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了好一會,姚紹才發現眼前還有兩個斥候沒有報告,於是冷臉問道,“你們兩個又有什麼不好的?還不報來!”
其中之一立即答道,“敵方還有一隊兩千左右的遊騎在三個城門間來回巡邏。”
姚紹點點頭,這顯然是敵人的馳援部隊。
定城的城門太小,一下子出不去太多人,有這支兩千左右的騎兵巡邏,己方的部隊顯然無法從被圍的三個城門衝殺出去了。
另一個斥候看着姚紹面向自己,報告道,“還有一股敵人在華山附近砍伐樹木,似乎是在製作攻城器械。”
還製造攻城器械?他們有火炮還不夠?難道是沒炮彈了?
說起攻城器械,姚紹當然也理所當然地想到了晉軍的投石車,這玩意也是晉軍中除了火炮之外最強的攻城器械了。
在古代,投石車一般是用來守城的。
可自從範二的首戰,也就是在長江中的三八洲中使用投石車對桓玄軍的戰船攻擊之後,投石車也就成了兩軍交戰中的壓軸武器,同時也是攻城戰中必備的武器。
近幾年間,使用投石車攻城的戰術,甚至都傳到了高句麗。
斥候的口中並沒有具體到是何種攻城器械,但無論姚紹還是姚贊,又或是還是屋外的護衛和斥候,心中都同時想起了三個字——投石車。
要是晉軍將投石車大規模地投入到攻擊定城的戰鬥中,定城中的將士們除了西逃之外,大概想不出第二條出路。
“你們先下去吧!”姚紹揮揮手,讓幾個斥候都退了下去,他則返回了帳中。
按照正常的邏輯思維,下一步要做的就是該召集將士們,給他們鼓勁便商量該如何抵禦晉國大軍了。
姚贊大步追隨着姚紹進入帳中,突然慷慨激昂地請戰道,“大都督,這樣的情況下,咱們顯然是不能被動挨打了。所以末將請求,今晚天黑後便帶五千將士從西門出城,繞到北門去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用五千軍偷襲晉軍在北門外佈置的一萬軍,這似乎也不是不可以。
姚紹只是沒想到姚贊怎麼變得如此積極了,但他除了答應他之外,似乎並沒什麼好說的。
畢竟姚贊也才新敗,他需要一場勝利來挽回自信!
看着姚贊掀起帳子而去,姚紹的參軍痛心疾首地責問道,“主公!難道您看不出他這是要走爲上嗎?”
姚紹點點頭,無所謂地笑道,“定城是守不住了,咱們也是要撤離的......”
他的參軍看着主公不急不慢的樣子,有些不認識他似的,“主公放他走,咱們怎麼辦!有他們在的話,還能與晉軍死命一搏,可您.......”
“你可知圍三闕一的精髓?”姚紹看着滿臉激動的參軍,打斷他的話,又循循善誘地問道。
“爲了動搖我軍的軍心?如果是這樣的話,他們顯然成功了。”姚紹的參軍嘆了口氣,他話中暗指的顯然是姚讚的離去。
姚紹卻搖搖頭,篤定地說道,“圍三闕一真正的殺招其實在缺的地方,如果城中的人從那個地方逃竄,甚至丟掉了輜重,這時候反而更虛弱,因而更容易被伏擊、消滅.......”
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姚紹的參軍頓時恍然大悟,“主公是想讓要讓姚贊做替死鬼?”
姚紹陶醉地笑了起來,不置可否。
他的運籌於帷幄之中,決勝於千里之外的樣子,頓時又引起了這參軍的一陣盲目崇拜。
一如姚紹所料,定城城西門外道路旁的山林中,範二還真的埋下了伏兵守株待兔,目的正是要攔截逃出來定城的後秦軍。
這支伏兵由兩部分組成,一支是由毛德祖率領的一千重騎和三千弓箭手,另一支則是由傅弘之率領,其組成部分同樣是一千重騎和三千弓箭手。
當姚贊帶着五千將士抹黑走出定城南門時,晉軍在華山腳下趕製出來的二百輛投石車,正好也抹黑運了過來。
毛德祖和傅弘之正爲是否馬上採取行動而小聲議論時,王鎮惡卻在幾百護衛的拱衛下走了過來。
毛德祖趕忙上前報告,“大將軍,他們果然出來了!”
王鎮惡點點頭,漫不經心地問道,“已經摸清了底細了嗎?是不是姚紹的主力?”
傅弘之茫然起來,不解地問道,“這個.......有何區別嗎?”
