是嗎?”顧懷香打斷了吳氏的話。

吳氏一愣,“你這孩子,如何能好好的打斷孃的話,以前這般就算了,以後可要注意將這幾年形成的壞毛病都改了。

以後還是要多注意規矩纔是,你以前也是大家閨秀,那些規矩也是學過的,現在再拿起來想必不會太難。”

這次顧懷香並沒有打斷吳氏的話,她靜靜的等着吳氏說完,這才略帶嘲諷一笑。

“娘,顧家現在不是罪民了,可是也僅僅不是罪民而已。

以前的安成候府早已不復存在了,皇上只是下旨赦免了顧家,並沒有將爵位也重新賜給顧家。

現在的顧家,在京城還有沒有一個落腳的地方都難說,你說我們回去住哪,每天的吃喝嚼用又從何處來。

娘,我們就留在這裡不好嗎?在這裡,我在五妹妹的書香齋做事,每月都有固定的銀錢,我們母女二人生活足夠了,還能存下一部分銀錢,只要五妹妹在京城好好的,她是長公主的兒媳婦,是安成候府的世子夫人,我們在她庇護下,即使我一輩子不嫁人,也是沒人敢欺負我們的。”

雖然只過了短短四年,可是於顧懷香而言,這四年,她好像將一輩子的苦都受了。

她覺的現在的生活很安定,並不想嫁人,當然,若是遇上了人品好,待她又好的男子,她又不討厭他,或許她還會嫁的。

再嫁,便是她自己爲自己做決定了,無論嫁或是不嫁,她覺的她都能在這裡過的很好。

至於回京城,顧懷香幾乎可以想象回去之後是何模樣,的確有祖父父親,可是祖父父親以前都是做官的人,家裡有鋪子田產,根本無需爲生計操心,後來流放的這些年,祖父父親他們必定也是受了大苦,身體如何還很難說,即使他們身體還康健,顧懷香覺的若是沒有外力的幫助,他們想要撐起顧家一家人的生計,還是很困難的。

她以前在家裡便不受寵,以後的事……顧懷香搖搖頭,回去之後,他們若是將自己嫁給一個普通人,得幾兩銀子的聘禮已經算情況好的了。

就怕父親他們貪圖富貴,將自己給賣了。

不要怪她以這般的惡意去揣度自己的親人,實是這幾年她看多了這樣的事,而她,也的確不能對祖父父親他們抱以全然的信任。

“你這孩子,如何能夠這般傻?”

吳氏急得忍不住伸手點了點顧懷香的額頭。

“你想想,你四妹妹的情況與你也不遑多讓,況且她還是庶出,以前與雪姐兒也沒有太過密切的交往,她現在還不是離了這裡,去京城投奔了雪姐兒。

我們自認以前對雪姐兒算是好的了,現在她出息了,我們去投奔她,她難道還不幫我們?

香兒,你放心,像安成候府那般高門大戶,都是極重視名聲的,你是雪姐兒的堂姐,我們去找她,即使爲了名聲,她也不會對我們不管不問的。”

吳氏頭頭是道的分析着,顧懷香卻深深的嘆了口氣,以前還在候府時,她娘整天小心翼翼的應付着府裡的人和事,同情弱者,心腸很軟,那時,她心疼母親,覺的她的日子過的很苦,覺的母親很善良。

可是現在明明比以往自由了許多,日子也單純了許多,她卻發現原來母親似乎並不是她所認爲的那般模樣。

具體如何,她卻也說不上來。

只是母親說的這些話,她聽起來很不舒服。

“娘,五妹妹已經幫我們許多了,若不是五妹妹讓我去書香齋做事,我們又哪裡來的銀錢,日子又如何能過的下去……”

顧懷香想要勸母親打消回京城的念頭。

吳氏見女兒似乎吃了秤砣鐵了心不願意回京城,她心裡明白女兒性子雖軟,可是這幾年下來,倒是比以前有主意了,她現在打定了主意,自己若是這般硬勸,是很難說服她的。

吳氏改了語氣道:“香姐兒,這麼多年沒有見到你爹,難道你就不想他?”

顧懷香微微一愣,她發現她一直只顧着分析回京城之後的利弊,的確未曾考慮過自己到底想不想父親這個問題。

想不想父親?這似乎是個問題,顧懷香仔細考慮了一下母親的話,探視了自己的內心,卻發現自己並未升起任何想念的感覺。

她一時有些愧疚,覺的無論如何,自己竟然絲毫不想念分別了四年,還在南焱之地受苦了四年的生身父親,實在太過不孝。

吳氏卻將顧懷香的沉默看成了默認。

她自以爲看出了女兒的心思,笑道:“你這孩子,就是嘴硬,既然你想你爹,那我們就回去看看,聽說聖旨是先到南焱之地的,你爹他們啓程了一段時間之後,我們這邊才接到旨意,這個時候,你爹他們應該已經到京城了,即便沒到,應該也快到了。”

回去看看?顧懷香考慮着吳氏的這個建議。

吳氏見顧懷香動搖了,再添一把火,“你也先別向書齋辭工,只說請幾個月假,你祖父你爹他們回京,於情於理,你這個做孫女女兒的都要回去看看他們,否則便是不孝了。

你也別和你三妹妹六妹妹她們比,她們是嫁人了,夫家若是不同意,她們自然是沒法離開的,大家都會理解的,但是你不同,你沒有夫家,腳長在你自己身上,你回不回去看望親人,全憑你自己的心意。”

吳氏諄諄誘導着,她相信,待女兒回到京城,適應了京城的繁華富貴之後,便再也不想回來了。

過了這幾年的苦日子,女兒恐怕早已忘了京城是何等模樣,只想着吃飽穿暖就是幸事了,所以才甘願在這般苦寒之地乾熬着。

顧懷香又考慮了一會兒,方纔下定決心,她點頭道:“好,我明天就去和龔掌櫃說一下,也去如意點心鋪和楊媽媽綠草她們說一聲,她們也有一年多未見五妹妹了,說不定也會跟着一起上京看望五妹妹的。”

楊媽媽也想顧冬雪和綠蔓了,還有綠草,她一聽顧懷香說要上京,眼睛就是一亮。

最後還是程大柱提醒了婆媳二人,“顧家所有人都要回京了,只聽說顧家人被赦免了,可是以往的家財宅子田莊鋪子之類的並沒有返還。

娘,綠草,你們想想,顧家這麼多的人回到京城去怎麼生活,顧家在京城定是有幾門親戚的,可是我們姑娘是三爺的親生女兒,自是不可能袖手旁觀的。

但是俗話說救急不救窮,一時的幫忙是可以的,顧家一家人若是永遠都靠着我們姑娘生活,那也是不行的,而且還有少爺……”

程大柱想想都覺的這事很是爲難,“所以我的意思是,我們可以去京城,但是不能和顧家人一起上京,到時姑娘若是對我們一家稍微照顧一些,顧家那許多人,若是有那心不平的,必定是要說酸話的,甚至還會在外面說些有損姑娘名聲的事,娘,綠草,我們現在雖然是良民,可是以前畢竟只是顧家的下人。”

程大柱一席話,讓楊媽媽和綠草本來火熱的心頭立時降了溫。

楊媽媽看向綠草,“綠草,你怎麼看?”

“娘,我覺的大柱哥說的有道理,再說,顧家走的急,我們鋪子上的事也還沒有安排。”

楊媽媽點點頭,“也好,我們過段時間再過去,大不了到時請幾個鏢師,那些假山匪也被解決了,路上應該還算平穩。”

顧懷香得知楊媽媽他們決定並不跟着自己等人一起上京,還是有些驚訝的。

吳氏卻不以爲然,“他們以前是顧家的下人,現在跟着我們一起上京,想是怕路上要服侍主子,自然便想躲懶了。”

“娘……”顧懷香無奈,自從顧家被赦免的消息傳來之後,母親似乎又端起了以前候府世子夫人的架子,認爲自己處處高人一等。

“楊媽媽他們早就脫籍了,他們現在和我們一樣,是良民。”

顧懷香不得不再一次提醒吳氏。

番外二:顧家(顧其溱)

顧懷香幾經考慮,還是決定先如了母親的願,回京看看祖父和父親他們,只是她在心裡已然下定了決心,自己以後定要再回望青城的,這裡有她安身立命的差事,她不想放棄。

而吳氏則是打着回京之後,就永不再踏足望青城的想法。

母女二人的想法南轅北轍,卻是都相信自己能夠說服對方。

等顧懷香和吳氏上路的時候,才發現她們原本以爲不會跟着一起上京的孟氏和顧良玉母女,以及顧其溱都在此次上京的隊伍中。

“我們家老爺說了,我孃家人好不容易被赦免了,我這個做女兒的,怎麼也得去看看他們,若不是他有差事在身,肯定也是要跟着我一起上京的。”

顧良玉似乎看出了其他人的驚訝,微微昂着頭,得意洋洋的道。

顧其溱也道:“這麼多年,沒有見到祖父父親祖母他們,我甚是想念,雖然家中之事脫不開身,可是無論如何,我作爲孫女和女兒,不跟着一起去看望祖父父親他們,心中實在難安。”

顧其溱的聲音仍然柔柔的,又對吳氏杜氏和陳氏道:“大伯母、大嫂、二嫂,我們家老爺派了十幾個家丁隨行,還有這五輛馬車,我們大家擠擠應該夠坐了。

還有這一路上的花銷,我們老爺也都準備了,若不是他今日實在不得空,還說要親自過來送送的,只不過因爲有差事急着要辦,才脫不開身的,因此讓我代他給大家賠個罪。”

顧其溱笑意盈盈的,溫柔的說了這麼一番話,相比與顧其溱的這番話,顧良玉剛纔那番相當於炫耀的話,就顯得太過粗糙和張揚。

這麼些年過去了,杜氏和陳氏又哪裡不知曉顧良玉和顧其溱這兩位姑奶奶是什麼樣的人。

這些年,顧家的女眷也就她們兩妯娌和宋氏母女,過的最差。

而給過他們幫助的除了俞氏,也就是五姑奶奶顧冬雪和二姑奶奶顧懷香了。

顧冬雪本人是從來沒有露過面的,但是從流放的第二年起程大柱每隔段時間就會給他們送些銀錢米麪之類的,只是從來沒有將東西交給宋姨娘和顧其儀過。

而只是交給她們兩妯娌,杜氏和陳氏心裡自然明白這是爲何,只不過他們在一起生活,總不能他們有吃有喝,而只讓宋氏和顧其儀捱餓吧。

二姑奶奶前兩年過的應該也不怎麼好,但是近兩年日子應該好過了許多,倒也送過幾回東西。

顧家的其他幾位姑奶奶,顧維楨顧良玉和顧蓮心便不說了,這裡並沒有她們嫡親的兄弟姐妹,她們不管不問倒也不足爲奇,可是顧其溱,無論如何,宋氏總是她的親姨娘,顧其儀總是她的親妹妹。

