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衆人的一番討論,甘絛、宗愨和陳通三人被定爲護送雷恩加爾回拂林國的初步人選,最終的方案還得在他們與家人的溝通之後。
一般而言,這個方案被推翻的可能性會很小,畢竟這幾個人都是志在千里的好少年。
他們將帶領一千最精銳的黎民軍將士和一千水手、一千輔兵,乘坐八到十艘大船前往,他們的最根本目的,就是將玻璃製品、蔗糖、絲綢、瓷器、茶葉以及青銅製品運往海外,並從海外帶回書籍、黃金、珠寶、香料以及各種植物。
接下來,他們討論的就是怎麼與健康朝廷溝通,讓這支船隊能夠順利地通過下游的封鎖線到達海上了,其中還討論到了幾個月甚至是一兩年都無法吃到蔬菜的問題。
長途航海的人都知道,如果一直吃罐裝食品或者魚類,會導致維生素C缺乏,患上壞血病,導致牙齦、皮膚及關節等部位出血。這種疾病被稱爲“海上瘟疫”,爲了避免壞血病,海員們需要經常服用維生素C藥片,或者多食用水果、蔬菜。
而洋蔥、土豆和胡蘿蔔就是航海三寶了,可惜中原現在能拿出手的一樣都沒有;好在範二很快就想到了豆芽,用豆芽來代替航海三寶或許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對於範二爲宗愨、甘絛等人考慮到微不足道的蔬菜問題,衆人是不以爲然的,畢竟這些人並沒有任何航海經驗......
正在衆人愉快地討論着恢復海上絲綢之路時,沈林子卻急匆匆地趕了過來,在門口敲了敲門後,便向裡對範二道,“主公,剛收到一封由江陵傳來的急件,加急的。”
急件,還加急的?
範二似乎有種不好的預感,當即向沈林子伸手道,“請進來吧。”
由甘純從江陵傳來的情報中,範二得到了一個極爲重要的消息。
大概在二十天之前,西蜀王國的譙縱在將涼州收入囊中半年之後,將目標對準了寧州,竟然發佈了對寧州的戰爭。
伴隨着這個消息傳到江陵,寧州的爨寶子所派的人也到了江陵,他們理所當然是來求援的,範二正好聽過爨寶子所派的這個主簿的名字,——這個主簿就是年僅十七歲的爨龍顏。
但凡是愛好書法的人,大多數會接觸到《爨寶子碑》和《爨龍顏碑》這兩個法帖,書法界也將其合稱爲大小爨碑,前者爲小爨碑,後者爲大爨碑。
《爨龍顏碑》筆畫的圓潤剛強,窺見其運筆實源於篆法,起筆雖有方圓之分,但筆劃均極爲厚重;《爨龍顏碑》在手法上俯仰揖讓,疏密相間,在結構上姿態奇逸,舒斂自如。
康有爲在《廣藝舟雙揖》中,推其爲“神品第一”、“古今楷法第一”,稱其“下畫如昆刀刻玉,但見渾美;佈勢如精工畫人,各有意度,當爲隸楷極則。”清道光年間雲貴總督阮元爲保護此碑而寫的“跋”中說“此碑文體書法皆漢晉真傳,求之北地亦不可多得”、“乃雲南第一古石”。
這兩塊碑帖,其實是後人爲頌揚他們功績而刻下的碑文。
《爨寶子碑》全稱《晉故振威將軍建寧太守爨寶子碑》,《爨龍顏碑》的全稱則爲《宋故龍驤將軍護鎮蠻校尉寧州刺史邛都縣候爨使君之碑》。
由此也可看出,《爨龍顏碑》出現得更晚,但它卻是“大爨碑”!
事實上,爨龍顏的年紀要比爨寶子小上六歲,現在的爨寶子已經二十三歲。
如果沒有意外的話,他會在今年內去世......
