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十多年過去了,關中的生產和經濟早已恢復。
甚至更勝從前,遠超黃巾之亂爆發之前的狀態。
良田阡陌,交通縱橫,數千個屯田農莊星羅密佈,把關中大地填的滿滿當當,往來魏國商販和外國商販將道路沿線的城池、酒肆和旅店帶動的一片欣欣向榮。
農莊給城池提供糧食和瓜果蔬菜,城池反饋給農莊以錢貨,往來客商帶動經濟交流與發展,盤活了關中的經濟。
從關東各州遷移來的人口也在關中的土地上定居下來,繁衍生息,成爲新一代的關中人,在這片土地上辛勤的耕作、勞動,努力生活。
由於氣候變遷,關中之地沒有了西漢時期的溫暖,水文情況也發生了改變,無法重現當年八水繞長安桃花朵朵開的盛況。
小冰河侵襲之下,整個關中平原的農業潛力已經大大降低,不可能恢復到當年天府之國的等級了。
雍州的農業產值也一舉被益州、徐州、揚州、冀州、豫州和荊州等東部南部各州超越,失去了再度成爲政治軍事經濟中心的可能。
東漢帝國以來中國政治中心的逐步東遷其實也是一種必然。
當然,長安也並非就沒有機會了,長安要想恢復到當年的盛況,只有等待下一次隋唐溫暖期。
只是隋唐溫暖期在某種意義上更像是關中大地的迴光返照。
而現在是小冰河時代的前夜,氣候正在逐步變得更加寒冷、乾燥,關中之地必將繼續沉寂,農業產值也會不斷走低,人口承載量也將不斷降低。
未來的關中無法承載生產恢復之後越來越多的人口,所以郭鵬從延德九年開始就有意識地把越來越多的關中人口往河西四郡、西域還有益州地區遷徙,減輕關中之地的壓力。
關中之地的人口始終被控制在一定的規模之內,甚至還有不斷減少的趨勢。
郭鵬並不打算把關中地區的人口數量恢復到東漢末年的數量。
饒是如此,郭鵬入目所見的也不是當年的殘破凋敝,而是一副和平昌盛的盛況。
首當其衝的就是一度徹底毀滅的弘農郡。
郭鵬爲了徹底摧毀漢帝國,毀掉漢中央,一手策劃了弘農城的毀滅,把弘農城縱火焚燒殆盡。
沖天大火把數百年曆史的弘農城徹底摧毀。
現在的弘農城是災後重建的,現在的弘農居民基本上都是後來遷移過來的青兗二州的居民,老弘農人幾乎不存在了。
災後ꓹ 郭鵬撥款重修弘農城,把弘農城修建的比原來還要氣派、高大ꓹ 城池可以容納更多人。
一開始弘農郡的發展是以農業生產爲主,後來西域商路打通之後,弘農郡享受到了時代的紅利ꓹ 開始發展商業,發展旅店、酒肆ꓹ 採用農業商業並重的發展模式。
眼下的弘農城早已沒有了當年的模樣,既沒有當年的風俗ꓹ 也沒有當年的人。
當年雄霸弘農的弘農楊氏早已成爲飛灰ꓹ 分割弘農郡的豪強們也不復存在,人間早已換了一遍。
郭鵬看到的,是一派欣欣向榮。
弘農如此,長安更是如此。
作爲魏帝國法理意義上的陪都,長安不可能比弘農差,一眼看上去,長安的感覺更像是第二個洛陽ꓹ 只是常住人口稍微少於洛陽。
現如今的長安不再是政治軍事中心,不是以政治軍事中心的地位發展ꓹ 而是以絲綢商路的重要節點、重要的商業都市爲根基發展起來。
長安城內的大量人口都屬於流動人口ꓹ 但是在長安的逗留時間都相當的長。
很多大商人都把自己的總部設在長安ꓹ 直接對接從西域來的安息、貴霜等國的客商ꓹ 所以長安城裡聚集了全魏帝國最有錢的一批商人。
有他們在,長安城也不可能不繁華。
郭鵬抵達長安之後ꓹ 讓隨從軍隊進駐長安城外的軍營ꓹ 只保留少數貼身衛隊ꓹ 帶着郭承志和曹蘭等人乘着車輛進入長安城。
長安城的街道寬敞,都是石板路ꓹ 十分整潔,乾淨,進入裡面也聞不到騷臭之氣,空氣十分清新香甜。
人很多,但是井然有序,時不時可以見到手持兵刃的巡邏隊捍衛着長安城的和平與穩定。
數百座碉樓星羅密佈,呈現一種奇怪的規律分佈着,時時刻刻監視着城池內部,防範着任何可能出現的不穩定因素。
作爲陪都,長安城的建設標準是完全對標洛陽的。
城內人很多,而且不僅是魏人,長安城裡還能見到許多穿着打扮異於魏人的貴霜人、安息人,乃至於羅馬人。
大家穿着打扮相貌都很不同,但是卻能相對和諧的生活在這裡,與洛陽一樣。
街道兩邊的建築物很有章法,很有味道,商鋪也好,公共設施也好,官方建築也罷,排列整齊,並不擁擠,也不骯髒、陳舊,能給人一種清爽的感覺。