當年她說是爲了孝順祖母,不忍祖母受苦,纔將自己那個名額給了俞氏,外人知曉了,都得道一聲顧其溱孝心可嘉。

但是她這些年來對宋氏和顧其儀,這兩個本應該是她最親的親人,也着實是冷淡,只在最開始的時候,送過幾次五兩十兩的銀子,自己沒有來看過一次便罷了,後來連銀子也是沒的。

宋氏每每說到這裡,都以顧其溱日子應該也難過,即使想幫他們,也是有心無力這個理由來說服自己,說服他人。

可是現在看陳家準備的這些東西,要說顧其溱日子難過,豈不是睜着眼睛說瞎話。

只不過伸手不打笑臉人,再說顧其溱以前那般,感到最寒心的並不是杜氏陳氏這兩妯娌,而是宋氏這個親孃,和顧其儀這個親妹妹。

而現在顧其溱所準備的這些東西,說到底便宜的還是他們這些人,所以面對顧其溱的殷勤,杜氏和陳氏自然同樣回以笑臉。

杜氏笑道:“三妹妹和六妹妹都是有心人,我們大家一起回去,祖父祖母他們必定是極高興的。”

陳氏也附和道:“是啊,是啊。”

這幾年的苦日子,杜氏陳氏這對原本關係很冷淡的隔房妯娌,在相互扶持下,倒變得親近了許多。

顧其溱見兩個嫂子對自己的態度並不冷淡,心中暗自鬆了一口氣。

這些年她疏於照顧他們,她自己心中自然是明白的。

只不過她的日子也的確不好過,雖然她自從嫁給陳元寶之後,陳元寶對她甚是寵愛,可是再怎麼寵愛,她也只是個妾室。

頭上總壓着陳元寶的正妻,那女人雖然一年到頭都是病歪歪的,可是心計卻深,自己在她手中也吃了些虧,孃家不但不能給她幫助,反而因罪民的身份,拖了她的後腿。

如此,她只能儘量減少與孃家人接觸,當然,和她一樣嫁給了武官的姐妹自然是除外的。

而自從去年七月,她的日子便好過了許多,顧其溱微微牽起了嘴角,說起來,自己還是沾了她那位五姐姐的光。

誰能料想到,秦敘竟然是長公主失散多年的獨子,是安成候府的世子爺。

若是自己早些知道……

想到這裡,顧其溱微微一頓,早些知道又有何用,在秦敘的身份還未曾揭開之前,他本身的風采早已奪得了很多女子的青睞,若是自己有選擇的餘地,又怎會成了陳元寶的妾室。

只不過實在難以甘心啊……

好在,那女人去年冬天終於沒能熬下去,一命嗚呼了。

因爲自己那位好五妹妹的關係,陳元寶幾乎想都沒想,便將自己扶了正。

只有扶了正,她纔敢生兒子。

只不過……顧其溱笑了笑,本來她還覺的很遺憾,在扶正的第一個月沒能成功懷孕,現在倒覺的自己的身體還挺爭氣的。

顧家被赦,雖然皇上沒有進一步的旨意,但是既然已經赦免了,說明顧家犯的罪在皇上那裡就已經過去了,即便侯爵沒了,降等賜個伯爵,或者給顧家男人們一個官身總是能夠的。

就算大伯二伯不行,她的父親總是兩榜進士出身,是有真才實學的。

皇上即便爲了他那位好外甥,他的岳丈總不能只是個庶民吧,也該給自己父親一個官身的。

顧其溱分析的很到位,若是顧邦正做了四五品的官,作爲他的女兒,現今安成候世子夫人的庶妹,自己的身份自然也是水漲船高,陳元寶……

顧其溱其實也是很猶豫,或許陳元寶仍是她最終最好的選擇,只不過總有那麼一份不甘心。

“六妹妹,六妹妹……”

顧其溱正想的入神,耳邊忽然傳來一個略帶着幾分尖利的聲音。

她一驚,忙回過神來,就見到顧良玉正站在她面前,嘴角噙着一抹古怪的笑。

“六妹妹在想什麼呢,這般入神?”

“哦,我在想也不知祖父爹爹大伯二伯大哥二哥三弟他們現在有沒有到京城,他們在南焱之地待了那麼多年,肯定受了很多苦,想到這裡,我便迫不及待的想趕快回到京城,親眼看看祖父爹爹他們方纔放心。”

顧其溱一臉擔心的說道。

杜氏和陳氏面面向覦,這位六姑奶奶可是真會說話呀!

顧良玉沒想到自己的一句話,卻引來了顧其溱這麼一番話,倒表現出了她的孝心。

“六妹妹,我自然也是想要儘快看到祖父爹爹他們的,只不過我們這不是還沒啓程嗎?且還得耐心的等一段時間呢。

不過,六妹妹,遠的你都想着,怎麼這近的,你卻是忽略了。”

顧良玉這話一出,顧其溱頓時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有些懊惱,自己只顧着和杜氏陳氏她們打招呼,想着不能讓她們對自己心存不滿,準備上車之後再和宋姨娘七妹妹二人敘舊的。

倒沒想到,現在先被顧良玉特意挑出了此事。

不過顧其溱卻是並不擔心的。

“我不明白三姐姐在說什麼?姨娘,七妹妹,我們一起坐最後一輛馬車,前面的幾輛馬車給大伯母二姐姐大嫂二嫂她們坐。”

顧其溱這番表態,可真真是無縫連接。

宋氏見顧其溱終於將注意力轉到了自己身上,面上一喜,連連點頭,“嗯,好,娘都聽你的。”

顧良玉不屑的“哼”了一聲。

“姨娘,現在我們要回京城了,這稱呼上……”

顧其溱似乎有些爲難,也似乎很不忍。

宋氏卻立刻明白了,“我明白的,明白的。”

顧其溱將目光轉向自從見面後就一直未曾說過一句話的顧其儀身上。

“七妹妹倒像變了個性子,我記得以前一見面,她就唧唧喳喳的說個不停,像個不能安靜的小辣椒。”

顧其溱笑着開着玩笑道。

宋氏忙接口道:“這幾年,儀姐兒懂事了許多,可不是以前那個瘋丫頭了。”

“是嗎?”顧其溱口裡答着,神色卻是明顯的不相信。

“我是變了許多,我看六姐姐倒是沒什麼變化,還像以前一樣。”

顧其儀猛地綻開一個大大的笑,看着顧其溱道。

顧其溱聽顧其儀此言,心中甚是高興,正想笑着應和幾句,只是她的話尚未出口,就聽顧其儀已經繼續說了起來。

“一樣的自私自利、狡猾惡毒、見風使舵、逢高踩低……”

“你……”顧其溱氣的臉色漲的通紅,她極想發怒的,但是她還是控制住了自己,眼眶中溢滿了淚水,委屈難堪的看向宋氏。

番外三:顧家(路途)

宋氏忙瞪了顧其儀一眼,“儀姐兒,你怎麼說話呢?如何能這般說你姐姐?”

“娘,這些年你難道還沒有看透她的本質嗎?還將她當做你的好女兒嗎?”

顧其儀失望的搖頭道:“你將她看作好女兒,我卻不能將她當作好姐姐了?我要不起這般的好姐姐,我怕哪天被她賣了卻仍被矇在鼓裡。”

顧其儀這話,當着衆人面前大聲的說出來,衆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的移到顧其溱的面上。

顧其溱又惱又恨,她定定的看向顧其儀,“你這些年受苦了,朝姐姐發發火,我不怪你。”

說着,便立刻扭了頭,轉過身去,準備招呼杜氏等人上車。

只是還沒等顧其溱露出一個被親妹妹傷害後,強顏歡笑的神色出來,就被一個小人兒撞了一下腿。

那小人兒跑的飛快,顯見的,就像那些自會走路起,就在田野上四處撒野的鄉下小孩子一樣,人雖不胖,小腿卻結實有力。

顧其溱一時不察,被撞的一個趔趄。

還沒等顧其溱弄清楚眼下是何情況,也沒等顧其溱穩住身形,她就感覺到雙腿被不停的捶打了起來。

同時,還伴隨着一聲接着一聲的脆脆的童音,“我打你這個壞人,壞人,欺負七姑姑,看我不打洗你……”

“俊哥兒!”

杜氏陳氏等人不由的喚道,這聲音中還夾雜着一個嫩嫩的小女孩的聲音。

顧騏俊對大伯母和母親的驚呼聲充耳不聞,而只對着那個喊他的女孩道:“姐姐,快來,就是這個壞女人欺負七姑姑,我們幫七姑姑報仇雪恨……”

“雪恨”兩個字拖的老長,還帶着因使勁而顯得吃力的顫音,那嫩嫩的小嗓子說起“報仇雪恨”這類話來,更是沒有絲毫威懾力,反而讓人覺的好笑又無奈。

只不過覺的好笑無奈的只有杜氏陳氏等人,顧其溱卻並不覺的。

她素日裡再是養尊處優,再是嬌弱無力,對付一個五六歲的小孩子還是綽綽有餘的。

一開始被顧騏俊撞的站不穩,只不過是顧騏俊出其不意的忽然衝上來,她一時反應不及罷了。

現在既然反應了過來,顧其溱只要雙腿稍微一使力,就能將扒着她雙腿捶打的顧騏俊甩脫出去。

只不過剛剛下意識的準備動作,顧其溱立刻便反應過來,她不能這般做。

若是她當着大嫂二嫂的面,將顧騏俊推倒,那麼她之前所做的一切都白費功夫了。

顧其溱穩住身形,忽然蹲了下來,與顧騏俊平視。

“俊哥兒!”她喊道。

顧騏俊本來還在喊着顧德純快來加入自己,爲七姑姑報仇雪恨。

只是顧德純畢竟已經是七八歲的小姑娘了,自是知曉這麼做是不妥的,並沒有上前,反而勸顧騏俊,讓他快回來。

顧騏俊見姐姐不來幫自己,甚是不痛快,心裡又爲姐姐開脫,她是女孩子,怕這個壞人,這也不能怪她,自己是男子漢,就要保護女孩子,自己一個人也是可以爲七姑姑報仇的。

小小男子漢正一邊打着壞人,一邊做着他的英雄夢,就見到壞人忽然蹲了下來,還對自己笑的一臉的溫柔,聲音輕輕的喚了自己一聲“俊哥兒”。

這與顧騏俊心中所想的壞人情況有些不太相符。

“俊哥兒,我是你六姑姑啊,是你七姑姑的姐姐。”

顧騏俊有些茫然的回頭看了母親一眼,陳氏立刻道:“俊哥兒,不得無禮,那是你六姑姑。”

顧騏俊又看向顧其儀,顧其儀朝她點點頭,只是她偶然看向顧其溱的目光卻是冷然又不屑的。

“俊哥兒,到七姑姑這裡來。”顧其儀朝他伸手。

顧騏俊毫不猶豫的便走過去牽了顧其儀的手,有時還不忘對顧其溱道:“就算你也是我姑姑,可是我七姑姑不喜歡你,我也不喜歡你,我大姐姐也不喜歡你。”

他不僅表明了自己的立場,連顧德純的立場也代爲表明了。

顧其溱對他笑了笑,他預想中的生氣發怒並沒有出現。

因爲有了顧騏俊的這段小插曲,大家也不再多說,紛紛坐上馬車,開始上路了。

宋氏和顧其溱顧其儀母女三人自然是要坐一輛馬車的。

只不過在顧其溱安排好馬車之後,顧其儀卻道:“二嫂一人照顧俊哥兒顧不過來,我去幫幫她。”

顧其溱朝她露出一個瞭然的微笑,雖然那笑很溫和,可是顧其儀卻是一眼也懶得多看的。

宋氏見小女兒對大女兒幾乎仇視的態度,不由的嘆了口氣。

有心想要說說小女兒,可是又想到她這幾年和自己一起在村裡做農活,什麼苦什麼累都受了,一個剛剛十八歲的小姑娘,一點沒了姑娘的水靈,雙手滿是老繭,皮膚黝黑,看起來比她姐姐顯得還要大上幾歲,她就不忍多說了。

