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夕陽的餘暉下,張繡與趙雲乘馬結伴而行。
出於擔心趙雲是否會寡不敵衆,張繡在令自己的部下護送着南陽的百姓遷往荊州時並不曾獨自離開,而是在南陽以南的林中等待趙雲。
當見到趙雲完好無損地出現在自己面前時,張繡這才長長鬆了口氣。
“這麼說,師弟是單槍匹馬趕來南陽相助咯?”說到援軍事,張繡一臉驚駭地望着身旁的趙雲。
趙雲聞言苦笑一聲,帶着幾分歉意說道,“實在抱歉,師兄,我主玄德大人在聽聞南陽遭襲之事後,本想派我與張將軍一同率軍前來,只是眼下那張遼的大軍已逼近新野,是故……”
“不不不,”見趙雲會錯了意,張繡連連擺手,笑着說道,“師弟誤會了,愚兄並非這個意思,只是駭於師弟竟有這分膽氣……單槍匹馬急行數百里,尚有餘力殺入那青州兵之中,與那如同鬼神一般的呂布交手,甚至於,尚可全身而退……嘖嘖嘖,依愚兄看來,天下第一武神,非師弟莫屬!”
見張繡將自己擡得如此高,趙雲不禁有些臉紅,搖搖頭說道,“師兄不知,雲雖敗退那呂布,實則單純依靠武魂之力……”說着,他不禁回想起了方纔與呂布的交手,由衷讚道,“不瞞師兄說,那呂奉先之武藝,實乃天下無雙,若非雲的武魂異於他人,恐怕萬萬不是對手……”
“師弟也太謙虛了!”張繡聞言哈哈一笑,擺手說道。“師弟豈不是我等武人中,亦有武運之說?實力也好,運氣也罷,愚兄只知道。那氣焰囂張的呂布,受挫於師弟之手,實乃大快人心……”
見張繡這麼說,趙雲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隨即,在聊了一天先前的往事後,趙雲微微皺眉說道,“師兄眼下又何打算?雲離新野時。曾聽聞謠言,荊州水軍都督蔡瑁與師兄有隙,倘若師兄投襄陽,恐怕有些不妙……”
“那倒不至於。”張繡聞言笑了笑,隨即淡淡說道,“擺着劉荊州在,諒他蔡瑁也不敢把我怎麼樣,師兄擔心的……”說着。他長長嘆了口氣,皺眉說道,“那張素素自奪了曹操大權以來,期間一直修身養息。除了北方邊關外,倒也不曾攻伐他處。如今驟然起數十萬大軍伐我荊州,實在有些令人匪夷所思……”
趙雲聞言點點頭。卻見張繡又說道,“那青州兵師弟也瞧見了,悍勇非常、不畏生死,尤其是服了那些什麼丹藥後,一個個變得力大無窮、刀槍不入……不是師兄自誇,我南陽將士這些年來不曾有片刻疏於訓練,然而即便如此,卻亦非那青州兵對手……簡直是不堪一擊!”說着,張繡的臉上露出了哀傷的神色,多半是想起了那些已戰死在南陽的部下。
見此,趙雲正要相勸,忽然,遠處傳來一聲呼喚,二人擡頭一瞧,卻見陳宮與幾名護衛正在前方不遠處等候。
“我來介紹一下,”與趙雲策馬至陳宮身旁,張繡擡手介紹道,“這位先生陳名宮字公臺,當初爲徐州刺史長史,如今乃白波軍之智囊……陳先生,這位是張某當年學習槍術時師弟,姓趙名雲,字子龍,乃是天下難得的猛將,如今在劉玄德帳下聽用……”出於善意,張繡略去了那黃巾二字,只以白波軍來稱呼張白騎麾下的兵馬。
“久仰陳先生大名……”
“哪裡哪裡,方纔趙將軍匹馬衝入敵軍、大殺四方的雄姿,可是叫陳宮倍感敬佩……”
趙雲與陳宮寒暄客氣了幾句,繼而結伴而行。
其實,陳宮此來南陽的目的乃是爲了遊說張繡,按理來說,如今遊說失敗,他應該返回漢中才是,但遺憾的是,因爲南陽的失陷,從北面往漢中的道路已被阻斷,無奈之下,陳宮只能從襄陽方向迂迴返回漢中,不過順便地,他也想去調查一下荊州的兵力情況,畢竟以如今的局勢看來,單單他漢中白波軍一支兵馬,顯然不會是張素素的對手,哪怕白波軍用漢寧太守張魯暗中支持。
衆人乘馬並肩而行,走着走着,張繡忽然想起陳宮在城牆上驚呼屍鬼,只是當時情況緊急,是故張繡沒來得及詢問,眼下想起,忍不住問道,“說起來,陳先生曾在城上呼那青州兵爲屍鬼,但不知那屍鬼究竟何物?”
