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二思前想後,隨即將製造供暖設備的成本、作用、以及每日的支出,寫成了一篇說明書,隨後送到了範宣子和範寧處。
由於連續幾場秋雨的緣故,隱在樹林中的教授休息室顯得陰森寒冷。
範宣子此時正瑟瑟發抖地坐於書案後的席子上,正在一邊抹鼻涕一邊聚精會神地看書,他屬於正經的儒門弟子,所以身邊並沒有名士們最喜歡的麈尾和几杖。
看着滿頭白髮的範宣子正襟危坐,範二心底也是沒來由地多了一絲尊敬,鄭重其事地與之施禮後,便開始談論起最近的天氣來。
由天氣的寒冷談到推廣暖氣的必要性,這顯然是一個很好的切入點,可範宣子卻覺得這種談話方式有些浪費時間,當即單刀直入道,“不知安彥找老朽有何事?不妨直說吧。”
範二臉一紅,只得將自己的計劃書遞給了他。
範宣子一目十行地看完了一頁紙,便滿臉嫌棄地問道,“這.......你寫的?”
“顯章先生是哪兒看不明白嗎?”範二臉一紅,要是範宣子沒法讀懂自己表達的意思,的確該從自己身上找原因。
“寫得實在太白了!”
“太白了?”範二頓時愕然,原來人家是將這說明書當成文章來讀了啊。
範二簡直就無語了,他早就想過要推行蜂窩煤和暖氣不會太容易,可他怎麼也想不到,自己遇到的第一個困難竟然是用白話文寫出來的說明書不合格。
這......的確是讓人情何以堪啊!
硬着頭皮接受往範宣子的一通批評之後,範二才委屈地對他哭訴道,“最近這天氣實在是太冷了啊,說不定再過半個月就能下雪了,學生們也苦啊......”
“是啊,這天氣的確是......”範宣子不失時機地用手絹抹了抹鼻涕,很有些感同身受。
“所以.......我打算明天就給先生送一個火爐過來。”範二意識到自己說得再多都不如讓他親身體會有用,所以當即改變了策略。
範宣子隱約能猜透範二的家底,但他原本就是個安貧樂道的人,所以對後者的糖衣炮彈直接就搖了搖頭,“老朽有的是火爐,哪用你送?”
範二無法,只得告辭而去。
範宣子舉着他剛纔交來的計劃書,一迭聲想讓他停下,無奈後者卻裝作沒聽到,匆匆去了。
範宣子懶得看這些用白話文寫的東西,隨手扔到了一邊。
過了兩日,範二便帶着甘絛等人,將一套做好的暖氣設備直接帶到了書院,並且安裝在範宣子的休息室中。
在攻略範宣子的同時,範二也沒有忽略範寧的存在,因爲範寧纔是豫章書院的真正話事人嘛;如果說範宣子是豫章書院的CEO,那麼書院的董事長一定是範寧。
沒有範寧的倡導,就不可能有豫章書院的誕生。
更重要的是,範寧掌握着書院的財政命脈,所以對書院有着無與倫比的決策權。
當範寧也意識到暖氣的廉價時,暖氣設備便在書院中普及了起來,而學生們的攀比和傳播力量是不容忽視的。
所以接下來的一個月,成了豫章城普及暖氣和蜂窩煤的時間,範二在梅嶺中的投入,也終於慢慢有了回報。
只是這個回報的時間並不太長,因爲很快就有人,在南面的山嶺中發現了另一座煤山。
新發現的這座煤山的所有權是屬於官府的,所以範寧很開心地命人看守起來,並開始招募挖煤的工人。
一些以砍柴爲生的人,很快就意識到煤將代替乾柴和木炭的必然性,所以不得不轉行成了職業的挖煤工人。
當連續的陰雨天氣終於放晴的時候,時令便已進入了十月,豫章城的天空中飄起了一股若有若無的煤煙味。
就在這樣的天氣裡,冉小賤和蔡芝各自帶着手下,以及被幹柴覆蓋着的半船鐵礦石,一先以後地從天門返了回來。
看着他們帶回來的礦石,範二終於忍不住流下了激動的淚水。
既然有了鐵礦石,蘇園的人很快就能投入到大鍊鋼鐵的運動中,並且將熔鍊出來的鋼鐵,製造成武器和裝甲裝備到貨運隊員身上.......
似乎一切都是水到渠成的,如果忽略了時間這個要素的話。
可現在.......
就在冉小賤和蔡芝先後從天門返回之時,甘純也從京城回到了豫章。
與以往一樣,甘純這一次也沒能帶回半塊礦石,卻一次性帶回了兩千餘石糧食。
最重要的是,他竟然從京城的造紙坊中,招募到了三四個掌握着造紙術的大師傅和七八個學徒工。
因爲這些人的到來,範二不得不將改進造紙術提上了工作日程,而且第一時間將他們帶到了郡衙。
範寧聽說他們的到來後,竟破天荒地降階相迎。
由此可見,他對造紙術的改進是有多少地期待!