顧其溱也並不在意顧其儀願不願意和她親近,對於這個妹妹,她一向覺的她是有些沒腦子的,以前是,現在也是。

不會審時度勢,認不清形勢,永遠憑着自己的喜好行事,心裡想什麼就表現出什麼,不懂得掩飾,這樣的人,日子都不會好過到哪裡的,她以後的日子,她幾乎是能夠預料到的。

只會拖自己後腿,無法給自己任何助力。

至於親孃,現在看來對自己還是不錯,也似乎並沒有存着什麼怨怪之心,這樣便好。

無論如何,她們總是母女,這些年又一直算是待在一個地方,若是她對自己也有了意見,就怕回去之後祖父父親他們也認爲自己不是個好的。

好在還有祖母,無論其他人怎麼說她看她,從此之後,祖母待自己應該會比任何一個孫輩都要親近看重。

顧其溱只在第一天和宋氏說了說現在的情況,並順帶訴了訴她這些年過的如何不容易,如何被陳元寶的正室夫人壓在頭上,受了她的多少搓磨。

也算是解釋了她這些年對宋氏和顧其儀的忽視。

宋氏本就爲顧其溱找了各種藉口,現在再一聽到顧其溱自己又是這般說,自然是相信了,心裡也好受了許多。

接下來的路程倒還挺順利的,本來杜氏和陳氏來擔心這一路上的盤纏,她們這些年,日子過的苦。

雖然時有接到顧冬雪顧懷香的接濟,可是她們以前過慣了好日子,那些銀子每每到了手上,根本存不住。

只有那些米麪油鹽倒還能多支撐上一段時間。

因此,在接到聖旨之後,杜氏陳氏她們自然是高興萬分的。

這麼多年,終於能和丈夫相聚了,她們怎麼能不高興。

只不過高興之後,接踵而來的便是路費問題。

她們實在拿不出多少銀錢,這路上的一應花銷,她們根本負擔不起。

後來顧懷香和吳氏說是要和他們一起回去,杜氏陳氏知曉顧懷香身邊應該有些銀子的,可是顧懷香身上的銀子應該不足以負擔他們這麼多人十幾二十多天的花用。

所以,雖然對顧其溱這些年的冷待,杜氏陳氏心中有些計較,但是因爲顧其溱這次的事,卻恰恰辦到了她們的心坎中,之前的那些計較無形中便消散了許多。

“六妹妹可真是……”

晚上投宿客棧,顧騏俊要和顧德純一起玩,陳氏便來了杜氏的房間。

說到顧其溱的時候,陳氏笑着說道,只是“可真是”什麼,陳氏卻沒有說出來。

杜氏笑道:“六妹妹是個聰明人。”

“太聰明瞭點。”陳氏接道。

妯娌二人正說着話,忽然聽到外面鬧哄哄,二人對視一眼。

“是外面又來什麼人投宿了?這麼晚了。”

這客棧是建在城外的,和驛站離得不遠,只不過驛站是供給朝廷官員途中休息的場所,普通人並不能住進去。

只不過這個客棧開起來之後,因爲住宿和吃食條件都比驛站要好,有些官員因此並不去住驛站,而也選擇住進客棧。

等陳氏回自己屋的時候,就見到樓下的大堂有七八個穿着盔甲的兵士的正在吃飯。

陳氏只以爲是哪裡的官兵出來辦差,並沒有多想。

等第二天早晨,他們準備再上路的時候,又看到了那七八個兵士,他們正坐在高頭駿馬上,似乎也是準備出發趕路。

“請問夫人,是準備回京的顧家人嗎?”

杜氏正準備上車,就有一個兵士策馬走了過來,對她拱手問道。

杜氏一愣,下意識的點點頭,“是,你們是?”

那兵士道:“我們大人是蒼城衛所的莫千總,因調任寧都衛,現在正趕去京城任職。”

杜氏便朝那兵士所指的方向看去,此時那爲首的一臉冷峻的男子已經走了過來。

“顧大少夫人,在下莫恆。”莫恆拱手道。

陳氏和顧其溱等人也察覺到了這邊的動靜,走了過來。

“你是莫大人?”顧其溱走過來,驚訝中帶着幾分驚喜的問道。

莫恆一愣,顧其溱解釋道:“我夫君乃是寧北衛的陳元寶,不知大人可聽說過,我以前就聽夫君提到過莫大人,當年那場比武,莫大人的風采如今依舊被衛所中很多人津津樂道呢,我夫君就是一個。

他還說若是有您一半的本事,就心滿意足了。”

顧其溱笑盈盈的道,她這番話,讓莫恆差點以爲當年那場比武他拿的是第一,而不是第五。

不過好話人人愛聽,看起來冷麪不苟言笑的莫恆也不例外。

後來,兩方人馬自然一起結伴而行,這對於多是婦孺的顧家衆人來說,自然要安全許多。

番外四:顧家

顧家男人們從南焱之地回到京城的時候,京城已經進入深秋了,一股雖然不及冬日凜冽,但是也有幾分刺骨寒意的秋風吹在衣裳尚單薄的顧家男人們身上,讓他們皆不由的打了個寒顫。

看着近在眼前的京城南城門,顧家的男人們心中百感交集。

“本以爲這一輩子都不能回來了,卻沒想到還有回來的一日。”

顧家大老爺顧邦文嘆道。

“大哥,我們既然回來了,一切都要往前看,以前的事就不要再提了。”

顧家二老爺顧邦辰道。

顧邦文點頭:“二弟說的對,一切往前看,好在只有四年,我們都還不算老,還能再重新振興顧家門楣的。

還有秉哥兒、琛哥兒……安哥兒!”

最後的顧良安,是顧邦文停頓了一下才加上去的。

“安哥兒也是個好的,現在回到了京城,以後定是有一番出息的。”

一直沒有說話的顧煒特意點出了顧良安。

這讓顧邦辰心中有些微的不痛快,可是他也知道父親爲何要這般做。

四年啊,四年的時間,雖然不長,卻早已物是人非,他們的境遇和以前無法相比,他們子女的前程更是天差地別。

老三……即使老三已經廢了,可是誰讓他生了一個好女兒呢。

此時顧冬雪已經近九個月的身孕了,在接到外院報信說是顧家人已經進京了。

“信哥兒去接了沒?”顧冬雪問道。

“山峰說,世子爺帶着信少爺一起去了城外,院子也早已安排好了,是個小三進的宅子,裡面配了廚娘和粗使的婆子。”

青芽一一稟報道,這些本來都應是顧冬雪去安排的。

但是無論是長公主還是宋知墨,都不想她懷着身孕,卻要去操這份心。

長公主也不讓宋知墨去做這些瑣碎的事,“要出面的時候,自然是由你這個女婿出面,可是這些瑣碎的雜事本就應該由我們這些內宅女眷來操持的,你多管什麼閒事。

放心,你媳婦身體不便我是知道的,她肚子裡可是懷着我的孫子孫女,我自然是心疼她的。

這些事不用你做,也不用她做,我安排人來做。”

長公主如是勸了顧冬雪和宋知墨。

因此,雖然是顧冬雪的孃家人回京,顧冬雪自己卻並不知道事情具體是如何安排的。

她自然相信長公主會一一安排好的,不說長公主從來沒有挑剔過她的身份,即便長公主對她不滿,以長公主的身份和眼界,她也不屑耍這些不入流的手段。

其實等在城外迎接顧家人的並不只是宋知墨和顧信,以及他們身邊的下人。

俞氏以及建安伯也來了,還有便是顧維楨和林英俊夫妻二人。

自從奉恩伯楚家出了事之後,林英俊和顧維楨這對夫妻就低調了許多,就像生怕被別人想起來一樣。

而他們這次來接顧家人,還帶了他們的兒子林遠程。

三方人馬在城門外碰到,自然是一起等着了。

“祖父,大伯二伯,你們看那是不是來接我們的,我好像看到祖母了。”

離南城門越來越近,顧家衆人心中不由的便生起一股近鄉情怯之感。

回京城自然是好的,可是之後呢,以後的日子如何過,皇上既沒有下旨返還顧家的爵位,也沒有將顧家的產業如數歸還。

且先不說他們和以前的故交們如何相處,面子如何掛的住,尊嚴這種東西,他們現在尚顧不得。

只說溫飽問題,生存問題,他們這些日子雖然儘量往好的方面想,可是離京城越來越近,這個問題已經不容忽視。

顧煒作爲一家之主,這四年以來,因爲日子過的太過辛苦,他比離京之時蒼老了許多,頭髮早已是白髮多於黑髮了。

因此,他一直垂着頭坐在馬車中,連往外看一眼的底氣也無,他沒法擡起頭來啊。

是他,是他當年做官時,太不謹慎,以至於連累了全家。

現在聽到顧琛的話,忙擡起了頭,並往車轅處挪了挪。

前面不遠處果然站了一隊人馬,還有馬車。

顧煒眯起渾濁的雙眼,朝前方看去,那一羣人中,他只認出了三個人。

“那的確是你祖母。”

顧煒又仔細看了看,這才確定道:“還有楨姐兒,和你們表叔。”

說的是俞氏的侄子建安伯俞來峰,這次建安伯本人也隨着俞氏一起出城來接顧家衆人了。

“對,那的確是楨姐兒,楨姐兒這麼幾年,倒沒什麼變化。”

說此話的正是顧維楨的親生父親顧邦辰,他一臉欣慰的道。

三兄弟中,唯有他的女兒過來接他們了,這怎不令他高興。

顧邦辰說的時候,顧邦文也正在搜尋着,他想,寧北衛比南焱之地離京城要近許多,如今他們都已經到了京城,那些女眷們應該比他們到的更早。

他卻不知聖旨是先下到南焱之地的,等他們幾乎快到京城的時候,宣旨的欽差纔出發。

顧邦文並沒有看到大房的人,他不信邪的又多看了兩遍,那一羣人雖然並不少,卻很多都是生面孔,應該都是下人。

越走越近,顧邦文的心便越沉。

耳邊還聽到顧邦辰一臉得意的誇着自家閨女。

“那個……那個好像是信哥兒。”

坐在馬車中的顧邦正,終於忍不住也擠了個頭出來,看到前方的一隊人馬,他忍不住激動的道。

信哥兒?顧信?

顧邦正話音一落,顧煒顧邦文顧邦辰都不由自主的朝前方看去。

“你是說那個十歲左右的少年,他是信哥兒?”

顧煒找來找去,唯一能夠往顧信身上靠的就是那個十歲左右的少年,當年顧家出事的時候,顧信才五歲。

現在也有九歲了,只是那個站在一位身着玄色長袍,腰繫深青色腰帶的高大矜貴男子身邊的少年,那小小的脊背挺直如一顆青松,俊秀的小臉上一片正色,與記憶中的孩子還是有很大差別的。

馬車行駛的越近,顧煒等人看的便越清楚。

這才似乎從那張俊秀的小臉上,隱隱看出往日的輪廓。

“是信哥兒……”顧煒確定道。

“信哥兒長高了,長大了,看起來也懂事了……”顧邦正喃喃的道,幾乎有些語無倫次。

顧邦辰的神色有些莫測,他忽然問道:“信哥兒旁邊那男子是何人?”