走在長安城的街道上,迎着天上灑下來的陽光,耳畔聽着沿街小販的叫賣聲,能感到莫名的心情舒暢。
所以曹蘭看着長安城內的一切,有感而發。
“只是時常聽聞長安城內市集繁華,洛陽城內都買不到的東西,長安城內一定能買到,還聽說長安城內更改了坊市限制,允許商鋪離開市集開設,當時還在想長安城一定是個混亂不堪的地方,現在看來卻是如此的整潔有序。”
“只有整潔有序才能帶來繁榮,市集繁華從來不是繁榮的主要原因。”
郭鵬也順着窗子往外看:“不過能把長安城恢復到這個地步,兩任雍州刺史的確功不可沒。”
第一任雍州刺史是陳宮,就職多年,延德九年升官到了中央出任兵部尚書,這個雍州刺史的職位就被毛玠替代了。
毛玠沒有改變陳宮規劃的雍州大方向,大體上延續了陳宮的建設方案,給人以蕭規曹隨之感。
硬是要說毛玠改變了什麼,那就是毛玠改變了坊市限制,允許商鋪在非市集地區辦設,使商業脫離了坊市的限制,開始大規模發展起來,從而引發了不小的爭論。
但是不管怎麼說,他們在任內都力主發展雍州的經濟,配合絲綢商路必經之地的優勢,大力發展商業。
從延德十三年全國統計的各州商業稅收佔比來看,西域三府的商業稅收最高,其次是涼州,再次就是雍州了。
但是雍州的農業稅收遠高於涼州和西域三府,底子在這兒,那麼高的農業稅收的情況下,還能有百分之三十的商稅佔比,可想而知雍州的商業水平發展到了什麼地步。
雍州商業向西對接涼州和西域,向東對接關東的繁華之地,向南還能進入昌盛發展的漢中和益州,交通發達,三面通吃,外向型經濟和內循環經濟都發展的很好。
雍州商人把關東和益州的商品賣給遠道而來的貴霜、安息商人,又從他們手裡購買來自貴霜和安息的部分商品,轉手倒賣到關東和益州。
所以雍州的商業稅收能有如此地步。
當時,毛玠繼任雍州刺史、宣佈要打破坊市界限允許商業設施在市集以外的地方開設的時候,在朝中引起了不小的爭論。
其實早前毛玠在涼州這樣乾的時候就引起了廣泛爭論,還被朝廷派人調查,懷疑和地方商人有不正常的利益往來。
後來什麼也沒查出來,財政部尚書王粲發言支持毛玠,涼州的商業改革就順勢推行了下去。
結果沒想到毛玠到了雍州還要這樣搞。
很多人都提出反對意見,要求郭鵬嚴懲毛玠,認爲毛玠違反了重農抑商的傳統,是在開歷史的倒車。
在涼州這樣搞就算了,雍州農業基礎那麼好他還要高,簡直是亂來。
並且他們還舉出了一大堆春秋戰國時期的豪商憑藉鹽鐵山澤之利積攢財富從而介入中央政治的行爲,認爲毛玠這一次一定是收了賄賂,是要給一些欲圖不軌的商人以便利。
毛玠其實在此之前已經上表給了郭鵬,解釋自己的做法和用意,郭鵬沒有反對,默認了他的嘗試。
但是事發之後很多官員上表抨擊毛玠,郭鵬礙於羣臣的要求,再次派出三司官員組成調查組去調查毛玠,讓毛玠安安穩穩接受調查,身正不怕影子斜。
上一次無功而返,這一次,三司故技重施,組成聯合調查組去調查毛玠,把毛玠的家產查了個底朝天,還查了毛玠的族產,能查的都查了,但是的確沒有查出毛玠本人以及毛玠家族的違法之舉。
倒是順帶着查出了三家商戶和中央某官員的利益勾連。
正好當時聯合調查組覺得什麼也沒查出來是很沒有面子的事情,於是就順手挽回自己的面子,把那個財政部某司的郎中給拉下來幹掉了。
算是挽回了一點面子。
但是毛玠那是真的一點問題都沒有,連帶着他的家族都沒有經濟犯罪的問題。
整個家族都老老實實的耕種土地,耕讀傳家,一門心思往官場上努力,很顯然整個家族的想法都統一在了官場上。
毛玠沒有問題,討厭毛玠想要搞死毛玠的人第二次在他身上折戟沉沙。
放寬坊市之間的界限的確是他的純粹的政治行爲,沒有個人經濟利益的考量,
儘管這一行爲遭到了很多保守派的攻訐,但是毛玠不曾改變自己的想法,接受完調查之後,繼續推行這一政策,並且再次得到了財政部尚書王粲的支持。
長安城的坊市界限還是被他放寬了限制,並且以長安爲中心,數個雍州得交通樞紐城市都放寬了坊市界限,一如涼州的商業改革。
由此,雍州的商稅大爲增長,經濟局面一改陳宮時代的中規中矩,開始騰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