範二自然沒什麼說的,第二天就獲得了範寧的批假,帶着這十二三個人親自到了三江源,一路上又將自己改進造紙術的思路和方法和他們交流了一遍。
那三四個大師傅都是懂行的,聽了範二的思路之後,頓時欣喜若狂起來。
跟着範二參觀了製造水泥和燒製玻璃的工業基地後,他們對前者給出的思路,又再次充滿了信心,只商量了幾句後便紛紛表示要留下來。
範二就此鬆了一口氣,當即叫過跟在身邊的周如海,命他們儘快用最好的水泥和玻璃,爲這些造紙工人建最好的住房,並且特意交代了優先給他們提供暖氣。
周如海應諾離去之後,雷恩加爾卻匆匆而至,臉上帶着欣喜若狂的神色。
範二也有一段時間不見他了,當即笑問起來,“雷恩,今兒怎麼高興成這樣,有話儘管說,現在我正好閒下來。”
說完這話,範二便給雷恩加爾引薦了那幾個造紙大師傅。
那幾個大師傅一直是在京中工作的,哪能不聽過雷恩加爾的名字?
只是這拂林國的使節,怎麼跑到這窮鄉僻壤了,他似乎還以這武興侯爲主,實在是太奇怪了!
武興侯年紀輕輕就聲名斐然,果然是名不虛傳啊!
就在幾個人正在狐疑之際,雷恩加爾卻拿出了一根手指粗細,上面似乎還標着刻度的玩意獻寶似地奉給了範二,“公子,您猜猜這是什麼?”
範二一愣,當即小心翼翼地接了過來,不敢相信地問道,“溫度計?”
雷恩加爾點點頭,裝成毫不在意地說道,“公子果然聰明,我昨天才研製出來的,本來想着這兩天親自給您送到蘇園的。”
範二點點頭,臉上滿是笑容,心中卻有一個聲音情不自禁地重複着,“溫度計終於製造出來了!溫度計終於製造出來了!......”
溫度計的誕生,意味着什麼?
意味着這世界上又多了一個度量衡!意味着化學的試驗可以做得更加精細了!
有了溫度就可以解釋*冷縮了,有了溫度就可以解釋熱氣球能夠昇天了,有了溫度就可以......
範二沒有想太遠,他可以確定的一點是,今年再也不用像去年那樣製作冰糖了!
他很快回過神來,當即笑着對雷恩加爾道,“雷恩啊雷恩,你這個驚喜......總之,你真的不錯!咱們就將這個溫度計命名爲——雷恩加爾溫度計,你覺得怎麼樣?”
用自己的名字命名嗎?這是多大的榮耀啊!
雷恩加爾受寵若驚,又故作爲難地擺起手來,“這......這不太好吧?發明這個溫度計完全是公子的創意,我只不過......只不過.......”
“沒什麼只不過的,那就這麼定了。”範二笑着搖搖頭,斬釘截鐵地說道。
旁邊的幾個造紙工人並不懂溫度計是什麼玩意,卻還是將範二的欣喜看在了眼中,所以多少也能猜到溫度計的重要性了。
他們當即對範二和雷恩加爾賀喜起來,對範二能夠得到雷恩加爾的死心塌地的追隨,也終於瞭然了。
這就是傳說中的知遇之恩吧?
將溫度計拿在手中時,範二卻似乎將它當成了手表,因爲他頓時就意識到了時間的緊迫。
他擡起頭望向河對岸時,看見的便是早已進入成熟期的五百畝甘蔗;此時正是收割甘蔗的季節啊,將甘蔗收割並榨成蔗糖,纔是目前工作的重中之重!
五百畝甘蔗的榨出的糖,其價值是不可估量!
必須要趕在下雪之前將甘蔗全部收割了!
將目光從甘蔗林收回來後,範二便帶着雷恩加爾和幾個造紙技術工人,往早就選好了地址的造紙廠走去。
幾個工人跟在範二身後,遠遠看着那幾十丈高的攔河壩,以及鋪在攔河壩上的水泥管道時,便情不自禁地發出了讚歎聲;當他們走到攔河壩之下,走近一間水泥屋,再看到那半個屋子大小的磨盤,更是驚得嘴裡都能夠放入一個鵝蛋了。
當他們見到了範二已經介紹過的水力鍛錘時,他們的驚喜已經無法用語言表達了。
此時無聲勝有聲!
他們面面相覷,不約而同地想,“有這麼好的設施,要是還做不出成績的,這臉可就丟大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