現在離得近了,他們發現除了那些跟隨而來的下人,其他人都是認識的。

可是即便是顧邦辰眼神再是不行,也不會將那般一個氣質出衆,姿儀非凡的男子看成是下人。

且他那一身裝扮,一看便也能知曉他是一位身份貴重的公子。

顧邦正回頭看了一眼顧煒,當初宋知墨去過南焱之地,還給他們帶了銀子,但是真正見到宋知墨的也就是顧邦正一人而已。

“他是秦敘,是雪姐兒的丈夫。”

顧邦正道。

顧邦辰心道果然不出所料,口中卻糾正顧邦正道:“三弟,現在他應該已經改了名,他是安成候府的世子了。”

這個消息,即使他們在南焱之地,也是知曉的。

“對,對。”顧邦正連連點頭。

“三叔,聽說妹婿任了寧都衛的指揮僉事,況且他本身又是安成候府的世子,是皇上的外甥,我們回到京城以後,讓妹婿在衛所幫我們安排一個差事,應該是可行的吧?”

顧琛忽然道,他的話說的理所當然,似乎這事只是自己張一張口就能行的事。

顧邦正一時並沒有回答,顧琛以爲他沒有聽到,還想再說。

“三叔……”

“顧琛!”顧老太爺顧煒發話了,他道:“你以爲顧家今日能脫罪,我們能從南焱之地那等地方全須全尾的回來,是因爲什麼原因?

真的是因爲皇上體恤你祖父我是無心之失,還是皇上一時心血來潮,大發善心,才赦免了顧家?”

顧煒說這番話的時候,語氣雖然很重,可是聲音卻壓的很低,再加上週圍呼嘯的深秋寒風,話一出口幾乎就被吹散了,除了顧家人聽到之外,周圍即使有行人,也是無法聽到的。

“祖父?”顧琛不是很明白顧煒的意思。

顧煒卻是眯了眯眼,嘆道:“因爲我的一時不慎,給顧家招了如此大禍,我自從知曉事情始末之後,曾經想過,我是否應該一死謝罪,先去地下給列爲祖宗請罪,求得他們的原諒……”

“爹!”

“祖父!”

顧家的兒子和孫子們紛紛驚聲道。

顧煒擺了擺手,示意他們先不要說話,繼續道:“現在看來,我這老頭子還有必要苟延殘喘的再活幾年。”

顧煒說着,看了圍在自己身邊的兒孫一眼,正色道:“你們給我記住,現在顧家回到京城了,無論只是爲了謀生,還是爲了重回官場,重新振新顧家的門楣,都要靠你們自己。”

“爹!”顧邦辰幾乎不敢置信的看向顧煒,“爹,我們現在一無所有,靠我們自己,怎麼靠?”

顧煒輕描淡寫的道:“皇上既已赦免顧家,也就是說顧家子弟以後無論從商還是科舉,都和普通的良民無異,琛哥兒若想從戎,每隔幾年朝廷都會徵兵,你自然可以參加,無論是想做武官,還是想做將軍,就靠自己的本事拼出來。”

見顧邦辰還想要反駁,顧煒道:“老二,難道你還想我們顧家惹了皇上的眼,若是皇上再看我們不順眼,那時就不是降罪了,不要忘了,自古以來,死的不明不白的人多了,一把大火,一場搶劫,就能要了人命。”

顧煒的聲音輕飄飄的,顧家衆人心中卻是一震,顧煒又道:“不要忘了當初宣旨的那位福公公所說的話。”

福公公說的話?

顧家人不免回想起來,當初去南焱之地宣旨的竟然是皇上身邊第一內侍福公公。

福公公收起聖旨,交到顧煒手上的時候,意味深長的道:“從此之後,安分守己,當可安身立命,安家立業!”

番外五:顧家

顧煒此話一出,不只是顧琛微微變了臉色,顧邦辰顧邦文也是神色一變。

顧煒自然看清了兒孫們的神色,他語重心長的道:“顧家遭此大難,好在生逢貴人,如此,已經是佼天之幸,當要感恩、惜福。” wωω¤тт kΛn¤C○

顧邦文嘆了口氣,“爹,我們明白的,你放心吧。”

顧煒卻並不放心,他直直的注視着顧邦辰,正色道:“老二,我希望你也明白!”

顧邦辰回看了顧老太爺,在親爹堅定的眼神下,他不得不重重的點點頭,給予保證。

“爹,我心中有數,你放心,我不會再讓顧家重蹈覆轍的。”

顧煒深深的看了顧邦辰一眼,“但願如此。”

“爹,女婿和信哥兒他們迎上來了。”

顧邦正忽然提醒道。

原來馬車離城門已經不遠了,宋知墨帶着顧信,林英俊顧維楨夫妻,以及俞氏和俞來峰都已經往這邊迎了過來。

“老爺!”

“祖父!”

“姑父!”

“爹!”

不同的稱呼,不同的聲音,在兩方人相見時,幾乎是不約而同的響了起來。

“老爺,你們可終於回來了!”

說話的是俞氏,她一說話,其他人自然都安靜了下來。

此時顧老太爺等人也下了馬車,俞氏奔到顧老太爺跟前,忍不住就掉了眼淚。

顧老太爺看着老妻明顯比四年前更加蒼老的面容,心裡也很不好受。

“你也老了……”他喃喃的道。

“老了,如何能夠不老?”俞氏老淚縱橫,“你看你這頭髮,幾乎全白了。”

“白嘍,白嘍!”顧老太爺點頭嘆道。

老夫妻二人敘了舊,感嘆了一番之後,這纔將注意力放到小輩身上。

“信哥兒都長這麼高了。”顧老太爺看着正在和顧邦正說話的顧信,走了過去,拍拍顧信的肩頭。

俞氏臉色變了變,似是想說什麼,可是袖口被俞來峰拉了一拉,到底沒說什麼。

“爹,你的腿怎麼了?”顧信此時的注意力卻全部放在了顧邦正那一瘸一拐的右腿上。

聞聽顧老太爺的話,忙朝顧老太爺施了大禮,恭敬的喚道:“祖父!”

顧老太爺頗爲欣慰的點點頭,“嗯。”

“祖父,我爹的腿怎麼了?”顧邦正沒有立刻回答顧信的話,顧信又去問顧老太爺。

“唉!”顧老太爺嘆道:“被砸了一下,就成這模樣了。”

“爹沒事,你看,爹還能走路。”

顧邦正見顧信繃着小臉,忙安慰他。

“這位就是五丫頭的夫婿?”顧老太爺將目光移向宋知墨。

宋知墨點點頭,“祖父,爹,大伯,二伯,大哥,二哥,三弟。”

他挨個喚了一聲。

顧老太爺將他從上到下的打量了一遍,連連點頭,“好,好……”

顧邦正也甚是欣慰的看着宋知墨。

“世子爺,五妹妹呢?怎麼沒看到她?”

這時候,一個略帶着些許不和諧的聲音想了起來。

是顧琛的聲音。

“她現在是世子夫人了,金貴着呢!”

宋知墨尚未回答,俞氏已經撇着嘴道。

這次俞來峰想拉她的衣袖也沒能來的及阻止她。

顧信聞言,小臉氣的通紅,就想要張口反駁,卻被宋知墨拉住了。

“祖母,”宋知墨對俞氏拱了拱手道:“冬雪她已經懷孕近九個月了,身體不便出門,她今天的確要求和我一起出門來迎接各位長輩,可是被我母親攔下了。

我母親怕她傷了身子,如何也是不准她出門的,還請各位長輩見諒!”

宋知墨此言一出,衆人默了默。

俞氏神色不渝,可是礙於宋知墨口中的長公主,她到底沒敢再多說什麼。

顧老太爺反應過來,立刻道:“長公主殿下說的有理,她若是過來了,我這老頭子還要訓她呢。”

顧邦辰也忙附和道:“爹說的是,我們現在回京城了,何時不能見面,哪裡需要冒着風險過來接。

三弟,你是做爹的,你覺的是不是這個理?”

顧邦辰說着,還狠狠的瞪了顧琛一眼。

顧邦正一愣,繼而立刻反應過來,忙點頭道:“就是如此,就是如此。”

顧信緊繃着的小臉終於緩了過來。

衆人寒暄了一陣,自然不能就這般待在城外。

只是準備進城了,顧老太爺並一起回來的顧家男人們卻是心中忐忑了起來。

他們這次從南焱之地回來的路費,還是之前宋知墨給顧邦正的二百兩銀子,他們沒捨得花,存下來的。

路途遙遠,現在手中所剩的銀子已經不多了。

回到京城之後,該如何辦,住在哪兒,作何營生?

他們現在是一無所知,更是沒有任何把握。

俞來峰似乎看出了顧老太爺心中的不安,他張了張嘴,本想要說什麼,可是看着跟在顧老太爺身後的三個兒子三個孫子,最後還是嚥下了將要出口的話。

“大妹妹,你……大嫂二嫂她們回京了沒有?”

在顧老太爺的眼神示意下,顧秉問道。

顧維楨搖頭道:“尚沒有。”

顧維楨此話一出,顧家人心中便是一沉,女人們沒回來,也就是說他們在京城果真連一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

這裡雖然有他們的孫女女兒孫子女婿,可是唯一的一個孫子還小,自己都是借居在他人府上,孫女畢竟已經嫁人了,現在也住在婆家。

他們這麼多人總不可能都住到女婿家裡吧,況且無論是林英俊,還是宋知墨,並沒有開口邀請他們。

走在京城繁華的南大街上,顧家人卻升起一種京城雖是他們的故鄉,卻並沒有他們容身之處的感覺。

一種陌生和難堪之感隨之涌上心頭,這種感覺讓顧家人幾乎有一種立刻掉頭就跑的衝動。

“這是去哪兒?”終於,俞來峰問了。

因爲自從進了南城門之後,宋知墨便漸漸騎馬走在了前頭,雖然因爲後面有馬車,馬兒走的很慢,看起來就像沒有目的的閒庭信步一般,可是那也僅僅只是看起來。

俞來峰看出了顧煒的心思,他因爲自己無法邀請顧家這許多人上門住下的原因,對路線便十分敏感。

因此,他看出來了,其實自從進城以來,宋知墨便像有目的一般的帶着他們往前走。

他本以爲宋知墨準備帶顧家人回平安街,畢竟公主府和安成候府都在那裡,可是現在看他們走的方向,卻又不是,倒是像要去建安伯府的路。

這般想着,俞來峰心中便是一驚,他開始仔細回想起來,自己是否在不經意間說出了邀請顧家人上門的話,他之前雖然嚥下了即將要出口的話,可是他心中一直想着這件事,難保不會在自己沒注意的時候禿嚕出了口。

可是他回憶了一下,卻無論如何也沒想起來自己何時說過這話。

因此便忍不住問了出來,因爲緊張,他的聲音很大,周圍的人都聽到了。

番外六:顧家

宋知墨回頭看了俞來峰一眼,輕輕一笑,答道:“去桂花衚衕那邊。”

俞來峰一聽,心下就一沉,建安伯府雖然不在桂花衚衕,可是離桂花衚衕很近,從這裡到建安伯府,就要經過桂花衚衕口。

宋知墨這意思,莫不是就是想將人帶到建安伯府?

