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的臉上盡是崇敬之色:“師兄算路深遠,真神人也,小妹服氣。不過,那琅玡王妃,真的有必要留在尋陽嗎,萬一…………”
陶淵明微微一笑:“這是後備計劃,兵兇戰危,再多的謀劃也不足以決定勝負,萬一明天劉毅取勝,楚軍再敗,那接下來要做的,就是讓劉毅乘勝而驕,有跟劉裕鬥下去的野心和能力。這就需要他把琅玡王妃抓在手裡了。司馬德文上次就跟劉裕和王神愛公開翻臉作對,這次劉毅再救了他的老婆女兒,那他一定會和劉毅勾結在一起的,劉裕有擁立司馬德宗的本事,我就讓劉毅能靠上司馬德文,哼,讓當年的昌道內戰,再來一次。”
說到這裡,連陶淵明自己也得意地笑了起來,看起來,他對這個計劃是非常的滿意。
明月的臉上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神色,微微一笑:“那就祝師兄一切順利了,如果這裡沒有什麼我要做的事,那我就去暗中保護琅玡王妃褚靈媛母女,不會讓她們在可能的兵荒馬亂中受到傷害。”
陶淵明點了點頭:“你去吧。那邊的事,就拜託了。”
明月轉身走出兩步,突然回過了頭,看着撫須自得的陶淵明,說道:“師兄,明天之戰,你在哪裡?”
陶淵明有些意外:“自然是在何澹之的主船之上啊,我說的是他真正的旗艦,怎麼了?”
明月咬了咬牙:“兵兇戰危,不管怎麼說,何澹之都是旗艦,都有危險,你最好還是不要上船。在陸上觀戰即可。”
陶淵明的神色微微一變:“師妹,你這是怎麼了,我身爲謀主,怎麼能在大戰之時,不與主帥在一起?萬一出了突發情況,我還要…………”
明月嘆了口氣:“每個人的命只有一條,失去了就失去了,師兄,你謀劃無雙,當世鮮有人能及,但戰場應變,以強力突圍,非你所長,何況,現在主公要我們儘可能地躲在暗處,隱藏行蹤,不要拋頭露面,這回你我受黑袍的指派,回頭主公未必會滿意,我覺得這個時候,你還是藏身暗處的好。”
陶淵明點了點頭:“多謝師妹提醒,爲兄自有計較。明天你也一樣,保護好自己,不要讓自己處於危險的境地。”
明月嫣然一笑,轉身就走,輕輕地揮了揮手,陶淵明默立良久,突然轉頭對着帳後說道:“來人。”
一個軍校打扮的人跑了過來,陶淵明沉聲道:“去跟何大帥說,就說我不適風浪,上船嘔吐不已,明天只能在水寨上觀戰了,一切已經佈置好,讓何大帥按原定計劃行事即可,勝利一定是屬於大楚的。”
這個軍校行禮而退,陶淵明閉上了眼睛,喃喃自語道:“師妹,你現在也有話會瞞着我了嗎?”
第二天,晨,湓口,江面。
四五里寬的長江江面之上,戰船密佈,從東北方向和西南方向的水寨中駛出的艦隊,已經集結成陣,西風烈烈,吹拂着戰場上每個軍士的衣袍,更是可以從那旗幟飄揚的方向,清楚地看出現在的風向,何澹之志得意滿,站在水龍號的甲板樓臺之上,看着前方密密麻麻的戰艦,以及戰艦之上數不清的弓箭手,以及拿着刀,持着盾的水軍戰士,撫須微笑:“就對面劉毅的戰船,最大的還不如我們最小的,若不是陶先生出的計策,依我看,只需要直接撞過去,也就完事了,哪用得着這麼麻煩?”
一邊的副將馮該,是一員六十餘歲,瘦長紅臉的老將,也是多年桓氏的舊將,他沉聲道:“何大帥,不可輕敵啊,今天的風浪不小,就連陶先生也身體不適,無法上船,這會兒正在水寨觀戰呢,我剛從他那裡過來,他現在身體虛弱,站立都困難啊。”
何澹之不滿地說道:“這些個文人真是沒用,一點風浪也經不起,難怪都是些繡花枕頭,沒有好的身體,腦子再好又有何用?罷了,反正打仗也用不上他,不過他的計策倒是還可以,胡將軍那裡怎麼樣了?”
馮該微微一笑:“就在最前面,那已經給粉刷一新,光彩照人的火龍號上,戰船之上,還有他的兩百名衛隊部曲,三個兒子,也在其中。”
何澹之輕輕地嘆了口氣:“老胡啊老胡,還好你家裡還有三十多個兒子,若你不幸,你之妻子,我養之!”
馮該驚訝地睜大了眼睛,張着嘴,卻是說不出話。
楚軍前部,火龍號。
胡藩持着追月大弓,獨坐在火龍號的前甲板船頭,在他的身前,戰船前面板處,畫着一張張着血盆大口的惡龍,張牙舞爪,一根長約十餘米的衝杆,自船首頂出,足以抵禦大型戰船的迎面衝擊,三百多名全副武裝的戰士,或持弓箭,或操刀斧,站滿甲板,而船舷兩側,則遍佈蒙着生牛皮,浸溼了水的盾牌,把戰士們都伏身於下,保護得很好。
一個十六七歲,身形健壯的少年,持着一副三石多的弓箭,立在胡藩身邊,正是胡藩的長子胡鎮,字伯世,胡藩的妻妾成羣,但正室韓夫人乃是士人之後,胡藩對其也一直禮敬有加,與之生的三個兒子胡鎮,胡鍬與胡鍾,這回都帶來參戰了,這三子名字帶金旁,也顯示了老胡將作爲將門之後,殺伐征戰之風,甚至胡藩回家之後,每日清晨卯時,都要向在軍中一樣擂鼓聚子,賜以營中編號,從甲一到丁八,實現了數字化管理,應卯稱到的兒子,才能領到早餐,而貪睡過時未至者,則要按上幾記軍棍,以示懲戒。
胡鎮勾了勾嘴角,看着遠處十里之外的北府軍戰船,不以爲然地說道:“爹,我們這回直接撞上去就行了,用得着這樣誘敵嗎?再說我們孤船突前,作爲大將親自誘敵,這也與兵法不合啊。”
胡藩的眉頭深鎖:“對北府軍,一定要加以重視,萬萬不可大意輕敵。現在這船打的可是何大帥的旗號,就是要引賊人來攻,只有作爲全軍第一勇將的我親自坐鎮,才能安軍心。對了,船檢查得如何了,有沒有什麼危險之處,尤其是引火之物,查完了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