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平三年一月下旬,張素素派心腹徐和以青州黃巾軍副帥的名義前往青州,與青州黃巾渠帥管亥取得了聯繫。
同月,青州黃巾無條件向曹操投降,如此一來,曹操憑空得到了兩萬餘青州黃巾精銳,以及二十餘萬黃巾民衆,這幾乎已是相當於一個郡縣的民衆,大大加強了曹操的實力。
然而對於黃巾來說,近日來的局勢卻不是很樂觀。
不破不立!
這是近日來陳驀一直用來安慰自己的話,因爲在他看來,在僥倖被曹操所容納的眼下,黃巾卻反而面臨着一個前所未有的困境,那就是軍中的凝聚力。
不得不說,作爲領袖而言,張素素投靠朝廷的做法沒有絲毫問題,畢竟事實已經證明,冠以賊名的黃巾軍實在難以撼動根深蒂固的大漢朝,儘管眼下大漢搖搖欲墜,但是不可否認,天下人心依然面向朝廷,這是不爭的事實。
但是從黃巾之首的角度而言,張素素的所作所爲幾乎都全盤否定了當初其伯父張角的信念,以至於眼下黃巾軍士卒人心迷茫,真是有點搞不懂究竟爲何而戰的意思。
而就在青州黃巾渠帥管亥準備率軍投向張素素,以及張素素準備組建青州軍的同時,就在這最關鍵的時刻,許都內竟然傳出了一則駭人聽聞的謠言,矛頭明顯針對張素素。
謠言傳道:張素素並非是人公將軍張樑之女,她不過是牧野一山村獵戶之女,因緣巧合之下才被張角收留,叫自己兄弟張樑代爲撫養,與張氏一門無絲毫血緣,換而言之,她張素素沒有資格統帥天下黃巾!
對此這則謠言,大多數人嗤之以鼻,表示不信,唯獨陳驀心中着實吃了一驚,他的腦海中不由浮現出了一位女子,那位與張素素擁有着相同容貌的女子,張寧!
她究竟想做些什麼?
或許想到了一些不妙的事,陳驀心中有些不安,畢竟,從張寧的口中得知了此事前前後後的他,是世間唯一幾個得知此事底細的人,他很清楚,那個名叫張寧的女人,正是張素素一胞所生的親姐姐。
其實這件事,陳驀也曾想過要告訴張素素,但是在反覆思考了一番後,他打消了這個念頭,畢竟在他看來,張素素平生最敬重其伯父張角、張寶以及其父親張樑,爲了替其報仇雪恨,甚至不惜以女兒身拋頭露面,更對天發下鴻誓,要推翻漢朝,可想而知,張氏兄弟三人在張素素心中究竟有着怎樣的地位,而一旦陳驀將此事告知了張素素,勢必會給張素素帶來無法估量的打擊。
因此,陳驀選擇了隱瞞此事,但是他萬萬沒有想到,作爲姐姐的張寧竟然選擇在黃巾最艱難的的時刻首先拿此事對自己的親生妹妹開刀……
“小驀?小驀?素素在和你說話呢!”
“唔?”正想着心事的陳驀回過神來,錯愕地望着縮在自己懷中的張素素,勉強笑道,“什……什麼?”
只見張素素故作氣惱地撅了撅嘴,狠狠瞪了一眼陳驀,氣呼呼地說道,“素素正問小驀,爲何不接受曹操冊封的徵西將軍職位?”
“這件事啊,”陳驀苦笑着嘆了口氣,搖頭說道,“細細看來,裴大哥說得確實沒有錯,黃巾明明揹負着推翻朝廷的重任,何以反而要受朝廷冊封?”
“……”張素素聞言眼神一黯,低頭說道,“小驀是在責怪素素麼?”
“也不是,”見張素素表情有異,陳驀連連搖頭,撫摸着她的後背,輕聲說道,“馨兒說,裴大哥與素素都沒有做錯,要怪只能怪心中的看重的事物不同……”
“哼!素素可沒想過要那個女人替素素說好話!”張素素氣呼呼地撇了撇頭,隨即猶豫一下,偷偷望了一眼陳驀,低聲問道,“那……小驀的意思呢?”
陳驀很清楚張素素話中的深意,在微微思忖了一下後,點頭說道,“我個人看來,素素做的沒錯,與其死死摟着黃巾這個軍號而滅亡,不如忍辱負重,其圖日後,相比之下,裴大哥與周大哥的想法太過於理想……”
“當真?”又驚又喜的張素素緊緊摟着陳驀的脖子,一臉激動地說道,“小驀當真這麼想麼?”
