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從正面上臺階進第二樓外,其實還可以走爲牛車提供的側道,從側道可以沿着角度很小的斜坡直接到達第二樓的門口。
走入正門後,最吸引顧愷之目光的還是前方兩三丈之外的大理石插屏。
插屏上面栩栩如生地描繪着一副潑墨山水,圖畫之後則寫着龍飛鳳舞的題詩,只是因爲隔得太遠,顧愷之看得並不真切。
進了正門之後,他們所處的地方也就是接待室了,這間屋子裡有後世特有的“前臺”,也有這個時代特有的“櫃檯”。
第二樓的櫃檯是在左手邊,它與其他酒樓的櫃檯並沒有太大的差別,都是曲尺形、半人高,櫃檯後面則是現在還空着的酒架。
櫃檯上方有一塊橫匾,匾額上寫着“賓至如歸”四個大字。
前方則立着兩個紅白相間的、比櫃檯還高出幾分的落地大花瓶,瓶身上描繪着鮮豔的牡丹,一如少女的初妝。
接待室高近兩丈,長寬分別爲六丈和三丈多,早已被石灰粉刷一新的潔白天花板則由四根碗口粗細的水泥立柱支撐着,立柱上貼着暖色調的瓷磚。
立柱旁和角落邊上的花架子上面,擺着幾盆梅蘭和盆景增添的綠色,則爲這接待室增添了一絲人情味。
顧愷之此前已到過無數的酒樓客棧,但他對這間接待室還是極爲滿意的,而後他的注意力又莫名其妙地放到了屋子的長寬比例上。
他既然懂得黃金分割比例,在設計第二樓的時候應該會用到吧?
顧愷之在櫃檯邊停了一會,又摸了摸其中一個落地大花瓶,笑着說道,“這上面畫的牡丹不錯,這也是安彥畫的?”
劉穆之搖搖頭,笑着說道,“公子最近都忙,對第二樓的裝修只是指明瞭方向罷了;這兩個花瓶上的畫,卻是出自連山先生的手筆,前面的山水畫也是他畫的,上面的詩倒是公子所做。”
說着話,劉穆之便指了指前方的大理石插屏,幾個人隨後往那邊走了過去。
顧愷之走近了才發現,插屏上畫着的是一個袒胸露懷的漢子正在月下高舉着酒瓶灌酒,一副放浪不羈的樣子。
上面的題詩卻是範二剽自詩仙李白的《月下獨酌其二》,詩曰,“天若不愛酒,酒星不在天。地若不愛酒,地應無酒泉。天地既愛酒,愛酒不愧天。已聞清比聖,複道濁如賢。賢聖既已飲,何必求神仙。三杯通大道,一斗合自然。但得酒中趣,勿爲醒者傳。”
顧愷之默唸完這首詩後,遂捋着鬍子道,“想不到安彥亦是同道中人,不錯。”
轉過大理石插屏之後,衆人便道了天井之中。
這天井似乎也不該稱之爲天井,因爲擡頭晚上看時,五丈之外是有屋頂的;只是因爲整個第二樓的牆面都是由玻璃所做,所以站在此處並沒有坐井觀天的感覺,反倒可以看到天空的壯闊。
天井由邊長爲六丈的四面圍成,其四面是四間現在還沒有被隔斷出來的屋子,屋子現在也只築了三面玻璃牆。
靠天井的牆原本是打算用木板的,但在壽宴之前是不需要搭建出來的。
天井之中同樣有四根水泥柱,但這些水泥柱底部卻如臉盆一般大小,其高度直達屋頂。
這四根水泥柱,便是第二樓真正的中流砥柱!
天井之中又有兩個呈螺旋結構的逆時針的梯子,梯子的寬度只有半丈,佔地面積並不算大。
劉穆之對顧愷之指了指梯子,笑問起來,“咱們這就上樓?”
顧愷之自是沒有疑義,幾個人便沿着梯子直往三樓登去,他們邊走邊說起第二樓的施工情況來。
他這才得知第二樓是今天才正式竣工的,劉穆之接下來要做的就是,臨時抱佛腳一樣加強菜餚的製作了。
到了三樓後,顧愷之回身趴於護欄上往下望時,竟不由得頭暈目眩。
衆人走入屋子前,蔡葵已提前將窗簾拉開,又打開了幾扇玻璃,清風便隨之吹了進來。
顧愷之用袖子擦了擦腦門上的汗珠,擡眼往那間屋子中看時,頓覺豁然開朗,走近玻璃牆旁,一眼便可看到佔據着豫章城三分之一面積的東湖了。
對窗簾的運用,對玻璃窗的設置,顧愷之無不滿意、大點其頭,又忍不住問道,“你們用這麼多玻璃造牆,得花費多少啊?”
