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如範二所料,劉裕在城外同樣佈置了斥候。
劉裕在甘絛進入營帳前,便已得知了孫恩船隊離開,以及盧循帶隊徒步往北而去的消息;但他的靈魂畢竟不像範二那樣來自歷史的下游,所以腦洞也不可能像後者開得那麼大。
可他聽了甘絛的分析時,還是忍不住驚出了一身冷汗。
人家範逸之分析得不錯啊,米賊現在很大可能是分兵兩路去進攻滬瀆壘了,但也有可能是一路進攻滬瀆壘,一路直接殺向京城!
如果孫恩殺向京城,那他肯定繞不開京口。
京口是北府軍的大本營,但這個大本營現在卻沒有多少守軍,而大本營附近居住的基本上都是北府軍的家眷。
若是孫恩卑鄙無恥地利用那些家眷來威脅北府軍,那該如何是好?
劉裕心懷感激地將甘絛送出門口之後,很快就將孫恩的動向及自己的揣測寫成了書信,並讓派了兩個得力的手下連夜出城,將其交到劉牢之手上。
在劉牢之的回信到達之前,他當然還得留在海鹽,畢竟他現在執行的任務仍然是保住海鹽。
範二也差不多在相同的時間內寫好了給袁崧的預警,同樣是連夜派人出城,騎馬奔向北方。
將該袁崧的預警信送出去之後,範二終於將袁皙兒送了出來,強行要求她先回去睡一兩個時辰,而他自己回房後也是倒頭便睡。
天亮之後,才睡了一個多時辰的範二便按時醒了過來,他第一時間將甘絛和冉小賤招來,給他們下達了集結隊伍及準備出發的命令。
冉小賤得知了米賊的最新動向之後,對範二的命令已沒有任何懷疑,自顧自地去了。
袁皙兒醒來後,則在範二的陪同下到了縣衙,他們當然沒有忘記讓人將劉裕請來。
得到了孫恩的船隊已經撤走,且有可能已經前往滬瀆或是京城時,鮑陋頓時就鬆了一口氣;他因爲死了兒子而一直陰沉着的臉色,也終於算是好看了一些。
孫恩的船隊一走,這就意味着海鹽有可能被米賊攻破的警報,基本上可以解除。
可是,萬一孫恩會殺一個回馬槍,去而復返呢?
鮑陋想到這個問題後,便直接了當的問了出來,畢竟海鹽的防禦能力實在太微弱了,即便這種可能性只有百分之一,可也是有可能不是嗎?
而萬一孫恩真的殺回來,孫恩會輕饒海鹽這個令他失去了幾千士卒的地方嗎?
“我們會尾隨去松江的這支米賊潰兵,他們是不可能去而復返的!”袁皙兒能夠理解鮑陋的這種擔心,她解釋了兩句之後,便轉向了劉裕,“可要是乘船逃跑的米賊去而復返,大概就只能拜託劉司馬了。”
劉裕接過袁皙兒的話頭,沉吟道,“米賊的船隊離開之後,有好幾個地方可以去,他們可能會去而復返,但更可能會殺回會稽,或者是滬瀆壘、京城.......我需要在此等待上級的命令,並且進一步觀望他們的動態。放心吧,這次要是米賊再敢登陸,他們同樣不會有好果子吃的。”
聽了劉裕斬釘截鐵的安慰,鮑陋頓時心中大定,又轉向袁皙兒問道,“那犬子昨天招募的那些士卒......”
袁皙兒自然聽得懂鮑陋的意思,當即搖頭道,“放心好了,我不會帶走海鹽的百姓,除非是自願追隨我的。”
鮑陋總算是徹底放下心來,又聽說袁皙兒即刻就要出發時,便連聲說要送她出城,劉裕亦是連聲附和。
袁皙兒連稱“不敢”,但她到底也不是小家子氣的人。
在鮑陋、劉裕等人的前呼後擁下,她牽着馬帶領着着裝整齊的黎民軍以及她的護衛、在海鹽招募的幾十士卒,浩浩蕩蕩地往東門而來。
袁皙兒走在正中,她的身邊是同樣牽着馬的範二,周圍就是劉裕、鮑陋以及他們各自的護衛了。
此時袁皙兒正在與鮑陋說話,範二也找到了與劉裕說話的機會。
劉裕身高七尺六寸,範二的身高也是七尺六寸,但後者身上穿着的明亮的鎧甲和寒光森森的陌刀,看起來顯然比他更加拉風。
劉裕和範二的出身差不多,應該都算是寒門,但無論是在身份還是在聲望上,劉裕與範二都是有着差距的。
範二身上有一個武興侯的爵位,這個爵位雖領不了多少俸祿,但也得到了朝廷的承認不是?
此外,範二曾經爲先帝立過功,還能曾在豫章的文人集會中聲名鵲起,這些都是劉裕無法企及的;更何況,他還有將桓玄的數千大軍逼得走投無路的戰績呢?