俞來峰臉色頓時沉了下來,只是他心中不高興,卻也不好就這般當面說出來,只在心裡想着回去之後該如何向夫人交代。

馬兒“嘚嘚”的往前走着,無論是顧家人,還是俞來峰,就連俞氏心中都不是那麼舒坦。

俞氏在建安伯府住了這般長時間,對自己那位侄媳婦,可算是有了一定的瞭解。

自己住在府裡,她尚且還能忍得住,可是顧家這麼多人一起住進去,她怕是很難忍着不出聲的。

到時吵鬧起來,丟臉的還是自己,畢竟俞家是她的孃家。

俞氏想到這裡,心下對宋知墨甚是不滿,想要說什麼,她張了張口,卻實是不知該如何說。

若是顧老太爺不在這裡,她自然是可以以長輩的身份呵斥一頓的,可是當着顧老太爺的面,俞氏卻是不敢的。

她不是傻子,剛纔俞老太爺對宋知墨的態度她自然看在眼裡,她心裡也明白宋知墨乃是安成候世子,是長公主殿下唯一的兒子,即使自己是長輩,但是宋知墨也只是自己的孫女婿,而不是孫子,若是讓她像訓斥自己親孫子那般訓斥他,她還真的沒什麼底氣。

若是顧冬雪在這裡,情況就又不同了。

俞氏自然可以指着她的鼻子劈頭蓋臉的訓斥她一頓,甚至還可以讓她想辦法安排這一家人的吃住問題。

想到這裡,俞氏對顧冬雪更加不滿了。

只是顧冬雪不在,她還有個孫女在,俞氏不免就將目光轉向了顧維楨。

顧維楨和俞氏是坐同一輛馬車的。

“楨姐兒,你準備如何安排你父親他們?”

俞氏索性先入爲主,不問她能否安排,只自顧自將事情安在她的頭上。

顧維楨面色微微一變,不過她城府一向很深,也只是微微一變,立刻便又恢復了平靜。

“祖母,這件事孫女要問問相公。”

顧維楨笑着答道,也不等俞氏再說什麼,便掀開車窗上的簾子,對騎馬跟在馬車旁邊的林英俊道:“相公,祖母問你,有沒有給祖父他們置辦宅子?”

顧維楨問的很有技巧,她並沒有問如何安置顧家人,而直接問有沒有給顧煒置宅子。

說破了天,也沒有孫女婿要給妻子祖父置宅子的道理。

因此,顧維楨這話一出,不僅林英俊愣了一下,顧家人以及俞來峰也愣住了。

顧煒先是一愣,繼而反應過來,知曉必定是俞氏又說了什麼來爲難孫女了。

他臉一沉,對着並列而行的馬車上的俞氏喝道:“你這老婆子又在說什麼胡話?若是再無理取鬧,不要怪我不客氣。”

若是放在以前,顧煒便是再生氣,也不會直接稱呼俞氏爲老婆子的,頂多會加重語氣,連名帶姓的呵斥。

只是現在,在南焱之地那等地方待了近四年,生活艱難困苦,自然也和當地人學了許多粗話,他回到京城,已經下意識的控制了自己,可是急切之下,哪裡能夠改的那般徹底。

俞氏則是愣住了,她沒有想到回來的第一天,顧煒就先呵斥了她一頓,且還稱呼她爲“老婆子”,在她的印象中,只有府裡的那些粗使婆子纔會被人稱呼老婆子。

顧煒竟然用稱呼粗使婆子的方式來稱呼自己,這讓俞氏覺的自己受了侮辱。

只不過,在場的這些人,也只有顧煒,並不是俞氏可以說教甚至訓斥的,她連一句不滿的話都不能說。

夫爲妻綱,俞氏知曉自己心裡便是再不痛快,也是不能對顧煒表示任何不滿的。

只不過,她這一腔怒火總是要發泄出來的。

俞氏狠狠瞪了顧維楨一眼,顧維楨雖然是她最疼愛的孫女,可是她也僅僅只是一個孫女而已。

“老爺,我也只是想知道接下來我們這一大家子在哪裡落腳而已,總不能我們這許多人都住到建安伯府去吧?別說伯府沒那麼大的地方,即便伯府夠住,我也是沒這個臉的,這四年,我一直靠着孃家侄兒養,現在總不能一大家子人……”

俞氏已經移到車轅上了,對着旁邊也移到車轅上的顧煒爲難的訴苦道,也在爲俞來峰表功。

其實她說的也並不是假話,這幾年,的確是建安伯府在養着她。

俞氏的未盡之言,顧煒自然是聽出來了,顧家的所有人都聽了出來。

若不是如今的顧信,只是個還未到十歲的孩童,恐怕所有人都會要求顧信來解決這個問題了。

畢竟在場諸人,只有顧信纔是顧家人可以理所當然理直氣壯提出要求的人選。

顧煒嘆了一口氣,他知曉俞氏的意思,他自己也是不想拖家帶口的住進俞府,何況接下來還有顧家的女眷也要回京,這麼多人,總不能長時間的借居在別人家,時間一長,恐怕連親戚也做不成了。

“信哥兒,我聽說慶幸伯府就只有你和慶幸伯二人,你看祖父祖母他們這般爲難,不如你回去之後,和慶幸伯說說……”

顧維楨似是終於看不下去顧煒和俞氏爲難了,試探般的輕柔的對騎馬走在馬車旁邊的顧信道。

“大丫頭,休要胡說!”

顧信尚未回答,顧煒已經喝道。

“你不要擔心我們,回去好好過你的日子就行了,我們手裡還有一點銀錢,先去租個宅子,宅子不用多好,只要夠住就行,等以後找到了營生,再談其他。”

顧煒見此情況,只得強笑道。

“祖父,我們那那麼十來兩銀子了,能租什麼樣的宅子,況且宅子租好之後,我們吃什麼喝什麼,馬上就冬天了,我們還沒有冬衣,這些又該如何?”

顧琛一聽到顧煒的安排,立刻提出質疑。

“琛哥兒,你一個小輩,多什麼嘴,一切聽你祖父安排。”

顧邦辰喝道,他是知曉事情輕重的,他們能夠回京城,說到底是因爲宋知墨,而宋知墨爲何這般做,還不是因爲顧冬雪,顧冬雪和顧信一向姐弟情深,若是他們爲難顧信,難保宋知墨不會再出手對付他們。

他寧願在京城討飯,也是不願再去南焱之地那等地方了。

“我們有手有腳,總不會餓死的,在南焱之地那等地方都能好好的活下來,現在回到京城了,我們定是也能夠好好過日子的。”

說這話的是顧邦正。

“爹,既然我們回來了,四弟總不能還住在外面吧,總要回來和我們一起住的。”

說這話的是自從進京後,很少發言的顧良安。

顧良安此話一出,顧邦正便是一愣,他下意識的便想反駁,他並不想讓顧信和他們一起住,現在他們這種情況,以後的生活條件和狀況可想而知不會太好,三餐不繼,飢寒交迫甚至都是有可能的。

顧信好不容易可以過的好一些,他這個做父親的自然不想將親生兒子拖到他們這個火坑裡來。

可是他知曉顧良安說的有道理,沒道理顧家人回來了,還將顧信放在別人那裡。

這個問題若是沒人提出,就這般讓顧信糊里糊塗的先住在慶幸伯府倒也沒什麼關係,可是顧良安提出來了,這事自然不好就這般糊弄過去的。

顧邦正一時有些不好下決定。

“是啊,三叔,我們都回來了,四弟總要和我們一起住的,這寄人籬下的,日子總是不好過的。”

顧琛接腔道。

顧信皺了皺小眉頭,他並沒有立刻反駁顧良安和顧琛的話。

宋知墨讚賞的看了顧信一眼。

他現在就等着聽顧煒和顧邦文顧邦辰顧邦正三人是如何說了。

“安哥兒,琛哥兒,休要胡言,慶幸伯爺照顧信哥兒這般長時間,你們不說感謝人家,反而如此不分好壞,不懂感恩,如此心性,哪裡是我們顧家人的作爲?

等安頓下來之後,你們給我去跪祖宗牌位!”

顧煒沉聲喝道。

顧琛一愣,就看向顧邦辰,顧邦辰卻沒有看他,而是對顧煒賠罪,道是自己沒有教好兒子。

又對宋知墨道:“世子,是你二哥不會說話,他也只是心疼信哥兒這些年沒有長輩陪在身邊,急切之下才說錯話的,還請你見諒!”

宋知墨點點頭道:“信哥兒已經拜了義父爲師,所謂一日爲師終生爲父,信哥兒住在自己的師父家中,算不得寄人籬下。”

宋知墨這話一出,衆人又是一愣。

顧良安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麼,只是還沒等他說出來,就聽到宋知墨道:“到了。”

到了?到哪裡了?

俞來峰忙看了看周圍,這就是桂花衚衕,而不是離桂花衚衕不遠的建安伯府門前。

難道顧家還有一門親戚住在桂花衚衕?他怎麼不知道。

顧家人更是愣住了。

桂花衚衕的環境很不錯,裡面居住的人看起來都是些比較富裕的人家。

“世子,請問這是何處?”

顧邦辰不愧是顧家官做到最大的人,他最先問道,聲音神色都還算鎮定。

他心裡隱隱有個猜測,卻也不那麼肯定。

畢竟他們以前對顧冬雪委實不算太好。

他哪裡知曉,宋知墨之所以對他們這般照顧,也無非是因爲顧冬雪,顧冬雪的孃家總不能一直是罪臣的身份,這樣她以後無論是出門交際,還是在候府裡,總是有一樣是不如意的。

而他,並不想她不如意。

只不過,他所能給顧家的也就是這些了。

“這是我父親名下的宅子,岳父大人就先住在這裡吧。”

宋知墨對顧邦正施了一禮道。

宋知墨此話一出,人精一般的顧家人哪裡還不能明白他的意思。

這宅子是宋府的,給顧邦正住,是看在顧冬雪的面子上。

至於顧家其他人,則就像顧琛之前說顧信的那般,算是“寄人籬下”了。

即便顧家人想要挺直腰桿子不住宋府的宅子,可是如今他們囊中羞澀,只能忍着滿心的不自在住了進去。

宅子很大,住是足夠了,當然和以前的定康候府是不能比的,但是顧家所有人都已經很滿足了。

宋知墨又留了一會兒,向他們介紹了一下宅子的情況,便帶着顧信回去了。

回去之前,他事先聲明,因爲顧冬雪身體不便,最近長公主不讓她出門,在孩子滿月之前,應該都是不能來看他們的,還請他們見諒。

顧家人連忙表示不會怪她的,顧煒還道:“等她大嫂二嫂她們到了京城之後,讓她們去看她。”

宋知墨回府後,顧冬雪便追着問顧家的情況。

其實她對顧家的感情,到現在,她自己都說不清了。

現在她的日子過的順遂舒坦,以前的那些似乎已經漸漸忘了,或者說是不在意了。

只是她也明白,對於顧家,她做到該做的便行了,若是做的太多,難保他們不會食髓知味,得寸進尺。

反正顧家人有手有腳,即使沒了爵位,沒了官位,難道就不能憑着自己的本事養活自己。

“你放心,顧家還是有聰明人的。”

宋知墨知曉她在擔心什麼,便將今天和顧家人相處時的情況和她說了一遍。

“他們未必是真心……”

“只要他們心裡明白就行了,至於真心不真心,我們就無需要求了。”

宋知墨道:“且我看岳父倒是還行,以後……信哥兒大了,無論是科舉,還是從戎,能夠撐起門戶了,我們自然要多幫着一點。”

顧冬雪聽他這般說,自然很感動,“謝謝你,孩子他爸!”