“當然。姚紹聰明若斯,怎會看不清咱們的戰術?他一旦識破了咱們的計策,你覺得他會怎麼辦?”王鎮惡點點頭,循循善誘道。
“您是說,姚紹雖知咱們用計,但也只有棄城一途?現在出來的後秦將士,只是他的棄子?若是咱們咱們一旦與他們膠着時,很可能會遭到姚紹的反戈一擊?”傅弘之顯然不是笨蛋,略略一想,便明白了其中道理。
毛德祖想着姚紹如此老謀深算時,竟不由得嚇出一身冷汗來,隨即又急聲吩咐身邊的親衛,讓前方的偵察兵儘快探明敵人到底是什麼人。
王鎮惡看着那些偵察兵離開,毛德祖和傅弘之今晚在此設伏,顯然不是爲了伏擊姚紹的棄子,當然也不是爲了默默地歡送他們的離去。
他們真正的目的,是爲了考驗姚紹的耐心。
姚紹今晚要是按耐不住跟着棄子出城,毛德祖和傅弘之的大軍就會從他們的身後掩殺而至;如果姚紹閉城不出,那結果就是被關門打狗......
姚紹這支秦軍主力的命運,早在範二率領大軍追到定城,又佈下圍三闕一之計,並在此佈下伏兵時,便已經確定了。
或許現在的姚紹還有一條路可以選擇,那就是支起白旗向範二投降。
可真正的交鋒尚未開始,他又如何甘心就此鎩羽?
王鎮惡正要說話時,毛德祖派出的偵察兵已經敏捷而迅速地返身回來。
毛德祖經過王鎮惡的提醒,其實已猜知了結果,卻還是趕忙問道,“什麼情況?”
偵察兵當即簡單扼要地回答起來,“這些人馬是姚贊所領,應該是秦軍中的輔兵,據初步估計,到目前爲止已有兩千人出了城,後面還在源源不斷地往外走!”
毛德祖對他揮了揮手,吩咐道,“再探!”
偵察兵躬身而去。
同一時刻,定城內的一個斥候隊長也在快速奔向了姚紹的大帳。
姚紹看着斥候隊長急速奔來,忙問道,“西門外什麼情況?”
“東平公所領的五千將士已是大半出城,直接往西去了......”雖然感覺這個情報很蹊蹺,斥候隊長還是如實說了出來。
“他們沒遇到伏擊?”姚紹對這個問題顯然早就有了答案,因爲定城原本就不大,若是姚贊所領的將士與晉軍發生衝突,他豈能聽不到?
“沒有。”斥候隊長搖了搖頭,很肯定地說道。
“知道了。你多派些人,到西門外的道路兩旁的山林中搜查,看看有些什麼古怪......”晉軍的伏兵早在姚紹的意料之中,但他怎麼都想不到,他們竟沒有對逃離定城的姚贊所部視而不見。
他們這是要放長線釣大魚嗎?
姚紹閃過這個念頭之後,便對那斥候隊長揮了揮手。
斥候隊長躬身而退,一邊的參軍卻滿臉狐疑起來,不解地問道,“難道範逸之只知圍城,而不知殺缺嗎?”
姚紹無奈地搖搖頭,“到底有沒有伏兵,一會等斥候送信回來,也就一清二楚了!但我有理由相信,他們中一定是有能人的,要不咱們就不會連敗幾仗,甚至連潼關都丟掉了。他們之所以沒有衝擊姚贊所部,大概也是看到了咱們目前的窘境。”
看着姚紹滿臉沉痛的樣子,參軍不由得一陣心痛,幽怨地說道,“想不到姚贊這麼狡猾,主公您不追究他上次去蒲板作戰不利也就罷了,想不到他竟然還想着逃回長安,想想還真應了那句話,‘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今日如何!當初如何!”聽屬下參軍說得如此悲觀,姚紹當即呵斥起來,“咱們現在該擔心的是如何趕回長安,而不是在此傷春悲秋。”
“主公說的是,要不咱們也虛張聲勢一番,而後偷偷撤離?”參軍馬上認起錯來,又小心地問道。
“用不用虛張聲勢,等到情報再說!”姚紹點點頭,又滿懷希望地說道。
姚紹的滿懷希望,註定會以失望而收場,因爲那些出去探查的斥候就沒一個回來的。
姚紹與屬下的參軍、記事等人,等了足足小半個時辰,也沒見一個斥候回來,不用繼續等下去,他便已猜到了結果。
斥候們之所以沒有回來,可能是做了逃兵藉機遁走了,還有一個可能就是被敵人的斥候反殺了;第一種原因說明己方的士氣已經低落到了再不能戰的程度,第二種結果則表明西門外此刻伏下的敵軍,勢必要把自己圍殺在此了。
無論哪一種原因,都刺激着姚紹長痛不如短痛。
想要離開福寧城,只在今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