意識到自己有這麼多優勢之後,範二便適時地向劉裕拋出了橄欖枝,“劉司馬有沒有想過去江州發展?如果劉司馬有意,我會在明年之內推薦你出任雍州刺史。”
這小子!他自己現在還無官無位,就敢給人做出這樣的保證!
劉裕簡直有些哭笑不得了,但他卻沒有因此笑話範二,因爲他知道江州的實際控制權就在他的手中啊。
而荊州的殷仲堪,簡直就是一冢中枯骨,荊州遲早都會被他拿下的!
聽了範二的盛情邀請,如果說劉裕沒有意動是不肯能的,因爲有關範二的傳說他早已聽出了耳朵繭,更何況他昨晚還與範二兩次並肩作戰呢?
無論是制定夜襲米賊大營的計劃,還是揮刀將自己人果斷殺死,都給劉裕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一個足智多謀,並且心狠手辣之徒,他的未來怎麼可能平庸呢?
若是劉裕不是因爲最近半個月內被孫無終和劉牢之兩次提拔的話,或許他會很樂意接受範二的邀請吧?
可現在,劉裕顯然不可能在這種時候離開北府軍。
更重要的是,劉裕看到了範二的成功軌跡之後,同樣看到了一條成功之道。
他因逼得桓玄無路可走而天下揚名,我難道就不能做到嗎?
如果能將孫恩殺死的話,那又如何?將來的功名,便在孫恩身上!
想到此,劉裕的嘴角已經彎起了一定的弧度,但他給範二的卻是委婉的拒絕,“這個......還是以後再談吧?我現在的心思,就是要將孫恩繩之以法,還天下一個朗朗乾坤。”
範二點點頭,拱手道,“江州的大門隨時都爲劉司馬打開着,那今日就此作別吧。青山不改,綠水長流.......”
劉裕又不由想起範二昨天說過的曾與孫恩、盧循把酒言歡的事,但他此時並未說什麼,僅僅只是站住身子,同樣抱拳拱手罷了。
東門已經到了,袁皙兒同樣請鮑陋等人止步。
黯然銷魂者,唯別而已。
離城二里之後,範二便命令隊伍聽了下來,讓他們先將鎧甲都脫了下來,畢竟穿着鎧甲趕路不是個事。
脫掉鎧甲之後,行軍速度也就提升了起來,只用了一個時辰,他們便走出了二十里。
這樣的行軍速度對黎民軍而言是小菜一碟,但對袁皙兒的護衛和新收的那幾十士卒而言,就是一個不小的折磨了。
範二當然不會因爲幾十人跟不上,就特意讓隊伍的行軍速度減慢。
畢竟他們是去救場的,而時間就是生命!
可是,難道要拋棄那些跟不上的人嗎?
似乎也不行,因爲範二曾經在督促黎民軍越野跑訓練的時候,曾經喊出過“不拋棄,不放棄”的口號。
如果將他們拋棄,範二豈不是變成了口是心非的小人?
更重要的是,這兒離他們的老家並不算太遠,若是讓他們暫時脫離隊伍的話,他們會不會真正脫離隊伍,選擇回家?
還有,這兒離米賊並不是太遠,他們還有遭遇到米賊的可能!
思前想後,範二終於還是無奈地下達了一個命令,——“按這個速度往前再走十里,咱們便停下來休息、吃午飯!”
午飯!
黎民軍對這個詞語並不陌生,因爲他們加入黎民軍之後已經開始每天都能吃午飯了,許多人也是爲了這一頓午飯而對黎民軍死心塌地的。
袁皙兒的護衛和新招募來的士卒,則是近兩天才第一次聽說這個詞語的。
吃過了黎民軍午飯的人自然是念念不忘,而最新加入的幾十人則充滿嚮往,因爲昨天晚上他們討論得最多的便是黎民軍的伙食。
黎民軍一日三餐,而且每天至少有一頓能夠吃到葷腥,這是多麼奢侈的伙食啊!
他們最開始聽到黎民軍一日可以吃三頓飯的時候,還不知自己加入的隊伍是與黎民軍不一樣的,可當他們知道了這個真相併各種鬱悶時,他們又得到了一個好消息,——他們的頭兒袁皙兒與黎民軍的頭兒範逸之很快就要成親了!
兩個頭兒即將成親,他們加入的隊伍與黎民軍還能有區別?
對於範二這個姑爺,當然只是一個傳說。
可他們得知範二下達了,再走十里就能休息和吃午飯的命令後,卻似乎被他打了一針強心劑;他們的身上莫名其妙地就多出了一股力量,使得他們的腳步頓時又輕盈了許多。
十里的路程並不算遠,他們甚至都沒用到半個時辰,便走到了範二指定的地點。
接下來他們自然是如願以償地得到了消息,並開始享受第一頓午餐。
範二和袁皙兒則終於得到了最新的米賊動向,“他們此刻剛剛進入松江上游,離此二十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