她靠在他懷裡,頗爲感性的道。

“爹……爹爹……”

宋知墨正準備將顧冬雪攬進懷裡,雖然不能做什麼,但是偷幾個香吻,廝磨親熱一番還是可以的,外面就傳來一個嫩嫩的小奶音,咯咯笑着喊“爹爹”。

屋子裡剛剛升起的的旖旎氣氛頓時一消而散。

宋知墨和顧冬雪對視了一眼,相視而笑,各自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滿足、歡喜、無奈。

已經一歲多的明寶剛剛學會說話不久,現在最喜歡說的話就是“爹爹、孃親、祖母、祖父、舅舅”之類的,有時不用看到人,只要聽到有人提起了他們,就自顧自的扯着嫩嫩的帶着奶音的小嗓子喊了起來。

她現在就是聽到丫鬟說“世子爺回來了”,聰明的小丫頭,快速的在腦子裡就將“世子爺”三個字換算了過來,知曉這是在說自己爹爹回來了,便鬧着要來看看爹爹,乳孃和丫鬟們自然奈她不得,便帶着明寶過來尋她的爹爹了。

番外七:明星小公子

長寧十九年第一場雪下了三天三夜,積雪已經深達成人的膝蓋了,即便是長公主,也不免憂心忡忡起來。

“這般大的雪若是再繼續下個一夜,城裡不知又有多少房屋受不住,又不知有多少百姓要捱餓受寒。”

今年顧冬雪自然還是像去年一樣,和京城的貴夫人們聯手一起施粥布衣,只不過她現在月份太大,行動不便,也只是發號施令,具體事情則是由青芽素露她們去做。

長公主見因爲自己所說的話,讓兒媳婦也跟着憂心忡忡起來,不由的有些後悔,她如今正是緊要的時候,心情自然是不能受一點不好的影響。

因此忙拉住她的手安慰道:“你不要擔心,救災的事朝廷早有安排,即便這般大雪再下個幾天,也是有辦法解決的。

你現在就好好養着,在屋裡走動走動,好好的將孩子生下來就行了。”

顧冬雪知道長公主的意思,她也有自知之明,自己就是再擔心,又有何用。

如此,還不如放寬心,保持一個好心情,平平安安的生下孩子。

等宋知墨從衛所趕了回來,長公主便回了正院。

這近一年來,他們一家一直住在公主府,只有安成候和宋知墨會定時回去向宋老夫人請安。

自宋謙祥和趙氏乾淨利落的被流放寧西衛後,不知宋老夫人是不是忽然就想通了,明白自己的長子並不是她原先以爲的那般顧及兄弟之情,顧及母子之情,顧及宋家的名聲。

或者她是怕再不顧及兄弟情義的宋謙和,會因爲宋謙祥和趙氏的事,遷怒到二房的幾個孩子身上。

對待大房的態度忽然之間就軟和了許多。

用長公主的話說,那就是宋老夫人是個很識時務的人,她心裡清楚的明白宋謙祥和趙氏已經被流放,是再不可能迴轉的,既如此,在現實情況下,若是她還爲此事糾纏不休,對二房不但絲毫沒有好處,反而很有可能再次惹怒宋謙和與長公主。

不但連累了二房的幾個孩子,宋謙和若是向寧西衛那些武官稍微透露一下,自己很不滿宋謙祥這個弟弟,僅僅流放,並不能平息他的怒火,那麼宋謙祥和趙氏在寧西衛的日子幾乎可想而知了。

兼於以上種種考慮,宋老夫人妥協了。

她對大房的態度很溫和,體恤孫媳婦懷孕的辛苦,免了她的請安。

不得不說宋老夫人很聰明,很識時務。

“起碼你現在不需要挺着肚子,在這般大雪中去候府請安了。”

她的妥協讓長公主很滿意,她是公主之尊,自然可以不向宋老夫人請安,可是顧冬雪卻是她的孫媳,若是宋老夫人堅持,別說顧冬雪只是懷孕了,即便是她生了大病,也是要去請安的。

當然,若是宋老夫人果真這般做了,長公主自有辦法對付她。

但是如今這般,自然是再好不過了。

畢竟無論如何,宋老夫人總是宋謙和的親孃,能夠這般和平的相處着,便很好了。

因爲京城連續幾日的大雪,宋知墨很忙,長公主擔心顧冬雪,白日裡便親自過來陪着她,每天晚上等到宋知墨回來後,她纔會離開。

宋知墨頂着風雪回來,又將長公主送去了正院,這才脫下大氅,阿豆連忙奉了熱茶。

“來,到這邊坐。”顧冬雪本準備到炕桌的另一邊坐下,卻被宋知墨扶着坐到了他身邊。

他握住她的手,輕柔的問道:“今天怎麼樣?”

“除了又長胖了一點,其它的都還好。”

顧冬雪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道。

宋知墨忍不住“噗嗤”笑出聲來,伸手去摟她的腰,笑道:“我看看長胖了多少,一寸?兩寸?三寸?”

顧冬雪去拍他的手,氣道:“胖了一丈,行了吧?”

宋知墨見她瞪着自己,忙討饒哄道:“沒胖,沒胖,還很苗條。”

顧冬雪故意爲難他,“有多苗條?”

“嗯,”宋知墨果真認真的想了起來,他四處看了看,看到窗櫺外飄飄灑灑的大雪,忽然福至心靈般的道:“像閃電一樣苗條!”

顧冬雪一聽,愣了一下,繼而噗嗤一聲笑,嗔道:“虧你想的出來。”

“爹爹,孃親……”

忽的,牀上傳來明寶嫩嫩的小奶音,還拖了長音,聽在人耳中,不禁讓人覺的心都化了。

“哎呀,姐兒醒了!”阿豆忙道,就走過去,準備服侍明寶起來。

宋知墨一邊站起來,一邊道:“她怎麼現在才醒?”

顧冬雪知曉他的意思,無奈道:“今天下午睡的遲了,夜裡該要睡不着了。”

她有些煩惱。

那廂,阿豆走過去的時候,明寶已經掙扎着小身體,自己坐了起來。

她揉了揉惺忪的眼睛,還未完全清醒,口裡還嘟嘟囔囔的道:“爹爹,孃親,明寶也……要麪條,像閃電……的麪條!”

顧冬雪和宋知墨走到牀邊,恰巧就聽到還迷迷糊糊的女兒說了這麼一句讓人啼笑皆非的話。

“你要像閃電一樣的麪條,明天去找你祖母要,讓祖母吩咐廚娘做。”

宋知墨一本正經的道。

“祖母……像閃電的麪條?”明寶睜着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小臉上是和宋知墨如出一轍的一本正經。

簡直萌化了,偏偏宋知墨還一本正經的點頭確定道:“嗯,你祖母有。”

“看明天母親不訓你?”顧冬雪嗔道。

“母親只會去逼着廚娘做出像閃電一樣的麪條。”

宋知墨笑看着她,眼中有狡計得逞的促狹。

顧冬雪被他的笑容晃了晃眼,半晌才轉過目光,佯裝無奈的咳了一聲,“反正一切都是你說的,明天母親若是問起來,我都推到你身上。”

漫天大雪中,一家三口,哦,不,是一家四口,還有肚子中的一個,在屋裡吃着點心,喝着茶,逗着趣,說着話,溫馨祥和。

半夜的時候,顧冬雪覺的肚子一緊一緊的,她伸手摸了摸腹部,發現腹部一陣一陣的發硬。

她有生明寶的經驗,又從穩婆那裡聽過一些生產的知識,知道自己這是發動了。

只不過現在疼的頻率還很慢,兩次發緊疼痛的間隔時間也還挺長的,她也尚能忍受,她便準備等會再喊人。

不料,旁邊的宋知墨已經醒了。

“怎麼了?不舒服?”

前一個問句還帶着幾分惺忪,後一個問句就完全清醒了。

“嗯,肚子有些疼,應該是要生了。”

既然他已經醒了,顧冬雪也不準備再忍着了。

宋知墨立馬坐了起來,一邊起來,一邊喊着丫鬟,讓她們去請穩婆過來。

穩婆早就在公主府住下了,不一會兒就來了。

沒過一會兒,整個公主府都似乎都清醒了,鬧哄哄的。

安成候和長公主自然也急急忙忙的起來了。

在大雪初歇,第一縷陽光透過窗櫺照進產房的時候,宋家大房的嫡長孫出世了。

一聲嘹亮的啼哭,證明宋小公子來到了這個世上。

“你看他這麼早就睜了眼睛,眼睛亮的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樣,不如就跟着明寶的乳名來,叫明星如何?”

宋知墨問顧冬雪,嫡長孫的大名自然是由祖父宋謙和起,這小名宋知墨這個做父親的自然要搶過來。

顧冬雪順着宋知墨的話,看向兒子的眼睛,果然晶亮有神的很,她點點頭,“好,就叫明星。”

番外八:顧其溱

明星小公子的洗三禮辦的很熱鬧,不僅各公卿世家的女眷都來參加了,京城的衆多京官家眷也都帶了賀禮上門。

皇上、太后、皇后、太子以及太子妃皆有賞賜下來。

明星小公子的外家顧家也來人了。

男賓們在外院由宋謙和宋謙楓宋知墨宋知硯等人招待,女眷們則由長公主和三夫人朱氏招待。

要說的是,一直跟着夫婿在外地的靜安郡主也緊趕慢趕回來了,正巧能夠參加小明星的洗三禮。

顧家女眷們剛剛回到京城不久,俞氏帶着吳氏、劉氏、杜氏、陳氏也一起來了。

顧維楨、顧懷香、顧良玉、顧蓮心、顧其溱以及顧其儀,等顧家姐妹也陸續到來。

相比於明寶的洗三禮,小明星的洗三禮要熱鬧許多。

吉時一到,長公主率先往澡盆裡扔了一錠二兩的金錠子,其他夫人們也紛紛解囊。

穩婆高興的不行,手上的動作更是不停,小明星卻“哇哇”大哭,聲音洪亮。

“小公子的聲音恐怕能夠傳到外院了。”

康國公夫人笑道。

“可不是嘛?這小傢伙長的漂亮又壯實,以後長大了,必定成就非凡。”

兵部左侍郎夫人郝夫人也笑着道。

“是啊,看小公子這勁頭,哪裡像纔剛剛出生三天的孩子,滿月的孩子怕也只得這般。”

有人奉承道。

長公主有孫萬事足,對於別人的奉承和恭維一概接受。

“大姐姐,我記得你家的程哥兒也有一歲了,長的如何?”