旁邊的趙雲聽聞也不禁轉過頭來,等待陳宮的解釋,畢竟方纔那些青州兵的兇悍,實在有些異於常人。
只見陳宮聞言輕輕嘆了口氣,捋着嘴旁兩撇鬍須,皺眉說道,“張將軍想必也知道,我主張白騎此前亦屬冀北黃巾,與那張素素同出一支……”
張繡點點頭。
“如此,想必也知道,黃巾生於宗教,屬於道門分支,太平道宗……”
與趙雲對視一眼,張繡的表情有些疑慮,在猶豫了一下後,遲疑問道,“莫不是當初張角所創太平道?”
“正是!”陳宮點點頭,隨即細聲解釋道,“當初張角自稱大賢良師,創下太平道,收八方信徒數萬人,隨後舉兵反漢,當時天下黃巾共分爲四部,冀北黃巾、潁川黃巾、南陽黃巾,以及我白波黃巾……”
“爲何沒有青州黃巾……”趙雲忍不住問道。
陳宮聞言微微一笑,搖頭說道,“青州黃巾非張角所設,而是張素素所設,是故不在其中……”
趙雲這才恍然大悟,隨即又好奇問道,“但不知這與那屍鬼有何關係?”
張繡聞言咳嗽一聲,低聲說道,“師弟莫急,且聽陳先生慢慢言道……”
“無妨,反正在下就要說及此事。”陳宮微笑着擺了擺手,隨即目光一變,正色說道,“當時大賢良師張角之弟張寶。其麾下有一支精銳,大抵三千人左右,號爲黃巾力士,個個身強力壯、悍不畏死,張寶曾率這支精銳大破中郎將盧植十萬大軍,何以這三千人能破十萬大軍?”
趙雲聽聞愣了愣,似乎感覺有些奇怪,心中暗暗說道。“早前陳奮威在白馬亦三千黑狼騎大破袁紹六十萬大軍,張寶以六千破盧中郎十萬,這又有什麼稀奇的?”
卻不想,陳宮似乎看穿了趙雲的想法。搖頭說道,“陳奮威夜襲白馬,連破五營,逼得主帥袁紹退避,實乃震驚天下之事。然,陳奮威乃借夜襲之利,出其不意、攻其無備,然而那張寶麾下黃巾力士。卻在戰場上將盧中郎十萬大軍打地潰不成軍……兩位將軍明白其中的差別麼?”
張繡與趙雲對視一眼,細細一想。面色微變。
要知道,當初陳驀雖然藉着夜襲之利大破袁紹六十萬兵馬。但是在隨後的烏巢之戰,卻被文丑與張頜十萬兵馬困死,以至於赫赫有名的黑狼騎全軍覆沒,這足以證明,有備與無備,那是決然不同的兩個結果。
黑狼騎都做不到的事,然而那些黃巾力士,卻能夠辦到,這纔是陳宮想要表達的意思。
“莫不是那些黃巾力士……有古怪?”張繡疑惑地猜測道。
“然!”陳宮重重一點頭,輕笑說道,“本來此乃我太平道機密,實不該告訴外人,不過眼下我主與張素素已決裂,張素素勢力強盛,於我主亦有諸般不利……”說着,他頓了頓,壓低聲音說道,“黃巾力士,非尋常人,乃是由張寶所煉製的兇藥薰陶而成的死屍,個個力大無窮、刀槍不入,不知疼痛,不畏生死……”
“等等!”張繡只聽得面色一變,皺眉說道,“據我所知,張寶已經死了啊,他麾下黃巾力士也廣宗被皇甫嵩將軍十餘萬大軍打至全軍覆沒……”
“張將軍所言正是,然張寶雖死,張素素還活着……”
“什麼意思?”張繡皺眉問道。
只見陳宮面上閃過一絲猶豫,繼而嘆息說道,“也罷!反正此事終究會傳開……當初張角手中有一宗奇妙天書,分《天》、《地》、《人》三卷,每卷又分爲上下兩冊,共計三卷六冊,內中記載有諸般精妙道術、行軍兵法、以及養生之道,當初張寶所煉製的丹藥,便是從人卷中觀得……”
“你是意思是說,那什麼天書,落到了張素素手中?”