望着張素素激動的表情,陳驀輕輕點了點頭,的確,他並不認爲張素素的做法有什麼不妥的地方,說實話,人確實需要傲骨,但是也要分在什麼時候,須知忍字頭上一把刀,忍地過去纔是英豪,縱觀歷史有名人物,勾踐、韓信、劉邦,哪一個不是經歷過奇恥大辱?
有些日子,轟轟烈烈的死並不是唯一解決方法。
而對陳驀而言,這份感觸更是深刻,畢竟他早前並沒有對自己的人生報以希望,但是,再遇到唐馨兒、張素素之後,他終於得到了比生命更珍貴的東西。
不得不說,陳驀的心態在這幾年來改變地太多,想當年,僅僅作爲一名黃巾小卒的他,甚至想過要拉着孫堅一起死,雖說有些可笑,卻足以證明當時的他究竟是何等的消極心態,但是如今,他已漸漸改變了自己的想法,甚至於連對敵的套路也有所改變,由當初動不動便要與對方同歸於盡,到前些日子即便面對呂布也盡全力要掙扎着活下來,他,已經改變了許多。
因爲在這漫長的三年中,陳驀明白了一個道理:人活着總會有希望,但如果死了,那就什麼都沒了……
而對於黃巾也是如此,既然能有一個更好的發展途徑,又何必死死守着一個名號不放,讓自己成爲衆矢之的呢?畢竟,除了曹操之外,黃巾又能與何人合作?
“有小驀這句話素素就安心了,”張素素滿意地靠在陳驀懷中,喃喃說道,“那日素素真的好怕,好怕小驀與周、裴兩位大哥一樣,就此丟下素素離開……”說着,她擡起頭來,可憐兮兮地望着陳驀。
望着她可憐兮兮的表情,陳驀忍俊不禁,沒好氣地揉了揉張素素的額頭的髮絲,用平穩卻彷彿誓言一般的口吻輕聲說道,“無論什麼時候,我都不會丟下你的……當初的誓言,我可是記得清清楚楚呢!”
張素素驚訝地望着陳驀,露出一副既歡喜又期待的神色,故意說道,“當真?小驀倒……”
“呵,”彷彿明白了張素素的意思,陳驀微微吸了口氣,低聲說道,“只要有我在,誰也傷不了你!”
不由地,張素素只感覺胸口砰砰直跳,羞澀了低下頭去,隨即輕聲說道,“素素也記得呢……倘若事情一發不可收拾,整個天下,也有人小驀能殺素素……”
這本事毫無深意的話,卻不禁叫陳驀心中沒來由地一顫。
“怎麼了?”似乎是察覺到了陳驀的不對勁,張素素錯愕地望着陳驀,卻見陳驀搖了搖頭,強自按下了心中的莫名不安,微微吸了口氣,勉強笑道,“沒什麼,只是突然間想到一些事……”
“不會是想那個女子了吧?”張素素氣呼呼地看着陳驀,隨即望着陳驀錯愕的表情噗嗤一笑,偷笑說道,“素素和你說笑呢!起來,小驀今日是怎麼了,魂不守舍的,素素叫你好多聲都沒有聽到……”正說着,她好似想到了什麼,咯咯輕笑道,“莫非小驀在顧及那則謠言?放心吧,以素素看來,此事必然是曹操麾下程昱、夏侯惇那幫人搞鬼……”
不得不說,張素素確實是一個很聰慧的女子,但是這一次,她猜錯了……
“但願如此吧!”心中苦笑一聲,陳驀附和着點了點頭。
原以爲此事就此罷了,但是陳驀萬萬沒有想到,有什麼性格的妹妹便有什麼性格的姐姐,作爲絲毫不遜色男兒的張素素的親生姐姐,那張寧又是善與之輩?
就在次日的早朝之上,陳驀再一次見到那位自徐州之後便銷聲匿跡的奇異女子……
不得不說,陳驀身負王越這個身份的秘密,其實早在前些日子便已經暴露了,無論是天子劉協也好,朝中百官也罷,都已清楚地認識到,當初在弘農救駕的劍客王越,便是前天下頭號反賊張素素麾下大將陳驀,正因爲如此,陳驀的身份變得極其尷尬起來。
畢竟當理清頭緒之後,任誰都猜得到,當初陳驀之所以趕往弘農,並非是爲了救駕,而是爲了刺殺當朝天子!
二度刺殺當朝天子,當太尉楊彪明白陳驀的身份時,幾乎氣地拍案大罵,因爲這位畢生對朝廷忠心耿耿的老臣,從來就沒有見過到向陳驀這樣膽大包天的昏昧傢伙!
