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東,六十里,沙市,古戰場。
兩軍對壘,風捲旗幡,一片肅殺之氣,成羣結隊的烏鴉和野狗已經在空中和平原的邊上游蕩着,盤旋着,這一年來,荊州的這些食腐動物們已經養成了獨特的嗅覺,一旦感覺到有大戰到來,總會提前搶佔位置,準備着幾個時辰之後的一場人肉大餐。
桓振的臉色陰沉,騎在那匹烏龍戰馬上,身着重甲,而幾個侍衛正手忙腳亂地往戰馬身上披着馬甲,一如他周圍的三百餘名騎士,這是桓家軍最後的中軍突擊甲騎了,置於全軍的核心位置,帥旗之下,而在他們面前,是分爲左中右三大團陣的步兵,每團萬人,槊手居前,弓箭手繼之,而身着皮甲,手持刀斧與長劍的跳蕩兵隨後,兵刃之上閃着奪目的寒光,森嚴的軍陣透着濃重的殺氣,桓家軍最後的精兵軍團,就在於此。
而擋在他們面前的,則是兩萬名同樣安靜,列成鶴翼之陣的北府軍,兩側向前伸出,中央則逐次安放五百人一軍的長槊大盾重裝步兵,全陣的最後,是用輜重大車裝上擋板,蒙上溼牛皮,三百輛大車構成了一道堅不可摧的環形防線,五百名身着重甲的北府軍士,持着大弩,被槊手擁着,站在戰車的檔板之後,三百部六石重弩,置於車上,如同後世的皮卡戰車,對兩裡之內所有試圖衝陣的敵軍,都隨時準備進行弩矢風暴!劉懷肅和魏順之二將,分別坐在胡牀之上,居於中軍帥旗之下,顯然,這兩萬北府精兵構成的鶴翼之陣,不求攻,只求守,即使是這個世上最強大的突擊兵團,想要正面突破這個大陣,也是難上加難!
桓振咬了咬牙,多年的戰鬥,讓這位楚軍最後的名將,見識過無數的陣仗,而一看對面這恭候自己多時的大陣,他心下就雪亮,想要迅速地通過沙市和馬頭,直撲江夏的計劃,已經破產了。
桓謙一身皮甲,騎着馬,氣喘吁吁地奔了過來,他的臉色通紅,滿是汗珠,聲音都有些發抖:“阿,阿振,不好了,後面劉毅的軍團也已經出動了,他們正在江陵城外集結,只怕三個時辰內,就會殺到這裡,我們,我們不如北撤吧。”
桓振嘆了口氣:“敵軍嚴陣以待,早就作好了準備,這是通向江夏的必經之路,要想北撤,得先向後退十里,再沿大道折向當陽長阪。”
一陣馬蹄聲急,何澹之從北邊策馬而至,他的聲音同樣在發抖:“當陽那裡,魯宗之已經回防到位,紮下了大營,兩萬雍州兵,連營五十里,只怕…………”
桓振突然哈哈大笑起來:“果然,果然不出我所料,劉毅,真有你的,居然佈下了這個的天羅地網。諸位,你們都聽到了嗎,看到了嗎?西有劉毅,北有魯宗之,我們所有的退路都斷了,往南就是長江,而渡口還在江陵城那裡,現在擺在我們面前的只有一條路,那就是打垮面前的這支北府軍,魏順之的江夏守軍也在這裡,換言之,江夏一定是一座空城,只要我們能迅速解決掉當面之敵,那江夏大倉的糧食,就是我們的。”
一直跟在桓振身邊的桓蔚哭喪着臉:“可是,可是敵軍嚴陣以待,又擺出了只守不攻的鶴翼陣,我們想要攻陣,就得從兩翼開始一個個地解決掉他們的每個方陣,這樣一天一夜都不可能打完,等到劉毅和魯宗之的軍隊壓上,我們可就…………”
桓振冷笑道:“那我們就撤,傳令,後隊改前隊,前陣弓箭手上前押陣,徐徐而退,往江陵城方向走!”
桓謙睜大了眼睛:“我們是要去跟劉毅決戰嗎?”
桓振的眼中冷芒一閃:“不,我們擺出撤退的樣子,誘劉懷肅軍變陣來追,只要他一變陣,我們就反突擊,三百中軍鐵騎直衝他的帥旗,我要親手斬殺劉懷肅和魏順之,只要敵軍大旗一倒,那這兩萬兵馬必然不戰自潰,到那時候,連劉毅也不敢上前了,只能目送我們去江夏,這是我們唯一的機會,大家要裝得象一點,儘量擺出一副驚慌要逃走的樣子,只要劉懷肅一動,就全軍返身突擊!”
北府軍陣,大車環線之中,魏順之看着潮水般向後退,只留三千弓箭手拖在後面,引弓倒走的楚軍軍團,笑道:“懷肅哥,看來桓振害怕了,居然就這樣敵前撤退,我們如果現在追殺過去,就算不能全殲其整個軍團,也可以吃掉他們的後衛部隊,起碼,這幾千弓箭手的人頭,我們是收定了!”
劉懷肅微微一笑:“順子啊,你要是桓振,會這樣退嗎?我們在這裡擋路固然突然,但畢竟是偏師,數量也只有兩萬不到,放着我們不打,回頭去碰江陵城裡劉希樂所率的三萬西征軍主力,桓振不會笨成這樣!”
魏順之恍然大悟:“哎呀,懷肅哥,你這一說我才反應過來,原來狗日的桓振是想誘我們出擊,改變陣形,好殺個回馬槍啊。那咱們可不能上當,不過,現在我們該怎麼辦,就這樣眼看他們撤離嗎?萬一他們不走大路,折向北方去當陽,我們就這樣看着嗎?”
劉懷肅的眼中冷芒一閃:“我們將計就計,傳令全軍,保持鶴翼陣不變,整體向前,以標準的行軍速度,跟着敵軍就行,車陣散開,中軍前移,頂到前面去。而我的帥旗,也跟着前進!”
魏順之睜大了眼睛:“散開車陣,帥旗前移?可這樣會脫離兩翼的保護啊,要是敵軍以鐵騎加上精銳輕步兵突擊,那可如何是好?”
劉懷肅笑道:“我就是要桓振這樣突擊,帥旗前移又不是我們前移,你我各到左右兩翼,一旦桓振突陣,就兩翼合圍,車陣複合,我這裡準備了十七面帥旗,砍一面咱就給他再豎一面,看看他桓振能砍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