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靜靜的。看世事繁華,看花開花落。
沒有人能明白,蘇拉的心裡在想些什麼。
十七年前,蘇拉出生。十七年前,烏鴉的叫聲帶走了蘇拉的母親。
蘇拉的父親視蘇拉爲仇人。他是和蘇拉的母親逃出來的。蘇拉的外公看不上蘇拉父親的窮酸,他們倆逃出來了。幾年的打拼,終於能夠撫育一個小孩。
蘇拉出生的那天,下着大雨。蘇拉的父親明顯聽到烏鴉的聲音。時間靜止在蘇拉的哭聲中。
十七年了,蘇拉的父親顯得格外的蒼老,自責和怨恨充斥着他的眼睛。蘇拉從來不敢看父親的眼睛。習慣了一個人生活。
認識楚歌純屬意外。蘇拉是班級的團支書,年級和兄弟學校開展聯誼活動,蘇拉是這邊的負責人。楚歌是兄弟院校的負責人。“門當戶對”。
蘇拉喜歡這個穿着條紋襯衫的男孩。很陽光,很健康。蘇拉特別喜歡看他的眼睛。清澈地讓人心疼。蘇拉覺得這個人是屬於自己的。第一眼蘇拉就知道了。蘇拉知道楚歌就住在巷尾的那個閣樓上,楚歌家裡開了一家花店。蘇拉還知道,楚歌沒有女朋友。
蘇拉是個漂亮心細的女孩子。街坊鄰居都說。於是,漂亮心細的蘇拉和楚歌在一起了。和楚歌在一起的日子是蘇拉最開心的日子。楚歌會常常從家裡偷拿蘇拉最喜歡的百合送給蘇拉。蘇拉會跟樓下的王奶奶學煲雞湯做給楚歌喝。
蘇拉有個最好的姐妹。大家都叫她圖圖。圖圖和蘇拉一樣,媽媽也是難產而死。也許就是因爲這樣的怪原因,她們玩得兩個人好像一個人一樣。蘇拉和圖圖是從小玩到大的,爸爸生氣的時候,蘇拉就會跑到圖圖的家裡呆上幾天,然後自己回去。爸爸從來不會關心蘇拉去了哪裡,蘇拉感覺怎麼樣。
很快就到了大學。早戀讓原本成績學校前幾的蘇拉只能上一個三流大學。蘇拉仍然和楚歌在一起。他們上了同一所大學。就在他們居住的城市。但是蘇拉上了大學以後,就很少回家了。有時候半年都只會去一次。她不喜歡家裡,也不喜歡爸爸。
深夏的夜裡。蘇拉和楚歌背對背地坐在學校的石凳上。
蘇拉說:“楚歌,畢業了你會去其他城市嗎?你會離開我嗎?”
“你去哪裡我就去哪裡啊。”
“不分開嗎?”
“不分開。”
“爲什麼?”
“傻瓜,我愛你啊。”
“要是有一天我們愛不起了呢?”
“愛不起啊,愛不起也要愛。要永遠在一起。”
蘇拉的頭安靜地倒在楚歌肩上。蘇拉感到莫名的安全。
大學過的也是異常的快。大學快畢業的時候,蘇拉迫不及待地想要嫁給楚歌了。
圖圖說,蘇拉,你還是問問你爸爸吧,也得經過家長的同意啊。
蘇拉不願意。二十一年來,父親沒有管過蘇拉。蘇拉覺得自己像是一個孤兒。蘇拉說,他怎樣決定是他的事情,不能影響我。他除了給我生命,還有什麼?蘇拉說着說着眼淚就簌簌了。
圖圖把蘇拉抱緊了。圖圖說,蘇拉,你是個可憐的孩子。我們一起面對。
蘇拉回到了家裡。家裡光線很不好。父親嗜煙,屋子裡面常常煙霧繚繞。父親變得更加老了。父親的態度異常地溫和。在廚房裡忙來忙去,以致蘇拉認爲自己是在夢裡。
蘇拉的父親做了衣一桌好吃的。蘇拉放下筷子,平靜的說:“我要結婚了。”
父親也停了筷子。又接着繼續吃。蘇拉看見父親的眉頭皺了一下。這頓飯吃得很長很長。空氣很沉悶。
吃完飯。父親把蘇拉叫進了房子。
蘇拉對着門站着,她不願意靠近父親。父親,現在看上去再也沒有年輕的時候高大,沉悶的生活把他的高大壓成了佝僂。父親也不再對着蘇拉大吼大叫,教訓般的口氣。蘇拉甚至覺得現在的父親有些可憐。蘇拉心裡想:這是你應得的。蘇拉這麼想,竟然覺得有些得意。
