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前,自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小職員,領着微薄的薪水,每天過着朝九晚五的生活,而現在,自己卻陰差陽錯地成爲了一名黃巾士卒……
望了一眼手中明晃晃的戰刀,又望了一眼身旁大腿粗細的樹木,陳驀心中哭笑不得。
“從來沒聽說過伐木是用砍刀的……”
“不想吃我手中鞭子,就莫要偷懶!快,加快速度!”遠處忽然傳來的一聲大喝打斷了陳驀的思緒,陳驀轉頭望去,望見一名黃巾軍伯長正舉着鞭子教訓着幾個士卒。
“怎麼可能辦得到啊……”
連續急行軍三天趕到了長社,在長社城外示威了幾個小時,又後撤二十里,還沒等歇口氣,上面命令下達,被叫去伐木紮營,是個人都吃不消啊……
“篤!”陳驀掄起手中的大刀砍向樹木,結果刀刃卻陷入了樹幹中,怎麼拔也拔不出來。
就在這時,一隻黝黑而強壯的手伸了過來,接過了陳驀手中的刀,是周倉。
“我來!”
周倉單手一扯,便將那把刀從樹幹中扯了出來,只見他手臂上肌肉一鼓,猛一用力,狠狠砍向那棵樹木。
“轟!”
在陳驀驚愕的目光中,那棵足足有大腿粗細的樹竟然被周倉一刀砍斷,傾斜倒下,被早就等在一旁的裴元紹雙手托住,看似十分輕鬆地抗在肩上,笑嘻嘻地對陳驀說道,“你還差得遠啊,去一旁歇着吧,不過,莫要被伯長們看到!”說着,他扛着那根木頭走下山去。
陳驀不禁有些傻眼,要知道那些樹木直徑都在一尺以上,算起來怕是有幾百公斤,但是那些黃巾士卒卻看似毫不費力地扛着木頭下山。
這個年代的人,普遍這麼強壯有力麼?
果然,自己太弱了……
倒不是因爲身體縮小的關係,就算是恢復了後世成人的身體,也比不過軍中普通的黃巾士卒,更別提周倉、裴元紹這類強壯的士卒。
後世時,自己就是一個一無是處的人,就算是陰差陽錯到了這個時代,也沒能改變這種狀況。
自己,能做什麼呢?
想到這裡,陳驀的心情不由變得十分低落。
他很清楚,這一路上如果沒有周倉、裴元紹等關係好的士卒幫助,他早就死在行軍的路上了,以他的體力,根本跟不上黃巾軍的進程。
“想什麼呢?”又砍斷了一顆樹木的周倉似乎是發覺了陳驀的不對勁,轉頭問道。
陳驀緩緩地搖了搖頭。
從他第一天來到這個時代開始,他的心中彷彿就壓着一塊沉重的石頭,壓地他喘不過起來,他不知道爲什麼會來到這個亂世,更不知道他在這個亂世能做什麼,現在的他,只不過是單純地活着而已。
也不知過了多久,遠處隱隱傳來一陣馬蹄之聲,陳驀擡起頭望去,卻望見遠處塵土飛揚。
“唔?”一名黃巾士卒放下了手中的兵刃,凝神一望,隨即臉上的表情大變,大聲驚呼道,“敵襲!敵襲!官軍殺來了!”
其實根本不用他提醒,山上的黃巾士卒們都發現了這個情況,紛紛丟下手中的工作,拿起兵器準備作戰。
一千騎兵,兩千步兵,不用說,就知道這些兵馬來自於長社。
波才率領的黃巾長途跋涉從潁川趕到長社,體力早已不支,作爲大漢朝身經百戰的老將,皇甫嵩與朱儁又怎麼會眼睜睜看着疲憊的黃巾在自己眼皮底下紮下營寨,理所當然是趁黃巾紮營的時候派軍襲擊。
“可惡!真不知軍中那些斥候在做什麼!”一名黃巾伯長怒罵一聲,握緊手中砍刀,大聲喊道,“弟兄們,叫那些官軍見識見識我軍厲害!殺!”
話音剛落,漫山遍野的黃巾士卒紛紛大喝着殺下山去,而此刻的陳驀,腦海中卻是一片空白,渾渾噩噩地混在無數黃巾士卒之中衝下了山。
在人數方面,這裡的黃巾士卒數量明顯在官軍之上,怕是有近萬之衆,但是在體力方面,官軍卻是要完勝黃巾。
首當其衝,一千長社騎兵散開陣型,充當先鋒,兩千步兵在後,或是手持長矛,或是手握砍刀、盾牌,向着黃巾發起衝鋒。
“殺!”
