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凡看着唐歡的背影,抓了抓頭皮,不解的道:「你又不當和尚,在寺廟裡呆那麼久幹嘛。」
真是有些莫名其妙,一凡搖了搖頭,跟了過去。
他哪知道唐歡就是爲了出家纔來到這普照寺的,雖然唐歡現在還沒將自己的心思表露出來,但念頭卻一直都沒有動搖過。
寺中前來進香的遊客漸漸多了起來,殿中香味瀰漫,卻是安靜如常,大概是怕褻瀆神靈吧,竟無一人在殿中喧譁,每個人的表情都顯得那麼虔誠。這些人或許不一定都信佛,之所以來拜佛,估計是想要爲自己的心靈尋找一個依託吧。
唐歡又何嘗不是如此,只不過他自己還未曾意識到罷了。
唐歡和一凡穿過殿堂,來到後面的禪房中,他們才坐下沒多久,就見空心禪師緩緩走了進來,依舊是滿臉的慈和。
「禪師……」
「師傅……」
唐歡和一凡兩人忙站了起來。
空心禪師端詳了唐歡數秒,微笑道:「阿彌陀佛,施主氣色不錯,想來身體已經康復,真是可喜可賀啊。」
唐歡道:「都是因爲禪師的教誨與一凡的照料,纔有唐歡的今日重生。」
「這一切都是施主你的心胸豁達之故,否則嫣能恢復如此之快。」空心禪師淡然道,「施主,不知老衲能否冒昧地問一句,你今後可有什麼打算?」
打算?唐歡一愣,他一心遁入空門,待要向空心禪師說出自己所想,卻又擔心空心禪師不肯答應,禁不住有些矛盾起來。
這時,就聽一凡說道:「師傅,唐大哥現在身體雖然表面上看起來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可誰知道還有沒有什麼後遺症,所以呀,唐大哥當然需要留在寺裡繼續觀察休息一段時間再說了。」小和尚這麼說,捨不得唐歡就此離開是一個原因,而另外一個原因則是怕唐歡離開了普照寺,他前不久所想的那個還俗計劃會全都泡湯了。
唐歡明白一凡的意思,卻不想欺騙這位自己所尊敬的禪師,忽然狠下心道:「禪師,其實我……」
他話還沒說完,空心禪師那微闔的雙眸突然睜了開來,兩道看似柔和卻極爲犀利的目光,有若實質一般,向他射了過來,像要洞穿他的心扉,唐歡只覺得自己心中一
顫,心中所思好似完全暴露在空心禪師的眼中,這種心靈的裸露卻讓唐歡完全感覺不到難堪,反而似有一道慈悲的佛光灑在他心頭,熨帖得他舒適之極。
空心禪師嘆息道:「原來施主竟有意入我佛門?」
「什麼,唐大哥,你要出家?」一凡怎麼也想不到唐歡會有這樣的念頭,聽後頓時大聲地叫嚷了起來。
既然空心禪師都已將自己的想法猜了出來,唐歡只好點了點頭,跪拜於地,極爲虔誠的懇求道:「禪師,弟子誠心想要剃度出家,一生侍奉佛前,還望禪師能夠答應收弟子爲徒!」
一凡鼓着嘴道:「我一個勁地想要還俗,你卻一個勁地想要往廟裡鑽,唐大哥,真不知道你是……」一凡本來想說「真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可後面那幾個字還沒講出來,卻猛地發覺自己說漏了嘴,小手不由矇住了嘴巴,有些緊張地望着空心禪師,戒備着空心禪師將要順手丟來的暴慄。
空心禪師卻第一次大發慈悲之心,沒有出言訓斥一凡,不過他也沒有說是否答應收唐歡爲徒,只是語氣平淡的道:「老衲知道施主曾經有過不愉快的經歷,不知施主是否願意將這段往事說與老衲聽聽。」
來到普照寺後這麼多天,空心禪師還是首次詢問唐歡的過去。
唐歡嗯了一聲,苦笑道:「禪師即便不問,我今天也打算把往事說出來的。那天一凡聽到我的名字叫唐歡後,說了出諧音的「貪歡」二字,確實是一語道破了天機啊……」
唐歡來自位於月眉山東南五六百公里之外的妙陽市。妙陽市是全國最爲繁華昌盛的幾個大城市之一。唐歡的父母是移居到妙陽市的外地人,奮鬥拼搏了幾十年,纔在城裡開了家規模不大的雜貨店。十九歲的時候,唐歡開始代替父母打理小店的生意,雖然衣食無憂,可一年到頭下來,卻也掙不了多少錢。
唐歡年少氣盛,自是不甘一輩子就這樣平庸地過下去。於是,他勸說父母將積攢的資金全部投到了雜貨店裡。隨着規模的擴大,經營的方向也從零售轉向了批發。唐歡心思活絡,也很有商業頭腦,經過四年的努力,以前的那家小雜貨店居然發展成爲妙陽市的龍頭企業——歡樂集團,幾乎壟斷了妙陽以及周圍幾個市區接近八成以上的百貨批發,甚而
將觸角延伸到了房地產、餐飲等其他行業。
少年得志並不一定是好事。這迅速的成功讓唐歡漸漸變得有些自滿起來,勤儉節約變成了奢侈揮霍,奮發向上變成了固步自封。一年前,父母相繼過世之後,唐歡更是變本加厲,將生意上的事完全交給副手方浩,自己則整天與一班狐朋狗友放縱享樂、荒唐無度。
然而,面對着歡樂集團的鉅額資產,人哪有不貪心的,他這幾年最信任的副手方浩恰恰成了他的命中魔星。在方浩的精心策劃之下,唐歡在一次酒醉之後稀裡糊塗的在幾份文件上籤了字,結果一夜醒來,「歡樂集團」所屬的東西竟然全都劃歸在了方浩的名下!
這消息便如晴天霹靂,終於將沉湎享樂的唐歡給震醒了。
唐歡不甘心就此失去一切,他想盡辦法想要奪回歡樂集團。可惜的是,方浩圖謀歡樂集團」已達兩年之久,在這兩年間,他已暗中控制了「歡樂集團」將近百分之八十的股份,集團內的重要部門也都被其安插的親信所掌握,唐歡早已成了個空架子,而如今更是白紙黑字,唐歡想翻身,談何容易!
雖然如此,唐歡依然沒有放棄,九個月前抱着萬一的希望將方浩告上法庭。
孰不知方浩早已與那法官串通一氣,結果唐歡一敗塗地。
許是內心有愧的緣故,又或許是勝利者對失敗者的憐憫,在贏了官司之後,方浩倒並沒有對唐歡趕盡殺絕,反而派人將一百萬現金送到了唐歡的面前。唐歡本性剛毅堅忍,哪肯接受這種施捨,他帶着滿腔的懊悔和絕望離開了妙陽市。
受到如此嚴重的打擊,唐歡心灰意冷,再沒有了當初創業時的雄心壯志。他輾轉流浪,期間雖也找了幾份工作,但沒過幾天,便因經常工作時死氣沉沉、心不在焉,而被老闆辭退,最後流落到月眉山腳的水雲鎮時,已是身無分文。
在經歷過富貴與貧窮的轉折之後,再加上這近一年時間的流浪,受盡世人的冷眼與譏笑,唐歡有些萬念俱灰。
今天上午,他偶然聽人說起月眉山普照寺的空心禪師佛法精深,乃是當今天下有名的空門高僧,心中頓時留了意。嚮往着擺脫煩惱,遠離塵俗的佛家妙境,唐歡禁不住起了出家之念,所以纔會出現在普照寺的山門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