因爲他的碑文上就是這麼寫着的:“春秋廿三,寢疾喪官,莫不嗟痛,人百其躬,情慟發中,相與銘誄,休揚令終,永顯勿翦。”
其譯文爲:“不幸的是,他才二十三歲,就因病死在任上,僚屬和百姓無一不惋惜悲痛,惟願以自己百死之心來換取他的生命。人們的悲慼發自內心,接二連三前來悼唁,禱祝他的美德遠播。希望他永遠活在人們心中。”
爨寶子和爨龍顏都出自南中大姓爨氏,兩人的關係很可能是兄弟或叔侄。
爨氏始於蜀漢,是班氏的後裔,再往上就是春秋時代的令尹子文了。
秦滅楚後,其一支稱班氏,徙往晉昌郡,成爲當地望族,以財富雄踞一方,至今在忻州、定襄一帶,班姓仍爲望族大戶。
經約四百年後至漢末,班姓中一支又由晉昌封於安邑爨鄉,於是改爲爨姓;卜居安邑七八十年年後,爨肅遷蜀。
爨肅官至曹魏的尚書僕射兼河南尹,爵位和九卿同等,在朝中廣有勢力。後世子孫又輾轉遷到了四川、湖廣一帶,一部分又漂泊到了南中。
諸葛亮親征雲南,平定南中大姓叛亂後,收其俊傑爲地方官吏,其中就有建寧爨習,官至領軍;諸葛亮又移南中勁卒,充實蜀漢軍隊,分其羸弱,配大姓焦、雍、婁、爨、孟、量、毛、李爲部。
西晉統一天下之後,朝廷將原本屬於益州的南中四郡建寧、興古、雲南、永昌四郡分化出來設立爲寧州。
當時朝廷奉行的是儒家路線,在邊境實行“攘夷”政策,朝廷撤銷刺史的建制後便以李毅爲“南蠻校尉”兼“統五十八部夷族都尉”,對南中地區實行全面軍事統治。
政治上也開始推行世族門閥制度,只有郡縣上層大姓子弟可以被推舉爲官;而在蜀國統治時期,接受封建法制的地方中下層子弟則失去了機會,這也導致了他們的不滿。
西晉末年,建寧太守杜俊和朱提太守雍約貪贓枉法,終於受到了南中下層士人的反抗,他們兩人亦被驅逐出境。
李猛在聲討杜俊的信中說,“昔魯侯失道,季氏出之。”他們將自己的反晉鬥爭,比作是春秋時期的新興地主階級代表季氏驅逐大奴隸主魯昭公。
李特、李雄在益州舉行起義時,南中的毛洗和李猛也在南中舉起了大旗,他們公開宣稱自己的反晉大業是繼承諸葛亮的遺志。
正當毛洗等人與李毅的大軍正在膠着時,由成都方面傳來了好消息,——李雄已攻破成都,並廢除晉法,採取薄賦綏弊的政策。
李雄的義軍受到了益州和南中百姓的普遍認同,於是李毅被困孤城,而後晉王朝在南中的勢力完全被摧毀。
李雄在成都建立成漢國,當時的寧州亦在他的統治之下。
諸葛亮當年在南中打擊了大奴隸主的勢力,扶持願意接受統治的中下層大姓。李特認爲劉禪放棄了諸葛亮的法家路線,所以一開始就舉起繼承劉備事業的旗號,很快得到了南中等地的企圖恢復蜀國統治的中下層士族的支持。
正當南中的反晉鬥爭取得一定的勝利時,晉王朝的儒家政策卻受到了一些南中大姓的支持,他們聯合上書請派刺史。
王遜便是李毅的下一任寧州刺史兼南蠻校尉,他依靠大姓力量,殺了十數家中下層大姓和夷帥,但此後大姓、夷帥之間的兼併更爲激烈。
互相兼併的結果,最後只剩下一個爨氏大姓集團。
同時,“爨”也由姓氏變成了民族泛稱。
在成漢國政權統一南中之時,李雄大赦寧州境內,復置郡縣,以霍弋之孫霍彪爲寧州刺史;分寧州置交州,以爨習的後人爨琛爲刺史。
可惜成漢國在南中的統治只有六年時間,成漢國陷入內亂時,其政權和法治路線都發生了蛻變,南中也漸漸脫離了成漢國的統治。
爨氏便趁機盤踞寧州,只在形式上仍對中原王朝“奉正朔”,而實際是在地方閉關自守以發展和鞏固自己的勢力。
東晉王朝偏安江左以來,逐漸形成了各地藩鎮割據的局面。
桓溫滅成漢國之後,寧州、益州、梁州隨即成了他的部下週撫、周楚割據的區域,周氏三世爲益州,凡四十一年。
周撫的侄子周仲孫爲益州刺史時,正值前秦國最強盛的時期,可惜周仲孫被姚萇大敗。
姚萇被苻堅任命爲寧州刺史,兼領西蠻校尉。
淝水之戰後,寧州又依附於江左政權,這種依附當然只是名義上的。
而在名義上,南蠻校尉變成了管理寧州的軍事力量,此前則爲寧州刺史,或荊州刺史兼領南蠻校尉。
與此前不同的是,淝水之戰後的南蠻校尉多半會呆在荊州,他們只是吃着空餉、尸位素餐,——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反正寧州方面也不會高興他們前往。
兩邊維持的都只是表面上的和平,心中都希望兩不相見纔好。
因爲由荊州刺史兼任南蠻校尉這個傳統的原因,荊州刺史和南蠻校尉的關係往往都極爲友好,在範二入主荊州前的幾任南蠻校尉分別爲:殷覬、楊銓期、楊廣。
理所當然,這三個人之所以出任南蠻校尉,都是因爲殷仲堪的推薦之故,或者說南蠻校尉根本上就是由荊州刺史委任的。
由此可見,南蠻校尉到底還是聽命於荊州刺史的。
寧州現在被侵略了,爨寶子第一時間想起了荊州刺史範逸之,這也是爨龍顏到江陵求援的真正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