劉穆之笑着應答道,“玻璃都是自己作出來的,也不值什麼錢。實際上這些玻璃也分好幾種,這種玻璃比較粗糙,也就能做建築材料罷了,想要做成器皿還需要加入更多的材料。”
“知道的人自然知道這些玻璃不太值錢,可讓外行人看在眼裡.......”顧愷之其實是擔心劉穆之他們只能創造財富,而守不住財富。
當看到甘純操練那些貨運隊員,又參加了劉穆之給他們講授的課程時,顧愷之終於將自己的擔心吞回了肚子裡。
而這一晚上,顧愷之在蘇園輾轉難眠,他也從這天開始默默地關注起範二、劉穆之等人的事業來。
第二樓已然正式竣工,但一些查缺補漏的收尾工作還是要做的,這些事當然是讓扶余清慧帶着雙魚、環娘和小莫等人來做比較好,畢竟女孩子心細一些嘛。
至於劉穆之、甘純和阿仁幾個,則一頭扎進了廚房中,開始準備酒色菜餚來。
在衆人的忙碌裡,時令悄然地進入了四月。
今年的四月,或許是範宣子的季節;豫章郡的四月,也比任何時候都更忙碌些。
每日都有十餘輛牛車往來於進出豫章城的要道,而每日駛入東湖的船隻,則可以達到幾十艘之多。
無論是坐車還是坐船的,無論是來自五湖還是四海的,這些人來豫章城有且只有一個目的,那就是爲了範宣子的壽宴。
從四月初一到四月初七,僅僅七天的時間,豫章城的客棧接待的客人便超過了五千人次。
這樣的客流量,頓時使得一些從範寧處得到消息後,擴大了規模的客棧老闆眉開眼笑的;對範寧的消息心存疑惑的一部分人,此時也就只能吃啞巴虧了。
畢竟範宣子的生日宴會不是每年都大辦的,而現在再想擴大店面規模也來不及了。
因爲幾天之內就增加了幾千旅客,豫章城內的飲食業和服務業自是空前繁榮,豫章城的市民當然知道,這來之不易的局面到底是因爲什麼。
所以他們對範宣子,對範寧還有對豫章書院都是感恩戴德的。
因爲客流量的突然增加,豫章城各行業賺得眉開眼笑之際,範宣子和範寧卻是無比忙碌的;畢竟這些來客都是爲範宣子而來,所以他們或多或少地都將第一站選擇了豫章書院。
除了豫章書院之外,這些外來的人自然不會忽略,第二樓這個豫章城的地標性建築了。
早在半個月或是一個月之前,那些從各地前來豫章城的客人,便從請柬中看到了“第二樓”之名,那時候他們只猜測出這大概是一個宴請賓客的地方。
他們當時還都覺得這“第二樓”的名字,起得實在是太飛揚跋扈了,一點都不知謙虛爲何物!
來到豫章城後,這些遠來的客人終於發現自己還是低估了第二樓。
第二樓現在的名聲,甚至超過了範宣子本身!
“來豫章城則必須要看第二樓,不看第二樓一樣就離開豫章城的,根本就不算來過豫章城!”
儘管並沒有幾個人真正能一窺第二樓的全豹,但這句話卻傳得神乎其神。
儘管所有的客人都知道,自己最終是會前往第二樓參加宴會的。但他們還是忍不住要先睹爲快,要在範宣子的宴會前,看看傳說中的第二樓到底爲什麼有這麼大的底氣!
建造第二樓沒有使用一塊磚,並且使用到的瓦片也極少?
這怎麼可能?能夠傳出這種謠言的愚民根本就不懂什麼叫建築!不用磚瓦造出的樓還能叫樓嗎?
何況他還稱之爲第二樓?
還有什麼第二樓沒有使用木料,第二樓的牆面都是玻璃,這.......
這簡直是一派胡言!
不用木料的話,樓頂到底是用什麼支撐起來的呢?
還有玻璃,玻璃一碰就碎,怎麼能夠承重?
還有,玻璃這麼貴重,怎麼可能有人搞得到那麼多的玻璃來當圍牆?
傳出這種謠言的人,一定不知道玻璃鏡子和玻璃器皿,現在在京城和江州是什麼價格!
帶着種種傳聞、謠言,以及本身的疑問,許多遠來的客人,終於等不及到四月初八的當天才前往第二樓,於是或是親自前往或是派出了得力助手涌向了第二樓。
消停了一個多月的對第二樓的圍觀風波,終於在進入四月份的頭幾天再次興起了。
一時之間,前往第二樓的路上人流擁堵,第二樓的碼頭之外也是帆影片片。
範寧和範二卻似乎像茅坑裡的石頭一樣,他們並不認爲外來的和尚好唸經。
同樣地,他們不僅沒有對這些客人做出“豫章歡迎您”的熱臉,反倒是派出了大量的士卒,以保證範宣子壽誕能夠順利進行的名義將第二樓重重保護起來。
在四月初八之前,慕名而來的客人能夠看見的,也就只有第二樓頂層上的飛檐走壁,以及玻璃牆面上反射回來的太陽光罷了。
琉璃世界便如天堂,又像是水晶宮,讓他們充滿了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