在衆人紛紛誇讚小明星的時候,顧其溱湊到顧維楨身邊,頗爲關心般的問道。

顧維楨笑道:“今天不方便,等過兩天我邀請六妹妹去府裡作客。”

“好啊。”顧其溱欣然應允。

旁邊的顧其儀卻深深的看了顧其溱一眼。

一直在和衆位來觀禮的夫人們套着近乎說着話的顧良玉,就像長了四隻耳朵一樣,不僅和身邊的幾位夫人聊的熱火朝天的,還能分出心神來聽顧維楨和顧其溱等姐妹的對話。

只見她悄悄湊到顧其儀耳邊,似笑非笑的道:“七妹妹,我勸你回去還是宋姨娘說一聲吧,六妹妹她……似乎太過異想天開了,到最後……哼……我猜她不但會竹籃打水一場空,甚至會將自己的一輩子也賠進去。

大姐姐……可不是看起來那般溫良端莊和善。

況且劉家已經倒了。”

顧良玉說完後,也不看顧其儀的反應,便又轉過頭去和她搭上話的幾位夫人們聊天。

顧其儀聽了顧良玉的話,倒是微微一怔,她見顧良玉沒有任何變化的臉色,就就像方纔那番話並不是出自她的口一般,不禁抿了抿脣,只不過到底也沒有再問什麼。

自從明星小公子出生以後,明寶的注意力幾乎已經全部轉向弟弟了。

小明星似乎也特別喜歡姐姐,即便是不高興的時候,姐姐一來,便笑的和朵花兒一樣。

顧冬雪欣慰的同時,也和宋知墨說笑道:“唉,辛辛苦苦生下他們兩個,他們卻不是和我最好。”

宋知墨笑道:“你這吃醋的範圍又擴大了啊,現在已經從我這裡擴展到兒子和閨女那裡了,那以後他們若是嫁了人,或是娶了媳婦,你可如何是好?”

“哼,”顧冬雪嗔道:“也不知前幾天,是誰和我說,以後的女婿他必定要全方位的考察,人品相貌家世缺一不可,要從他出生開始查起,要確保他在自己面前沒有絲毫隱瞞,否則休想娶明寶。”

宋知墨振振有詞,“我這並不是吃醋,我這是爲閨女負責。”

“那我問你,這世上可有十全十美的人?”

宋知墨一愣,繼而立刻道:“如何沒有?你面前不就是一個?”

那神態,那語氣,甚爲理直氣壯理所當然,讓顧冬雪覺的自己若是對他的話有所懷疑,簡直就是自己心思不正,貶低了他。

“我竟無言以對!”顧冬雪喃喃的道。

“我就當你承認了。”宋知墨非常臉大的道。

自從與他生活的時間越來越長,顧冬雪發現二人之間的關係越來越生活化,或許她以前還覺的他是個比較完美的存在,可是越是在一起生活,反而覺的他離完美越來越遠。

只不過如此,她卻覺的自己越發的安心,因爲自己的丈夫,是如此的真實,她想,隨着時間的推移,她會越來越確定,他便是自己一生的良人。

在明星小公子百日的時候,顧其溱再次上門賀喜,只不過僅僅三個多月的功夫,她便換了一個身份。

不是寧北衛六品千戶陳元寶的夫人,而成了兵部郎中莫恆的妻子莫夫人。

莫恆進京後,並沒有進入衛所,而是走了關係,進了兵部。

也不知他和顧其溱是如何湊到一起的,顧其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和陳元寶和離了,並迅速嫁給了莫恆。

對此,顧冬雪只覺的自己無話可說。

顧蓮心卻道:“莫恆一個從來未娶妻的六品京官願意娶她一個二嫁的女子,還不是看在五妹妹你的份上。”

顧冬雪其實知曉顧蓮心說的有道理,只不過她和顧其溱是姐妹,這是事實。

莫恆知曉此事,他並沒有上門求證顧冬雪和顧其溱的姐妹關係,對此,顧冬雪自然也不會上門特意解釋。

最多以後對於莫恆和顧其溱的事,採取不聞不問的態度罷了。

“只不過,我們不說,那莫恆以後要是打着我們的名聲,爲自己謀利,我們又如何能阻止,難道到處和別人解釋我和顧其溱關係很差,雖然是姐妹,卻不及陌生人?”

顧冬雪和宋知墨說起此事時,到底意難平。

“以前我也聽說過莫恆,都說他待人冷冷的,我還想着這樣的人,定是個正直坦蕩的人,卻沒想到,那張冷麪也只是他僞裝的一層皮而已,爲了趨炎附勢,連自己的婚姻大事都能犧牲。”

顧冬雪越說越覺的生氣,她不想讓顧其溱佔自己一點便宜。

只是如今顧家已經被赦免,皇上雖然沒有將爵位還給顧家,但是看顧家回京後還算安分,並沒有四處向以前的親戚們求援,而是自己出去討生活,自給自足。

最後,皇上賜了顧邦正一個掛名閒職,只領俸祿沒有實差,顧邦正的腿瘸了,也做不了實差了,又將原先顧家的產業賜還一半,如此,若是子孫爭氣,一兩代之內,便又能帶着顧家再登上一個臺階。

因爲有了顧家,顧冬雪和顧其溱這姐妹關係是無論如何也是斷不了的。

“莫恆只是爲了自救罷了,只不過他的辦法並不能救下自己。”

宋知墨道。

顧冬雪不明白他的話,宋知墨倒也沒有解釋,只道:“過段時間你就知曉了。”

番外九:清算

直到長寧二十年的冬天,時隔一年之久,顧冬雪才終於明白了宋知墨爲何會說莫恆之所以會娶顧其溱,是爲了自救。

也是後來顧冬雪才知曉顧其溱能夠嫁給莫恆,雖然與他們在從北地到京城路途中的相處有關,但是這其中也不乏顧維楨的功勞。

知道了顧維楨在這中間起了作用之後,顧冬雪心中便大致明白了顧其溱的這場姻緣,必定是有蹊蹺的。

按理說,顧其溱也是個精明的人,一般人很難算計到她,只不過她在面對莫恆這般一個年輕俊秀又很有前途的未來夫婿人選時,下意識的忽略了顧維楨的爲人。

長寧二十年冬天,有御史儲靖彈劾御史大夫楊培之二子楊其英窩藏逆賊,意圖謀逆。

一時朝堂再次風起雲涌,又有不少朝臣牽涉其中。

原來遜王之前蓄養的私兵以及死士,當初雖然大部分落網,普通兵士被重新收編,將領則幾乎被斬殺。

但是其中有一支較爲精銳的小隊,在朝廷兵士前來鎮壓收編之時,趁亂逃脫。

此事,太子殿下和宋知墨一直是知曉的。

只不過那支小隊的人,個個武藝不凡,從南焱之地逃走之後,如泥牛如入海,難以尋找。

所以直到長寧二十年的冬天,他們才查到原來那一隊人馬竟然分別投靠了寧南衛和析州衛所,並且以新兵身份成了衛所中的普通兵士。

而藏於析州衛所那些遜王的餘孽,如今竟然全部都在楊其英手下,且個個委以重任。

如此情況,若說是巧合,或者說楊其英純粹是被人陷害的,是很難說的過去的。

彈劾楊家的御史自是楊培的死對頭,他既然彈劾了,自然是連證據都準備的齊齊全全的,想要將楊家一錘定死的。

皇上自然是震怒,看到摺子後,立刻便派錦衣衛前去查探此事。

與此同時,肖衍被派去協助錦衣衛指揮同知查案。

肖衍知曉這次是他們肖家戴罪立功的機會。

雖然自從先太子中毒一事真相大白之後,肖家二房便被皇上奪了官位,接下來,皇上並沒有其他的處罰下來。

肖衍明白,雖然說先太子中毒之事,的確是由二房提供的雪芽茶引起的,但是此事二房也只是被人當了槍使,他們犯了大錯,但是並不是存心的。

且無論如何,肖家還是太子的外家,即便爲了太子殿下,皇上也不好將二房人全部治罪,否則外人則要揣測皇上對太子是否存有不滿之心了。

但是皇上可以什麼都不做,肖家卻不能。

因此,肖二老爺及肖家二房的男人們被奪了官位之後,等待他們的則是被逐出肖家宗族的命運。

被皇上太子厭惡痛恨,又被逐出宗族的肖家二房,他們以後的命運,幾乎可想而知。

肖衍知曉,即便二房被逐出肖家宗祠,他們承恩候府在皇上太子那裡的印象也早已不同於以往了。

即便是皇后娘娘,肖家是她的孃家,肖老夫人是她的親生母親,這都是事實。

可是先太子卻是她的親生兒子,賦予衆望,並疼愛了二十多年的兒子,皇后娘娘心裡的那道坎恐怕也是不容易過的。

所以,肖衍明白,他這次帶護龍衛兵士,隨錦衣衛南下收剿逆賊,是他的一次機會,一次戴罪立功的機會。

無論如何,這次的任務他都要完成,並且完成的完完美美。

錦衣衛的兇名和能力,再加上肖衍所帶護龍衛的全力以赴,破釜沉舟。

終於,在長寧二十年的冬天,遜王一脈留下的最得力的餘孽被清剿,錦衣衛指揮同知並肖衍,呈上了一本厚厚的奏摺。

這便是他們這次南下清剿遜王餘孽的大致經過,並牽涉到其中的官員名單。

而在這份名單中,赫然就有林英俊和莫恆的大名。

也是直到現在才知曉,原來莫恆早便是遜王的人了,他與原蒼城衛所邢方的長子邢別山一武一商,一個在衛所爲遜王做事,一個在外做生意,爲遜王掙大筆銀錢。

對於莫恆和邢別山所做之事,原蒼城衛所指揮使邢方是一直被矇在鼓裡的。

這時候,大家也方纔反應過來,當年那場關於以兵扮匪搶劫過路商隊的案件,完全是由邢別山和莫恆聯手做出的,邢方倒是確實不知情。

只是無論如何,那邢別山是邢方的長子,莫恆是他的手下,他教子不嚴御下無方以及玩忽職守的罪名是逃脫不了的。

因此,皇上並沒有赦免邢家,邢家衆男丁,除了邢別山之外仍要待在南焱之地服刑。

至於邢別山,被追加了斬刑。

御史大夫楊培一家,除了罪首楊其英被判斬刑,其餘人等也全部流放,莫恆斬刑,莫家其餘人等流放,至於林英俊,因爲在這次事件中,他並不是主謀,只是從犯,倒是並沒有丟命,而是和林家其他人一起被流放至寧西衛。

顧維楨顧其溱的汲汲營營,最後卻落得了這般後果。

顧維楨雖然不能接受這般後果,可是她心志強大而堅定,再加上林英俊並沒有被判死刑,而是和家人一起流放,劉氏已經回了顧家,以後的日子雖然艱難,卻未必不能過下去,到最後也只能接受這個事實了。

自從判決下來之後,劉氏已經跑了幾趟公主府,在長公主和宋謙和帶着一家人搬到安成候府住之後,劉氏又去了候府。

她所求無非是想讓顧維楨留在京城,劉氏自己應該也是知道她所求不會實現的,只不過若是什麼都不做,就這般眼睜睜的看着顧維楨再次被流放,她實在不甘心不忍心。

最後,應該是顧家人知曉後,阻止了劉氏繼續上門,直到長寧二十一年開春,林家人被押往寧西衛之間近一個月的時間,劉氏再無動靜。

顧維楨好歹還有一個親孃劉氏幫着奔波,至於顧其溱,連被押着離開京城的那天,竟然沒有一人相送。

連宋氏和顧其儀也是沒有露面的。

顧維楨和顧其溱被押離京城的那天,正巧是帶着丈夫繼子女回京見孃家人,並和顧家人過了一個春節,開春準備回望青城的顧良玉一行人回去的日子。

兩方人馬正巧在城外碰到,顧良玉微微一愣,嘀咕道:“她們去寧西衛,不是應該走西城門出城嗎?”

