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紅軍徹底看傻了眼。
他從來沒想過這些名字上面閃耀着金光的單位會如此的“不顧體面”,但更讓陳紅軍驚訝的是,兒子會說一點俄語這個他是知道的,但這小子什麼時候會德語了?
“我從去年開始就跟着老師在普桑那邊實習和幫忙,當時我跟在一個叫金德勒的德國專家身邊當助手,給人家當助手,不會德語怎麼行?”面對自己老爹的疑惑,陳耕如此解釋道:“都是不得不學的。”
“這樣啊,那是的好好學。”陳紅軍聽的連連點頭。
兒子在去年的時候跟着老師在普桑項目的工地上幫忙的事情他是知道的,對兒子的話他也很贊同:的確,既然是給人家當助手,如果連人家的話都不會說,你怎麼給人家當助手?
不會德語就沒辦法工作,現實的情況逼的你不得不說德語。
剛剛從門外基進來的那位聽的連連點頭,一張臉和善的就像是廟裡的彌勒佛一樣:“這位……部隊的同志,你就是陳耕同學的父親吧?我是對外經貿部的,陳耕同學……”
“喂喂喂,老鄭,你這可不講究了,凡事要講究個先來後到知不知道?”還不等這位對外經濟貿易部的來人介紹完自己的身份,老王主任和曾司長第一個不樂意了,警惕的望着來人,就像是護崽的老母雞:“給你說,陳耕同學已經答應了去我們機械工業部……”
“老王,你這話我就不樂意聽,陳耕同學什麼時候答應去你們機械工業部了?”剛剛還和老王主任站在同一條戰線上的曾司長果斷叛變,一副很想揪住老王主任的衣領子打人的模樣,但下一刻,他就一臉笑容的扭頭看着陳耕:“陳耕同學,我給你說,像你這種同時掌握多門外語的人才,最應該去的是能發揮出你的能力的地方,我們外交部……”
眼看着機械工業部、外交部和對外經濟貿易部的幾位大佬馬上爲自己兒子的工作單位問題爭的打起來,陳紅軍徹底傻了眼。
周圍的同人卻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絲毫不覺得這有什麼問題。
也的確沒有什麼問題,雖然陳耕是汽車工程專業的學生,沒有經歷過80年代初的人根本想象不到這個時期的共和國對於人才的渴望到了什麼程度,專業是否對口?陳耕這種同時掌握俄語、德語和英語三門外國語言的人才,哪怕是汽車工程專業的又如何?任何一個單位都能搶破頭。
陳耕卻覺得頭疼的厲害,舔了舔嘴脣,剛想要說點什麼,可腦袋猛然針扎似的一疼,眼前頓時一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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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眼前的浩淼水面,陳耕在發呆。
自己再次回到了1985年,那個即將畢業的前夕?這個現實,讓陳耕每每想起來都覺得荒謬無比:這種被自己嗤之以鼻的事情竟然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一身軍裝的陳紅軍低着頭,一臉的慚愧,這幾天來,他終於清楚的認識到一位華清大學的畢業生對於這個百廢待興的國家而言意味着什麼,隨便一個人都是好幾個國家機關爭搶的隊形。如果兒子跟自己回到華東軍區第三軍械維修廠,對兒子的前途和未來又意味着什麼……別的且不說,華清大學根本就沒有大學生下基層的指標。
嘴脣囁喏了兩下,看看四下裡沒人,陳紅軍終於小聲的開口道:“兒子,你……我……”
臉憋的通紅的陳紅軍,很想對兒子說一聲“對不起”,但在這個父親還很有威嚴的時代,這很難,不是一般的難。
就在陳紅軍無比糾結的想要吐出“對不起”這三個字的時候,陳耕已經打斷了他的話,笑着對他道:“爸,我明白你的意思,我想好了,我聽你的,回去。”
“不行!”陳紅軍下意識的道:“你不能回去!”
“爲什麼?”陳耕驚訝的望着他:您之前爲了讓我回去,可都是動了手的。
陳紅軍的一張老臉頓時漲的通紅。
前兩天還因爲兒子不肯和自己回去抽了兒子一耳光,差點兒將兒子給打成腦震盪,現在又忽然堅決阻止兒子回去,這不是自己抽自己的老臉麼?陳紅軍只覺得自己的老臉一陣陣的發燒。
可哪怕是自己抽自己的這張老臉,那也不能讓兒子回去。
忍着臉上火辣辣的感覺,深吸了一口氣,陳紅軍沉聲道:“之前我讓你回去,是我希望你能幫我一把,讓咱們廠好起來,可這幾天我想明白了,你留在首都比回去要好,”說完,不等陳耕說話,他用力一揮手,彷彿來加強自己的語氣似的:“就這麼定了!”