“孩子,過來這邊吧!讓爸爸看看你。”父親的聲音很渾濁。
蘇拉很不情願地坐在父親旁邊。
“有什麼事情就快點說吧,今天我還要回去。”比起小時候的膽怯,蘇拉顯得冷酷。
“我知道,你恨我。可是,我是你的父親啊。有些話,我必須在你結婚之前說給你聽……”
蘇拉從房間裡出來的時候,圖圖看到了她臉上的不自在,像是突然間生了病一般。圖圖問蘇拉發生什麼事情,蘇拉只是微微笑,便拉着圖圖走出了家門。父親沒有走出房間來送他們。屋子裡的燈光因爲黑夜的更深而顯得更加刺眼。
結婚前一個星期,蘇拉把楚歌約了出來。蘇拉喜歡這家奶茶店,店主給它取了個很好聽的名字——“沁”。柔情似水,沁人心脾。下午,陽光灑在靠窗的位置上,蘇拉便覺得,這個世界尚有真實的美。蘇拉盡情地呼吸着這裡陽光的味道,她怕就要失去,怕極了。
楚歌來了。
這是一個乾淨得讓人嫉妒,又讓人心疼的男孩。蘇拉用盡自己所有力氣在愛他,因爲蘇拉明白,沒有他,生活沒有顏色。蘇拉看着這個男孩,胸口刀絞一樣地疼。
“傻瓜,約我出來幹什麼啊?我忙婚事呢!新娘子這麼着急啊,一天都離不開我。”楚歌笑地很開心,露出兩顆漂亮的小虎牙。
“楚歌,我想……我不能嫁給你了。”蘇拉咬着*說出了這句話。這句在她心裡琢磨了千遍萬遍確是最不願意說出的話。
“傻瓜,這時候給我來小孩子脾氣哈!你是我的啦,不要跑,小心打屁屁!”楚歌對他們的愛情很自信,把這個當成了蘇拉常開的玩笑。
“楚歌,我要走了。我說真的。我大姨在美國去世了,她沒有子女,遺囑上說要我過去繼承她的產業。到了那邊,我可以拿錢再讀一遍大學,你知道,在大學,我荒廢了太多學業……”蘇拉幾乎是憋着眼淚再說話。她說了很多很多,生怕一停下來,眼淚就會決堤。
“我不相信!蘇拉我們不是說好了嗎?要在一起一輩子的。再說,結了婚再去美國也一樣地啊。”楚歌只當時聽了一個故事。
“不,不一樣。我結婚了會分心的。況且,我覺得,我那個時候選擇和你在一起想想真的是太幼稚了,不是嗎?十七歲那年,我們都還不懂愛情。”
“所以說,你現在後悔了?”
“沒錯,我後悔了。我的視野應該更加開闊的。或者,我根本就不願意和你在一起,我將來是要成爲花店的老闆娘嗎?等我到那邊拿到學歷證書,我的生活會不一樣,比現在好很多很多。”
“蘇拉,你不是這樣的人!我眼中的你,是不顧一切要和我在一起的你,是撞了南牆也不回頭要和我在一起的你!”
“那不是我,那不是我!那是一個無知的小女孩!我現在長大了,我越來越發現,其實自己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女人而已,想要有好的生活,好的未來。所以……”蘇拉盡力壓抑着自己的情緒。
“所以,你就捨得拋棄我?”楚歌的聲音沙啞了。
“對不起,楚歌。你是個好人,只是,我不適合你。我們在一起不會幸福的。”蘇拉說這句話的時候不敢看她最喜歡看的楚歌的眼睛。
“不幸福?那過去算什麼?誓言又算什麼?我算什麼?”楚歌開始咆哮了。
“楚歌,我,愛不起了。”蘇拉不知道是被嚇哭了,還是怎麼的。
楚歌衝出了奶茶店,看着他的背影,蘇拉的眼淚再也不願意在眼眶多停留一秒。蘇拉想跟着衝出去,沒有勇氣。散落一地的,不是陽光了,是悲哀。
蘇拉沒跟圖圖說她要離開了。她給圖圖留了一封信。圖圖很不明白她突然的決定,但是,蘇拉真的走了。
蘇拉在信上說:圖圖,知道嗎?我必須離開了。原諒我的不辭而別,也許,幾年後我會回來,也許,我永遠都不回來了。求你幫我照顧我爸爸,還有我的楚歌,好嗎?
