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哎哎,這是誰說話啊?”阮蹙着眉頭,目光空洞地擡到天上去,“亂亂的,聽不清嘛槑。”
“你再好好聽。”我把希望都寄託在了阮身上。於是阮靜下了心來,我給他不斷的調試音色和音調。
半晌,他終於聽懂了一個詞,‘congai’。
我問他:“什麼意思?”
“那是越南人叫愛女的意思,就是‘女兒’。”阮說。
我一聽,覺得應該有了眉目,便對翻譯阮道:“阮,你幫忙拿這個去給黎母聽聽。”
黎母在院子里正拿着胡椒在一個器皿裡舂。阮跟她打了聲招呼,然後慫恿着把耳塞給她聽。
黎母沒有放下搗具,阮把耳塞給她戴上的時候,她手裡還忙着刮糠。不過聽了一會兒,她表情突然極其複雜,後來,她手裡的東西都掉了,然後雙手捂着耳朵,濁淚縱橫。
黎母突然抽泣又變成哭泣,把親戚們都嚇壞了,阮更是慌忙把耳塞給拿了出來。他很焦急地看着我,不知道我到底給他下了什麼陷阱。我也驚慌失措,不知道爲什麼給她聽了了一會兒耳機,她一下子變成這樣子。
親戚們圍過來,給黎母拍後背和捋胸。都在親切地安慰她。
阮蹲下來,不斷地跟她說着什麼話。黎母半晌纔回答他,一句不接一句的,說一句就要哭上半分鐘,唏噓不斷。
等阮聽明白了,這纔回來跟我說,黎母是聽到她死去的父母說話呢!
“那是她父母說話的聲音?那就是黎小娥的爺爺奶奶啊!”我直接怔在原地。
昨晚我們聽到的嘈雜的聲音,竟然是黎小娥死去的家屬回來說話!我說怎麼這麼嘈雜!
阮說:“應該是黎小娥的爺爺奶奶回來跟女兒說什麼話了。”
我略有感概,怪不得黎母哭得這麼傷心呢,自己父母都死去那麼多年了,有一天突然聽到雙親的說話聲,不得哭得天昏地暗啊?
阮卻表情凝重,說:“你是不知道,這樁婚姻啊,有點複雜啊。”
“複雜?不是都辦得差不多了嗎?”我覺得好像都水到渠成了。所有的程序不是都進行完了麼?
阮直搖頭,支支吾吾半天才說:“昨晚黎小娥的爺爺奶奶來看望孫女婿了,可能看到是一個跟自己一樣的老頭結婚,她的爺爺奶奶不同意。”
“不同意?!”我震驚不已,昨晚陰婆子自言自語叨叨着,難道是在跟那些亡魂商量還是對罵呢?
“是啊,她的爺爺奶奶說看到那個新郎官了,太老,不同意自己的孫女嫁過去。但是那個陰婆子很兇,說這樁婚事就這麼定下去了,說反正那小女孩在陽間還能嫁第二次。”
“昨晚,其實那些亡魂都在跟陰婆子對罵呢。”阮證實了我的猜測,他又若有所思地說,“其實要是換我啊,我也不同意孫女的這種婚事啊,很不光彩嘛,家屬們在陰間其實是見不得人的啦。”
我有點哭笑不得,我說早上那陰婆子怎麼那麼氣急氣燥的呢,她估計是想就這麼硬定下來了。
阮還跟我特別強調了,那個寡言的陰婆子其實很兇,很兇!
對人對鬼都一樣!
我把阮的跟我說的信息都告訴了靈媒大師老拓。
老拓皺着眉頭,說:“其實,這樁婚事要是定下來,那麼陰婆子可能會被折壽!折壽對於活着的人都是天大的事情,誰都不想,但是陰婆子居然執着要湊成一對,我想陰婆子會想辦法避開這種折壽的天煞。”
我說:“難道半中途退婚不成。”
老拓搖搖頭:“退婚已經不可能了,昨晚她說了一夜估計也沒有說服那些死去的前輩,她可能換另一種方式去隱瞞那些亡魂吧。”
“你說的……可是騙鬼?!”我一驚。
“對,就是騙鬼!”
老拓猜得沒錯,陰婆在想辦法敷衍這次的婚姻,我們又重新觀看了昨晚的錄像,其中很多莫名其妙的片段這纔有了眉頭,從夜裡一點多,陰婆子殺了一隻公雞,招來黎小娥死去的爺爺奶奶的亡魂,說了這樁婚事,但是爺爺奶奶並不同意,在三點多的時候,一直爭吵,而陰婆子惱羞成怒,在它們面前,活活勒死了一個女紙僕人!
我們昨晚聽到的一個類似自行車胎漏氣的鬼冥聲,就是紙人鬼被勒死的聲音!
黎小娥的爺爺奶奶魂魄嚇得就跑了,夜裡,它們曾託夢給自己的女兒,也就是現在活着的黎母,黎母一早起來憂心忡忡,她也並沒有跟任何人提起,想罷這種事情能怎麼說呢,都趕鴨子上架了,她也只能嚥着,讓衆人把這樁婚事辦完。
今天我讓阮把昨晚監錄到的聲音給她一聽,她再也忍不住哭泣起來。
我感到神奇的是,陰婆子居然不但不怕鬼魂,而且要比鬼魂煞氣多了,連鬼都怕!
而陰婆子所勒死的女紙人,真的可以勒死嗎?
女紙人如果真的有靈魂,這靈魂到底是怎麼來的呢?從個人手工製作完成後,其實它就是一件商品而已啊,到底在哪個節骨眼上,它有了屬於自己的靈魂,而且忠於主人?
而如果我們直接死掉一隻女紙人的頭,是不是真的也給她擰死了呢?
我帶着這個疑問請教老拓,老拓說:“女紙人其實沒有人的靈魂,陰婆子勒死一隻女紙人,就像是踩死一隻小貓一樣,這女紙人制作完後也還沒有任何元神在裡面,它真正有意識的時候,是擺在亡魂面前,並且燒香上貢,纔開始有意識的。那些死去的貓狗,雞鴨牛羊遍地都是,你把女紙人燒香上貢在外面一個晚上,第二天,你就知道這個女紙人不一樣了。”
老拓道:“時間萬物靈魂太多,死去的靈魂都想寄生在活物裡面,活人是最難上的,因爲正常人本身就有一個元神在裡面住着,所以,它們會選擇意識比較差勁的,死去的飛蛾之類的會投身在花花草草裡面。生前大腦比較發達的,它們會想到爭先恐後鑽入紙人,並且形成一種永遠忠於主人的元神,一旦形成,它們消去其他感情,只會對主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