突如其來的戰鬥,轉眼間便展開了,還沒等陳驀回過神來,兩支兵馬狠狠撞在一起,刀光劍影、人喊馬嘶,場面一時間變得極其混亂,根本看不清誰是誰。
殘肢斷臂,鮮血四濺,那是充滿無盡暴戾與肆虐氣息的戰場。
望着那猙獰的面孔,望着紛亂的場面,從來沒有經歷戰事的陳驀呆呆站在原地,渾然不知自己究竟該做什麼。
只見士卒們奮勇衝上前去,用手中兵刃砍翻一個敵軍,隨即又被另外一個敵人砍倒,在這種上萬人的戰場上,個人的力量實在是太渺小了。
短短几個呼吸的時間,戰場上已經瀰漫起濃濃的血腥味道,兩軍的士卒都好像發了瘋似的廝殺在一起,扭打在一起。
人命,在戰場上賤如草芥!
這就是戰場?
陳驀從靈魂深處泛起了陣陣涼意,那混亂的景象,那撲鼻的血腥味,讓他從靈魂深處涌出一股名爲戰慄的情緒,以至於他整個身體不禁顫抖起來。
突然,一股勁風颳到陳驀面上,他下意識地擡起頭,卻望見一名身穿戎裝的騎兵已經衝到他面前,用冰冷的眼神瞥了他一眼,舉起了手中了長槍。
“鏘!”
陳驀下意識地舉起手中的長槍抵擋,但是下一秒,他的槍被擊飛了,從來沒有經歷過這種殘酷戰事的陳驀,如何能夠抵擋精銳的長社騎兵。
死……
陳驀的腦海中突然跳出一個字眼,眼睜睜望着那名騎兵的長槍離自己的胸膛越來越近。
但是不知怎麼,他的心中並沒有多少恐懼,有的只是茫然,與莫名的解脫……
“鐺!”就在陳驀以爲自己的性命將要終結的時候,一把戰刀遞了過來,將那名騎兵的長槍盪開了。
陳驀愣愣地轉過頭去,卻望見周倉與裴元紹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自己身旁,在他們身後,跟着王卓與韓然。
“在戰場上發什麼傻?!找死啊!”周倉瞪大眼睛衝着陳驀吼了一句,看他表情,似乎非常的憤怒,恨恨瞪了一眼陳驀,這才撇下他與敵軍廝殺起來。
“你小子跑哪去了,害我們找半天!”說着,裴元紹一把將陳驀拽向身後,隨即用長槍擋住了一名官軍步兵的砍刀。
陳驀茫然朝四周望了望,竟然看到了不少熟悉的面容,陶志、範立,這兩位伍長帶着自己伍內的四名士卒,緊跟在周倉與裴元紹身後,結成陣型,將陳驀以及幾個受傷的士卒護在當中。
雖說他們沒有說什麼,但從他們的善意的眼神中,卻可以看到他們的心意。
人吶,是一種需要同伴的生物!
活下去……麼?
陳驀的嘴角泛起幾絲苦笑。
望着衝在最面前的周倉與裴元紹,陳驀忽然想了他們當日所說的話。
【從今日始,我等便是一伍的兄弟,同生同死,共同進退!】
原以爲他們只是隨口說說……
望着身旁提着兵器保護着自己的王卓、韓然兩人,陳驀心中不禁萌生幾分溫暖。
忽然,身旁的王卓面色大變,驚聲吼道,“小心身後,周大哥!”
陳驀下意識地擡起頭,忽然看到一名騎兵不知什麼時候衝到了周倉身後,提起了手中的長槍……
聽到了王卓的提醒後,周倉掄起手中大刀下意識地回身一記重劈,只聽鐺地一聲,他竟然被反震之力連連後退幾步。
長社騎兵,那是皇甫嵩麾下最精銳的騎兵軍隊。
而周倉,雖說力氣很大,但是並沒有接受正規的訓練,僅僅只是一個剛入伍不久的黃巾士卒。
“鏘鏘鏘!”
連續三下硬拼,使盡全力的周倉只感覺雙臂發麻,因爲反震的力道不由自主地退後三步,而那騎兵,卻僅僅只是身體一晃,便再度殺了過來,可以藉助馬力的他,本身就佔據着優勢。
只見他雙腿一夾馬腹,胯下戰馬鼻中噴出一股白氣,幾步衝到了周倉面前,而它的主人,則從馬背的刀鞘中抽出一把鋒利的長劍,一手提着長槍、一手握着長劍,冰冷的眼神死死盯着周倉。
“鐺!”
周倉的大刀被對方的長槍盪開了,望着那越來越近的鋒利寶劍,他的雙眼瞪地滾圓。
完了!
周倉心中暗叫不妙,就在這時,他忽然聽到“嗖”地一聲,隨即,他面前的騎兵不知怎麼回事露出了痛苦的表情,下意識地用握着長劍的手捂住了眼睛。
好機會!
周倉大叫一聲,從地上跳起來,用手中的大刀狠狠砍向那名騎兵的肩膀,只聽一聲慘叫,那名騎兵被砍個正着,翻身落馬,正要站起身來,卻被周倉一刀戳死在地上。
“呼!”