“可是我想回去。”
“嗯?什麼?!”
陳紅軍大吃一驚,不假思索的斷然道:“不成!絕對不成!你就在首都給我老老實實的呆着!”
大概是覺得自己這話不夠威懾力,重重的揮一揮手,陳紅軍又補充了一句:“敢回去看老子不打斷你的腿!”
“爸,我知道您是爲了我好,但我希望您能先聽聽我的想法,就當是咱們父子好好交流一下、談談心,您看怎麼樣?”望着自己的老子,陳耕的表情前所未有的誠懇。
“好……吧。”猶豫了一下,陳紅軍終於免爲其難的點點頭:兒子也的確是長大了,是該和兒子坐在一起好好的說說話了。
“爸,說起來還是你之前的話點醒了我,這兩天我一直都在思考您問我的那個問題:我這大學四年這麼拼命的學習,爲的是什麼?
這個問題我想了很長時間,是爲了留在首都工作嗎?不是,如果是爲了留在首都,我完全沒有必要學汽車工程這個專業,我想的是給咱們國家造出來一臺先進的發動機,咱們國家現在百廢待興,而發動機是制約國民經濟發展的最短的短板。
這是我這四年拼命學習的全部動力,也是我當初選擇這個專業的原因,可如果我留在首都,不管我去哪個單位,我這大學四年學到的東西就全廢了。”
陳紅軍的嘴角抽動了兩下:“但是你之前堅持要留在首都……”
陳耕苦笑一聲:“那是我自己迷失了方向,說起來我還要謝謝您打醒了我……在首都是沒有可能實現我的理想了,可如果我回咱們軍械維修廠,我就有相當大的機會實現我的夢想。”
灼灼的望着陳紅軍,陳耕的眼中有種絢爛的東西在閃耀:“爸,我知道您會支持我的,您一定會支持我的,對吧?”
“我……”陳紅軍張着嘴,理智告訴他此刻自己應該毫不猶豫的點頭,但脖子卻彷彿如同鏽死了一般,怎麼都點不動。
從他多年受到的教育來講,不管是自己還是兒子,那都是革命的一塊磚,哪裡需要哪裡搬,這沒什麼好說的,他之前親自來華清大學勸說兒子回去,也是基於這一點考慮,華東軍區第三軍械維修廠需要兒子來展現自己的能力,那自己就讓兒子回去;
但從他個人的感情上來講,社會終究沒有書上說的那麼美好,自己的單位是什麼?華東軍區第三軍械維修廠,聽這個名字就能知道這麼個單位的情況。
華東軍區第三軍械維修廠的情況有多糟糕呢,在老大人做出d的工作中心轉移到經濟建設當中來的決定之後,不管是軍工企業還是軍隊企業的日子都開始難過起來,自己所在的華東軍區第三軍械維修廠以前靠着財政撥款,日子過得還算舒服,可從去年開始,日子就開始難過了。
陳紅軍可是聽的清清楚楚的,只要兒子去機械工業部,今年年底之前一定能分一套兩室一廳的房子,結婚就能申請三室一廳,再看看自己,熬了半輩子了,兩室一廳這才熬上幾年?從兒子未來發展的角度,陳紅軍當然希望兒子留在首都。
兒子回去之後的日子,哪有在首都舒服?哪怕是論及發展前途,也無法和在中央部委相提並論。
就在他艱難的張開口要說些什麼的時候,忽然看到兒子宿舍的舍友正向這邊跑來,似乎是過來找兒子的。
看到兒子的舍友,陳紅軍鬆了一口氣,忙道:“你同學來了。”
我同學?
沒等陳耕轉過身,馬超已經快步來到陳耕父子面前,氣喘吁吁的對陳耕道:“老三,你在這裡啊,可是讓我一頓好找……國際防務部的人正在找你呢。”
“國家防務部找我?”陳耕有些納悶:“他們找我幹什麼?”
“還能幹什麼,希望你去唄,”喘了兩口氣,馬超眉飛色舞的道:“你英語那麼好,俄語也不錯,現在還能說一口流利的德語,知不知道爲了你,好幾個部委都打破頭了……”
“可跟國家防務部沒什麼關係吧?”
華清和北大的學生,畢業後有去公安部的,但真沒聽說有去國家防務部的,至於這到底是因爲什麼,陳耕不清楚,但這已經是一項傳統了,但他們竟然主動找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