馮連懷聽到她的話,解釋道:“從西城門出城,自然也是可以的,但是從京城往寧西衛去,要先向北行一段路,再轉西向,不如從北城門更便宜。”

“既然碰到了,又不能裝看不見。”顧良玉嘀咕道。

最後只得下了馬車,“大姐姐,六妹妹,”這般喚了一聲,心中暗道就算自己顧念姐妹情分,還來送他們一場吧。

“三妹妹!”顧維楨雖然臉色不好,倒是勉強打了個招呼。

顧其溱只擡眼陰陰的看了顧良玉一眼,並沒有說話。

顧良玉倒也沒有怪罪顧其溱的無禮,都這個時候了,她覺的自己也沒有必要和她們計較什麼了。

讓丫鬟取出兩個荷包來,一個荷包裝了二十兩銀子,好在那些差役們看出馮連懷是個官,知道這是來送行的人,自動讓遠了些。

顧良玉給顧維楨和顧其溱一人塞了一個荷包,道:“你們也知道我是個窮的,既然碰上了,這個給你們,算是全了我們姐妹一場的緣分。”

顧維楨接過荷包,“多謝三妹妹了。”

顧其溱捏着手中的荷包,譏笑道:“三姐姐是來看我們笑話的吧?如今,三姐姐可是得意了?終於可以趾高氣揚的出現在我與大姐姐面前了,居高臨下的施捨我們這幾十兩銀子,心情肯定很好吧?

三姐姐,我就算混的再差,也覺的過的比你好,你覺的你現在過的很好?其實你不如我,我起碼還和莫恆那樣的男子成了親,過了日子,可是你呢,你難道就要一輩子守着這樣一個又老又醜又粗魯的男子過一輩子?

現在就算讓我和你換日子過,我都是不願意的。”

這後一番話,顧其溱是湊到顧良玉耳邊說的,顧良玉的臉色白了又紅,紅了又黑。

她覺的氣憤難當,卻又不知該如何反駁。

“三姐姐,你回去好好想想我說的話,我是不甘心,所以拼了一把,你其實也不甘心,只是你不敢拼而已。”

顧其溱繼續陰陰的在顧良玉耳邊說着。

又幽幽的嘆道:“只有五妹妹,她那般的夫婿,那般的日子,纔是真正的過日子,而你,也只是在慢慢熬罷了,也只有從我和大姐姐身上找優越感了,但是我告訴你,我其實比你更有優越感,因爲我曾經擁有過,而你根本不曾,將來也不會擁有過我所擁有的一切。”

離二人不遠的顧維楨,幾乎將顧其溱的話聽了個全,她神色複雜的看了顧其溱一眼,並沒有多說一句話。

待二人說完後,她只道:“三妹妹,今天謝謝你過來送我們了,我們也該走了,後會有期,以後再見面,希望你身邊的人和事都會更好。”

顧維楨說着,淡淡的瞟了一眼站在不遠處馬車旁的馮連懷父子三人。

番外十:以後會更好的

長寧二十年,守過母孝已經十九歲的蘇佳,和安成候府三房長子宋知硯定親了。

說起來,這門親事顧冬雪應該算是半個媒人。

那時候,二人還沒有定親,而是三嬸朱氏到顧冬雪這裡來,字裡行間的打聽蘇家的事。

顧冬雪一開始還很疑惑,不明白朱氏和蘇家有何淵源。

直到朱氏說出宋知硯曾經在候府門前見過蘇佳一面,後來又在公主府碰到前來看望顧冬雪的蘇佳,對她便上了心。

一聽朱氏這話,顧冬雪便在心裡迅速掂量了一下這門親事的可行性。

宋知硯她是知道的,如今身上有差事,爲人正直爽朗,相貌堂堂,家世自然也不用說的。

若是按照世俗的眼光看,蘇佳若是能夠嫁給宋知硯,是她高攀了。

顧冬雪自然不是像旁人那樣,只看那些表面的條件。

在她看來,蘇佳性情直爽,爲人大方熱忱,配宋知硯卻是夠夠的了,當然,這自然有她作爲好閨蜜的偏袒之心。

還有一點,是顧冬雪覺的這門親事大有可爲的重要原因,那就是宋知硯的母親,安成候府的三夫人朱氏實在是一個溫和的人,人很和善,也好相處。

她知曉顧冬雪和蘇佳的關係,和她強調道:“蘇二姑娘我也看過兩次,的確是個好姑娘,性子好,長的也好,我是很滿意的,她若是嫁到我們家裡來,我這個做婆婆的也不是那等愛拿捏媳婦的,這一點墨兒媳婦你應該也能看出來。”

顧冬雪知曉朱氏和她說這番話,是想她去幫着說和這門親事。

顧冬雪心裡倒是極願意的,只是這等說媒的事她可是從來沒有做過的,心中實在沒底,卻又不想因爲自己的猶豫耽誤了蘇佳這一樁好親事,蘇佳年紀不小了,若是再耽誤下去,以後能說到什麼樣的人家,可真是很難說。

況且她還沒有親生母親幫着籌劃,親事自然更加艱難,爲此,蘇棠現在去哪裡參加宴會,都儘量將蘇佳帶着,就是爲了看看能不能幫她謀到一門好親事。

所以,顧冬雪雖然很懷疑自己能不能完美的做好這一樁媒,卻委實捨不得推卻。

受了朱氏的委託,顧冬雪先去和蘇棠蘇佳通了氣,起碼要問一下蘇佳本人的意見,即便她覺的這門親事再好,蘇佳自己若是不認同,那這便不是一門好親事。

好在無論是蘇棠,還是蘇佳自己,都是極爲樂意的。

只是接下來,便是要和蘇家長輩說親了。

柳氏去世之後,蘇大人並沒有續絃,所以蘇家現在的女主人便是蘇大夫人,蘇佳的大伯母。

顧冬雪從蘇佳那裡倒是聽說過蘇大夫人的很多事,因蘇家宅子小,人口多,兩房之間經常發生矛盾,蘇大夫人在言語處事方面,總會偏向大房。

因此,蘇佳與蘇大夫人的關係並不親近,只是維持面子上的情罷了。

至於蘇佳的父親,蘇二老爺,顧冬雪與他自然是說不上話的。

顧冬雪看着坐在炕上,身邊圍着兩個小兒的宋知墨,眼珠一轉,站起身來,慢騰騰的湊到他們爺三跟前。

“孃親,抱……”明寶張着手,對顧冬雪綻出一個甜甜的笑。

“娘……親,也……抱!”剛剛學會說話的小明星也張着一雙胖胖的手,往顧冬雪這邊撲來。

顧冬雪走到炕邊,一手一個,將兩個娃兒摟在懷裡,各香一口。

宋知墨別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他可還記得剛剛自己一回來,她便將兩個娃兒扔給自己,說是有事要思考,不能被打擾。

那麼現在這是……

“你思考好了?”宋知墨脣角微勾,淺笑着問道,“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

顧冬雪暗歎一聲,自己的心思總是瞞不了他的。

“你能不能……去找蘇大人,和他提一下三弟和佳姐兒的親事,三嬸將這事託給了我,只是……”

她有些吭吭哧哧的,自己不想與蘇大夫人打交道,就將事情推給宋知墨,這讓她覺的有些不好意思。

“好。”

顧冬雪正想着如何說才能更好的說服他,就聽到他爽快的應了一聲好。

“啊?”顧冬雪有些驚訝。

宋知墨將兩個娃兒摟到自己懷裡,無奈道:“這算是什麼難事,以三弟的人品家世相貌,蘇大人肯定是千肯萬肯的。”

顧冬雪自然知道蘇家應該是願意的,只是這樣的事,宋知墨一向是不願意做的。

顧冬雪卻不知道,她在宋府雖然站穩了腳跟,可是宋老夫人不喜她,宋大少夫人因爲二房的關係,與他們大房的關係也很僵硬,雖然長公主待她很好,可是在宋知墨看來,婆婆就算再好,作爲媳婦,也很難在婆婆面前完全放的開的。

何況她的婆婆並不是普通人,而是身份尊貴的長公主殿下,這便又多了一分約束。

若是蘇佳嫁進宋府,和顧冬雪成了妯娌,以後她在府裡也有個說話的人,這樣她應該會更開心吧。

與此相比,他只是去做一次媒人,似乎並無什麼。

果然不出所料,蘇家很滿意這門親事,宋知硯和蘇佳的親事進行的也很順利,長寧二十一年春天,二人成親了。

成親時的熱鬧自然不必多說,而事實也果然和宋知墨想的一樣,蘇佳進門之後,經常去和顧冬雪說話,也常常帶着明寶明星兩姐弟一起玩鬧,儼然一個大孩子帶着兩個小孩子。

顧冬雪見此情形,不禁覺的當年那個率真可愛、熱鬧灑脫的蘇佳,那個自從柳氏去世後,便少了笑顏的可愛少女似乎又回來了。

周圍縈繞着孩童的嬉鬧聲,女子的嬌笑聲,顧冬雪拿起了炕桌上的信,那是來自望青城的信件,寫信人是顧良玉。

她在信中說到在城門外遇到顧維楨顧其溱之事,並寫到她們二人對她所說的話。

最後總結道:“五妹妹,我這次總歸是聰明瞭一回,即使是熬日子,我也是有日子可熬的,我願意也甘心,就這般慢慢熬到老……”

顧冬雪微微笑了笑,就像顧良玉所說,她終歸是聰明瞭一次,沒有再被那二人的言語所蠱惑。

“二嫂,裴伯母病了,你可知曉?”

忽的,蘇佳輕聲道。

顧冬雪擡眼看去,兩個孩子自己在炕上玩着,有丫鬟在旁邊看着,蘇佳坐到她旁邊,輕輕的道。

顧冬雪點頭,“我自然是知曉的,只是裴伯母跟着裴大人去了外地任職,我們也無法上門探病。”

對於賀氏生病的事,是裴賢寫信告訴她的,黃二公子在去年的秋闈中再次落榜,裴賢便跟着他一起回了蒼城。

因爲裴知府調職去了南方,現在已經不在望青城了,裴賢和孃家人的距離變得更遠了,丈夫科舉失利,裴賢頭胎和她一樣,是個女孩,黃二公子納了一房良妾,如今母親又病重,裴賢的日子過的甚是艱難。

“賢姐姐在信中說是想要南下去看望裴伯母,只是黃夫人不同意。”

顧冬雪嘆道。

“雪姐姐,你說這是不是……”蘇佳話說到一半,又頓住了。

而是改了話頭道:“賢姐姐在信中告訴我,裴伯母是因爲裴芳裴雅都是庶出,當年他們的親事看起來也是不如賢姐姐的,可現在她們的日子過的都比賢姐姐好,裴伯母過不了心裡那道坎,一直鬱鬱寡歡,才落下病的。”

“呵……我倒是覺的裴伯母的病和雪姐姐,和姐姐,和我都有關係。”

蘇佳冷笑道。

顧冬雪明白她的意思,賀氏當年看不得柳氏過的比她好,所以想法子給柳氏添堵,最後竟然要了柳氏的命。

而現在,賀氏必定也是看不得她們這些人過的比裴賢好的,只是她沒辦法給她們添堵,只能給自己添堵了。

顧冬雪拍了拍蘇佳的手,“總會過去的。”

“是啊,會過去的,以後總會越來越好的。”蘇佳的眼圈漸漸紅了,又緩緩的綻開一個明朗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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