“不,”在張繡與趙雲驚訝的目光下,陳宮苦笑着說道,“倘若當真如此的話,那我等恐怕是一線希望也無了,天見可憐,此女並非得到其中任何一冊,糟糕的是,據我主所言,此女幼年時曾盡觀那三卷六冊奇書,是故,能與張寶一樣,用丹藥打造出那一支虎狼之師……”
“那天書,當真這般厲害?”即便是趙雲,也不禁有些好奇。
陳宮聞言苦笑一聲,搖頭說道,“此事我也不知情,只是聽我主所言,那天書有逆天之力,常人難得,自張角死後,天書已往各處,各尋其主,我唯一的知情的,只有一本……”
“哪一本?”
“當初曹操麾下智囊,如今爲張素素所用的潁川名士,郭嘉、郭奉孝,他手中就有一本,乃是地卷下冊,其餘五本,至今下落不明……”說着,他頓了頓,繼續說道,“那張素素雖不得六本天書之一,但是此女幼年時曾翻閱過,理所當然,她自然也會煉製如同張寶那樣的丹藥,以強化她麾下的士卒,說起來,其實那些士卒,並不能稱之爲屍鬼,真正的屍鬼……想來這位趙將軍已經見識過了!”
見陳宮的目光望向自己,趙雲愣了愣,隨即忽然想起呂布,驚愕說道,“先生指的是呂布、呂奉先?”
“唔!”陳宮點點頭,隨即嘆息道,“據我主所言,張素素麾下屍鬼有四,其一爲呂布、其二爲董卓、其三位孫堅,俱是當初天下赫赫有名的豪傑,實力早已踏足武神之境。至於最後一名……”說着,他轉頭望向張繡與趙雲。似乎想讓他二人猜一猜。
“能與那三位武神並駕齊驅……”張繡長長吐了口氣,在苦苦思索了半天后,終究搖了搖頭。
卻見陳宮苦笑一聲,壓低聲音說道。“其四,張角!”
張繡與趙雲對視一眼,均難掩心中震驚。
“呂布也好,董卓也罷,亦或是孫堅、張角,這四人其實早已死去,然而那張素素卻以逆天之法術,將其亡魂喚回。叫他們擁有不生、不老、不死、不滅的身體,這便是屍鬼……”
趙雲聽聞不禁皺了皺眉,因爲他方纔與呂布交手時,曾用盡絕招幾度重創呂布。但是正如陳宮所言的,即便那呂布被他趙雲傷地再重,數息之內,亦會恢復如初,這叫趙雲有些束手無策。
一日之後。衆人來到了新野,新野城主劉備與其義弟張飛在城外相候,至於那些南陽的百姓,早已收攏城中。
一番寒暄之後。劉備將衆人請至城內府上。
不得不說,此時的劉備。處境並不是很樂觀,武將不過張飛、趙雲。文臣不過簡雍、孫乾,麾下士卒也僅僅只有六七千人罷了,可以說是相當的糟糕。
忽然間,張繡注意到廳中左側席位中,竟然端坐着一位看似僅僅只有十六、七歲的孩童,不禁有些驚訝。
“這位是……”
“哦,”見此,劉備笑着介紹道,“此乃我軍軍師……”
正說着,那名孩童模樣的人站起身來,拱手拜道,“小生諸葛亮,字孔明,見過張將軍!”
軍師?
一個僅僅看上去剛斷奶的孩童?
張繡的表情有些古怪,很識趣地沒有追問下去,抱拳還以一禮後,坐入了席中。
待酒過三巡後,張繡抱拳說道,“此番多虧了玄德大人,若不是玄德大人派我師弟前往南陽相助,張某恐怕……”
“張將軍言重了,備原想叫三弟與子龍一同前去,奈何張遼十萬大軍已逼近安樂,爲新野軍民安危考慮,備實在是……”說着,劉備的眼中露出了歉意的神色。
“玄德大人說地哪裡話……”張繡客氣了一句,忽然見廳中不見關羽,疑惑問道,“張某素來聽聞玄德兄弟三人形影不離,何以不見關將軍?”
