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榮祖吐了吐舌頭,他知道在軍中,軍令如山,自己的這個叔父翻起臉來可是六親不認的,連忙回道:“屬下尊命。”
說到這裡,他轉過身,對着身後的親衛們沉聲道:“都聽清楚了嗎?擡上慕容超,護送好韓尚書,隨我回去覆命。”
韓範衝着劉裕再次行了個禮,跟着劉榮祖,一起踏上了歸途,劉榮祖看着躺在牀上,這會兒已經沉沉睡去的慕容超,恨恨地向地上啐了口唾沫,罵道:“你這賊子別給小爺裝死,有把你碎屍萬段的時候!”他就這樣一邊罵着,一邊向後走去,但一直提着方天畫戟,寸步不離慕容超。
向彌看着他們離去的背影,嘆道:“榮祖這小子,真的象極了寄奴哥你的當年,而且也是膽大心細,你別看他大大咧咧的,但守着慕容超可是極爲嚴密,這一路上,有人再想刺殺或者劫奪慕容超,可是絕無可能了。”
劉裕點了點頭:“悅壽那邊的鮮卑百姓,就要拜託你鐵牛了,記住,看守好他們這些鮮卑人,也要約束好我們的將士,如果有人趁機扇動將士們屠殺放下武器的鮮卑人,你可以當即處斬,便宜行事!”
向彌的臉色一變:“真要這樣做?”
劉裕神情嚴肅,正色道:“陰謀和賊子無處不在,不僅在燕人中,也可能在我們的軍中,別忘了,那個司馬國璠是怎麼跑的。”
向彌的神色一凜:“明白了,我一定會約束衆軍,如果遇到趁機扇動的,我也會果斷處置。就當是爲了完成大嫂的遺願,我也一定會盡力的。”
劉裕拍了拍他的肩膀:“鐵牛,拜託了,不過你要睜大眼睛,提前觀察,不要鬧到不可收拾的時候真的對兄弟們下手,那是親痛仇快的事。只要我把慕容垂這老賊徹底收拾了,我們就可以鬆一口氣。”
向彌大聲道:“寄奴哥你放心,有我在,一切都能控制住。”
他回頭對着身後的軍士們大聲道:“全都聽好了,轉身,回營!”
看着向彌離去的背影,劉裕深吸了一口氣,看向了身後的丁午等幾百名軍士,沉聲道:“我們入城!”
半刻鐘之後,廣固,宮城,無極殿外。
劉裕一身戎裝,帥袍大鎧,身後跟着五百名中軍衛隊,比他還高半個頭的丁午,全副武裝地站在他的身後,而賀蘭盧則是站在劉裕的另一側,落後半個身位的樣子,神色闇然,眼中泛着淚光:“想不到蘭公主她,她真的就這麼…………”
說到這裡,兩行淚就從這個大鬍子的男人臉上流下,倒也絕非作僞,畢竟,慕容蘭對他來說,也是一生的恩人。
劉裕平靜地說道:“生死有命,賀蘭將軍請節哀,我還得感謝你,令妹在最危險的時候,還陪在阿蘭的身邊,想要救她,這也徹底地改變了我對她的看法。”
賀蘭盧嘆了口氣,擦乾了臉上的淚水:“我們兄妹多年來承蒙夫人的多次關照,幾次被她救了自己和全部落的性命,在這生死存亡的時候,互相救援是應該的,要是她真的當時只顧自己逃命,那真的是連畜生都不如了。”
說到這裡,賀蘭盧咬牙切齒地說道:“我妹妹一生被慕容垂這個老賊所害,有時候的邪惡,絕情也只是她自保的一種手段,但她本性並不壞,以前做過的一些傷害劉公的事情,也是黑袍指使的,如果您不肯原諒他,我這個大哥願意爲她承擔所有的罪責,畢竟,當初送她去獨孤部當巫女,是我爹和我的決定。”
劉裕擺了擺手:“賀蘭將軍不必如此,阿蘭臨死時還求我照顧好令妹。她連我們的兒子都沒提及,只提了令妹,而且今天的儀式上,一直是令妹在抱着我家義真,現在義真沒了娘,以後還要多麻煩令妹關照我這個兒子了。”
賀蘭盧驚得張大了嘴,他沒有想到居然事情會發展到這樣,半晌才反應了過來,嚥了一泡口水:“那,那多謝劉公對舍妹的收留之恩,她一定會竭盡所能,回報你和蘭公主的…………”
劉裕再次擺了擺手,這個話題他不想再談下去:“此事後面再說,賀蘭將軍,現在殿中的情況如何?”
賀蘭盧一指門口,只見那裡橫七豎八地躺着二三十具屍體,看裝束全是賀蘭部的戰士,賀蘭盧嘆道:“慕容垂,也就是黑袍還在殿內,這些死去的兄弟,都是跟了我多年的親信族了,我侄子賀蘭卜親自帶隊的,只有他一個人活了下來,但也是雙腿齊斷,身受重傷,回來沒多久就嚥氣了,親口說的慕容垂一個人在裡面,沒有逃走。”
劉裕的眉頭一皺:“奇怪,他不逃也不戰,究竟要做什麼?!”
丁午沉聲道:“大帥,此賊恐怕是專門爲了等你來的,你不要上了他的當,乾脆火燒這個破殿,讓他死球了事。”
劉裕冷冷地說道:“要是這樣我還來這裡做什麼?直接剛纔下令賀蘭將軍放火就是。慕容垂雖然壞事做絕,但畢竟也是一代梟雄,在殺他之前,我還有話要問他。”
說到這裡,他咬了咬牙:“至少,我要當面看着他問,對阿蘭,他這個做哥哥的,是怎麼下得了手!”
說到這裡,他大步向前而去,賀蘭盧和丁午雙雙臉色大變,齊聲道:“劉公(大帥),不可親身赴險啊,我們陪你!”
劉裕一揮手,阻止了他們前撲的身形:“不用,你們就留在這裡,昨天慕容垂跟我面對面大戰過,最後也是敗在我手下,現在,我的刀還在,隨時可以取他性命!”
他這樣說着,也一路提刀而上,踏過那殿門外的幾十具屍體,徑直走進了那昏暗的宮殿,當他的身形沒入宮殿內的一瞬間,殿門重重地合上,裡面的一切,都與外界隔絕了。
殿中幽暗的燈光在若隱若現,一個披散着白髮的老者,盤膝坐在殿中的一個蒲團之上,在他面前五步左右,則擺着另一個蒲團,慕容垂的聲音,帶着難言的滄桑,枯樹枝般的手指,一指那個空着的蒲團:“我等你很久了,劉裕。來吧,這是我們此生最後一次對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