3年後,一個炙熱的中午。圖圖突然接到了一個電話,是蘇拉打來的。蘇拉說:“圖圖,知道我是誰嗎?我是蘇拉!我要回來了!”
圖圖一怔:“蘇拉,是你。”
蘇拉很興奮:“寶貝,我真的要回來了!你怎麼不開心啊,不歡迎我嗎?”
圖圖說:“歡迎。蘇拉,你回來吧。”
圖圖沒有去接蘇拉。
蘇拉沒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花店。她,要找她的楚歌去了。她要把事情從頭到尾的說一遍,她要告訴楚歌她的心事,告訴她到底有多想他,告訴他,她,現在愛得起了。
這裡沒有花店了。也沒有楚歌。蘇拉就去了圖圖家。
圖圖給蘇拉開門的時候,眼睛一亮。蘇拉,變得比以前漂亮多了。蘇拉不是那個只會在她面前哭訴心事的蘇拉,蘇拉變得很開朗。蘇拉說:寶貝兒,想我了吧?
圖圖回到房間,蘇拉覺得自己的不辭而別是傷着這個可憐的孩子了,連忙陪不是。圖圖對蘇拉,明顯沒有以前親切了,蘇拉感覺得到。
蘇拉想着她的楚歌,蘇拉問圖圖:“我的楚歌呢?你有沒有把他照顧得白白胖胖?他們家搬地方了?”
圖圖沒有說話,把一封信遞給了蘇拉。蘇拉認得出,是楚歌的筆跡。
我親愛的傻瓜:
最後一次這麼叫你了,我不知道,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那天從奶茶店回來了以後,我想了很多。或許,你是對了。我們的愛情不能算愛情,我們都太幼稚。
我不相信你是因爲錢財而離開我,但是我知道,肯定是有別的原因,我們必須分開。你既然那麼不願意接納我,接納我們的愛情。我只好離開了。請你一定要過得很幸福。不然,我會很恨你。不要來找我,我一直在你身邊。
楚歌
蘇拉突然笑了。她說:“圖圖,你會不會覺得我對楚歌很不公平?”
圖圖說:“對!楚歌那麼愛你,你卻要離開他。”
蘇拉說:“圖圖你是不是覺得楚歌是在報復我?你看,他就給了我一封信,就離開我了,也不讓我去找他。”蘇拉說完這句話的時候,她的心裡像是咔地碎了一隻玻璃杯,碎片扎地她生疼。
圖圖說:“那你呢!你什麼都沒有留下,不辭而別,我們不知道你到底去了哪裡,我們每天瘋狂的找,最後找到沒有力氣,只能放棄。心死了,楚歌只能走了。”
蘇拉說:“圖圖,你說這個世界是不是很殘酷?”
圖圖說:“是!太殘酷,殘酷到快要窒息,殘酷到連我,都不再相信愛情!”
蘇拉說:“愛情沒有錯,是我錯了。我愛不起的時候,離開了他;他卻被我折磨地不能愛了。”
蘇拉說:“這是我的報應。我不該得到愛情,我不配得到他的愛。”
蘇拉說:“圖圖,我沒有姑姑在美國,我只是去美國治療了三年。那個時候,爸爸告訴我,媽媽是得了遺傳病才難產而死,我們家族的人從來沒有活過二十二歲的。而我和楚歌結婚的日子,是我二十二歲的生日!我怕!我怕我不能給他幸福,我愛不起了,所以我只好走了。沒有抱任何希望地去了美國,卻沒有想到能在美國治好這個家族遺傳病,我沒有想到我還能有機會見到你,見到我的楚歌。可是,我現在再也見不到了……”
蘇拉哭了。
圖圖聽了一個故事,王子送給公主一個許願瓶,公主許的願望全是爲了王子,卻忘記了爲他們的愛情和幸福許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