話音剛落,廳內的氣氛頓時尷尬起來,在張繡莫名其妙的觀望下,劉備苦澀說道,“當年徐州之戰後,二弟雲長爲叫我與三弟走脫,孤身斷後,與那陳奮威交手,不想落敗被擒,據消息傳聞,此刻正被關押在許都……備日思夜想,幾次率軍前往救之,卻阻於汝南、潁川二地,前後被夏侯淵、李通二人所敗……恨備力所不能及,無法救雲長脫離牢獄……”
正說着,忽然見張飛一拍桌案,奮身說道,“大哥放心,明日老張我單槍匹馬殺到許都,死要從那個妖女手中將二哥救出來!”
劉備聞言面色一驚,急忙說道,“翼德莫要衝動,那張素素非常人所能對付,麾下亦有諸多猛將環繞,你區區一人,能做得什麼?倘若連你險了進去,叫大哥如何是好?——救雲長之事,還需從長計議!”
“哼!”見劉備一味苦勸,張飛悶悶不樂地坐了下去。
見廳內的氣氛變得如此凝重,張繡不禁有些尷尬,咳嗽一聲,岔開話題說道,“聽玄德大人方纔所言,那張遼已率大軍逼近安樂,不知可有禦敵之策?”
劉備聞言望了一眼諸葛亮,見他亦是凝眉苦思,心下暗暗苦笑一聲,搖頭說道,“新野彈丸之地,可用之兵又不足一萬,倘若那張遼率軍來攻,恐怕也只能求援於景升了……”
“不見得蔡瑁會發兵相助!”一直沒有插話的陳宮,此刻淡淡說道。
見當初故人插話,劉備輕笑一聲,抱拳說道,“自陳軍師戰後投了張白騎,你我一直未曾謀面,今日見到,實在是一件妙事……不知陳軍師有何高見?”
只見陳宮捋了捋兩撇鬍須,沉聲說道,“此次張素素分三路攻荊州,對於荊州,她是勢在必得,以在下之見,單單荊州之兵,不足以抗拒此女……”
“陳軍師的意思是?”
“如今的張素素,比之當初曹操更爲強盛,是故,我等需號召天下之力同討之,西涼、漢中、蜀地、荊州、江東,集合這五地之力,或許才與張素素有一戰之力!”
“集合五處兵馬?”孫乾與簡雍對視一眼,俱是難掩心中震撼。
“正是!非如此不足以與張素素抗衡!”
廳內衆人聞言面面相覷,期間,劉備帳下主簿簡雍撫須說道,“陳軍師所言,恐怕有些漏洞……西川之主劉焉,與我主同屬漢室宗親,或許會出兵相助,荊州劉表亦是,然剩下三路,西涼的馬騰、韓遂,漢中的張魯,以及江東的孫權……這三路兵馬,恐怕難以說服……”
“再難也要說服,否則,不足以與張素素大軍抗衡!”陳宮斬釘截鐵地說道,“至於漢中,我主自會去遊說,只是張太守愛女張寧小姐如今下落不明,倘若有這位奇女子在,或許聯盟會更爲容易一些……”
而與此同時,在新野城中,陳驀端着兩碗薄粥走向城中一個角落,在他身後,跟着一個只有十六歲的小女孩、以及一個年僅十二歲的小男孩,二人手中都捧着好些個冒着熱氣的白饃饃。
“說起來,陳大哥真是機智呢,在那種時候竟然還能想到扮成死屍逃生……”趙家姐弟中年長的姐姐嬉笑着說道,一旁,她略顯木訥的弟弟一個勁地點着頭。
“是、是啊……”含糊地應了一聲,陳驀靠着城牆坐下,咬了一口手中的白饃咀嚼着。
不經意地,他的目光不禁又落到了自己的胸口。
怎麼回事?
自己那個時候明明已被一刀砍中,爲何醒來卻一絲傷痕也無?
難不成是我做夢?
望着趙家姐弟狼吞虎嚥般嚥下那些城內分發給流民的食物,陳驀長長嘆了口氣。
寧兒,你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