這狠狠戳了幾下,周倉這才心有餘悸地抹了抹額頭的冷汗,忽然,他發現那名騎兵的眼角鮮血淋漓,仔細一看,一顆帶血的石子從他頭盔中掉落下來,咕嚕嚕地滾落在地上。
“這是?”周倉愕然地回過頭去,卻見陳驀鬆氣般地半蹲在地上,右手握着一枚差不多大小的石子。
這小子……
兩人對視了一眼,周倉早前眼中的憤怒之色退地一乾二淨,憨憨一笑,大聲喝道,“跟我上,弟兄們,殺!”
“喔!”裴元紹等人大吼一聲,跟着周倉衝了上去。
但是,黃巾一方即便有近萬人,但是體力早已耗盡,而對方,雖說只有三千人馬,但是勝在養精蓄銳已久,精力充沛,沒過多久,近萬黃巾便隱隱呈現出潰敗的局面。
亂軍之中,也不知是充當了第一個逃跑的角色,以至於近萬黃巾紛紛掉頭,向後逃跑。
原本衝在最前的周倉,雖說性格憨厚,但也不是傻子,一見情況不妙,當即一把拎起陳驀抗在肩頭,與裴元紹等人拼命向後跑去。
黃巾士卒潰敗逃跑,官軍如何會不追,作爲這支兵馬的統帥,皇甫嵩副將楊茂當即下令,全軍追擊。
就這樣,三千長社兵馬死死咬着近萬黃巾不放,一直追過了山坳。
就在這時,山後忽然竄出一支軍隊來,爲首一員將領,正是黃巾軍中大將馬明,只見他揚劍一指長社軍隊,大聲笑道,“哈哈,馬某在此恭候多時了!殺!”
“糟糕,中計了!”楊茂懊惱地一拍馬脖子,當即勒馬掉頭,驚慌失措地喊道,“撤退,全軍撤退!”
“哪裡走!”黃巾大將馬明大吼一聲,率領麾下士卒追了上去,連帶着早前潰敗逃跑的近萬黃巾都紛紛停下了腳步,轉過來又追擊官軍,就連扛着陳驀的周倉,也掉過頭和裴元紹等人追了上去。
而與此同時,在那山頂上,黃巾軍大帥波才正帶着幾個貼身護衛站在山頂上,冷冷望着山下。
“不出大帥所料,皇甫老賊果然派軍來襲擊我軍!”一名護衛帶着幾分恭維與討好說道。
“哼,”波才輕哼一聲,淡淡說道,“皇甫義真善於用兵,明知我軍長途跋涉趕到此處,乃是強弩之末,又豈會眼睜睜看着我軍安營紮寨?”
身旁幾位護衛一聽,知趣地恭維道,“大帥英明,識破皇甫老賊會派軍輕襲我軍,否則,我軍必定是傷亡慘重!”
“此等小伎,何足掛齒?”波才負背雙手,望着夕陽嘆了口氣,搖頭說道,“那皇甫嵩以爲我不知他在想些什麼,真是可笑!”說着,他擡手一指撤退的官軍,冷笑說道,“你等以爲那支官軍是因我軍伏兵而撤退?看仔細了,這支兵馬撤退時旗幟不倒,陣型不亂,分明是詐敗,引誘我等派軍追擊!”
“啊?那馬明將軍豈不是……”
“哼,放心,我早已囑咐過他,只追十里便率軍返回,若是我所料不差,剛纔那支官軍只不過是誘餌,不出半柱香的時辰,當會有另一支兵馬來襲我軍營寨……傳令下去,叫於苗、祁夏、孫鼎、周光四將率本部兵馬屯於此山外圍,成犄角之勢,我看皇甫義真如何襲我!速去!”
“諾!”
半個時辰後,果然是一支兵馬從長社方向而來,粗粗一看數量約有四千,而且都是騎兵,爲首一員大將,虎背熊腰、孔武有力,面如刀削般剛毅、眼如劍芒般冷峻,端得是一員虎將。
只見他身披青銅虎甲,坐跨掛甲黑馬,左手緊握繮繩,右手虛扣腰間戰刀,遙遙望着黃巾軍所佔據的山,那飄揚的旗幟上,分明寫着一個【孫】字。
此人便是皇甫嵩麾下愛將,孫堅,如今擔任佐軍司馬一職。
只見孫堅策馬上前幾步,遙遙望着盤踞在山下的四支黃巾軍隊,皺眉說道,“早前聽聞波才智計過人、善於謀劃,今日一見,果然如此……竟不想被他看破皇甫將軍計謀,如此,我等此行徒勞無功,唯有撤軍!”
“將軍,”孫堅身披副將程普抱拳說道,“賊子如今不過是強弩之末,我等有四千精銳騎兵,何懼之有?卑職不才,願爲先鋒!”
“我素知德謀勇武過人,然……”說着,孫堅搖了搖頭,沉聲說道,“黃巾有八萬之衆……敵衆我寡啊,若無完全把握,不宜硬拼,今日波纔想必是已有準備,若是我等硬拼,非但討不到好處,更會將我四千精銳盡數葬送在此,此四千精銳乃保全長社之根本,不可輕易犧牲……傳我令,撤軍!”
“諾!”程普抱拳領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