但是鑑於陳驀最終懸崖勒馬,非但沒有對年幼的天子出手,反而暗中出力救了天子劉協與百官,是故,無論是朝廷也好、曹操也罷,都頗爲默契地不提此事,而見此,陳驀自然不會不識好歹地將事情說破。
心照不宣,心照不宣!
值得一提的是,由於徹底明白了陳驀的身份,也因此,陳驀的處境變得尷尬起來。
在朝廷帝黨一方面看來,陳驀假借的身份王越,曾被天子視爲老師,換而言之,便是帝師,再者,陳驀娶了唐馨兒爲妻,而唐馨兒正是天子劉協視作親姐一般的女子,是故,除了對陳驀當初刺殺先帝劉宏一事有些在意外,朝廷帝黨十分希望能通過唐馨兒將陳驀拉攏到他們那個陣營當中。
而就曹操而言,他又頗爲欣賞陳驀,退一步說,即便是曹操麾下中好比夏侯惇這等的大將,亦頗爲贊同將陳驀徹底拉攏到曹操一方,畢竟,一來陳驀是征討徐州的功臣,沒有他打敗呂布,如今的徐州刺史陳登便不會遵守與郭嘉的約定,開門而降,二來,陳驀是天下唯一一個身具兩種不同命魂的武人,至此其三嘛,在通過一番接觸後,就連夏侯惇這等曹將也不得不承認,陳驀確實是一個注重武德、有情有義的人。
而正因爲如此,儘管陳驀毫不給面子地推辭了徵西將軍的的職務,但是朝廷依然給予了他相當於此官職的權柄,以至於,金殿之上滿朝文武,唯有他陳驀一人是白身。
“有事早奏,無事退朝!”玉階之下,一名大腹便便的宦官尖着嗓音喊出了例行公事的那一句話。
隨後,宗正劉艾提議修繕宗人府,而緊接着,尚書令荀彧則上奏了一道關於去年收入與支出的彙報,雖然不是聽得很明白,但是看劉艾那失望的表情,陳驀顯然不難猜出,曹操在財政方面確實是頗爲緊張。
而這兩道之後,便是一些無關痛癢的事,比如說,帝黨一方提議充實國庫,而曹操麾下亦夏侯惇爲首的武將,則提出完善軍備等等,總而言之,兩撥人你說我、我說你,最終也沒能得出一個最終的結論。
當然了,也不排除是曹操故意令夏侯惇這麼做,好減少對朝廷的撥款。
而就在這些無聊的朝議過後,當那名宦官正要尖聲高喝陛下退朝、百官恭送之時,忽然金殿之外傳來一個女子的聲音。
“且慢!”
不得不說,當聽到那個女子的聲音時,陳驀着實嚇了一跳,他哪裡會聽不出來,那正是張寧的聲音。
“何人在外喧譁?!”宦官尖聲呵斥着。
在朝中百官、包括曹操、張素素等人疑惑的目光中,金殿之外緩緩走入一名頭戴斗笠的白衣女子,當她出現之後,殿外迅速地涌入無數禁衛,皆用震驚的眼神望着那名女子。
張寧……陳驀的眼中充滿了驚愕,隱隱地,他感覺有些不妙。
而就在這時,作爲百官之首的曹操出面喝問道,“你何人?何以闖入朝堂?”
只見張寧緩緩摘下了頭上的斗笠,盈盈拜伏於地,輕聲說道,“小女子乃漢寧太守張公琪義女,奉義父之名如京朝拜天子……”
不得不說,滿朝百官都驚住了,只見年幼的劉協瞪大眼睛望着張寧,忽然擡起手說道,“你……平身,你擡起頭來……”
帶着一絲難以琢磨的笑意,張寧盈盈起身,毫不遮掩地擡起頭來,露出一副與張素素酷似的面容,驚地朝中百官面色大驚,就連張素素亦是目瞪口呆。
剎那間,彷彿是想到了什麼,張素素臉上血色盡退,只感覺一陣頭暈目眩,若不是身旁陳驀及時扶住,恐怕多半要當場跌坐在地。
“怎麼可能……不會的……不會的……”
望着張素素難以置信的痛苦表情,陳驀心中不忍,轉過頭來怒視着張寧,卻見張寧眼中閃過一絲異色,竟然有些惶惶不安地撇開了視線。
“你……你乃漢寧太守張魯、張公琪義女?”在問話的同時,曹操時不時對比張寧與張素素,即便是處事不驚的梟雄,一時間恐怕也難以接受此事。
就在這時,張素素突然一把掙脫了陳驀攙扶的手,指着張寧怒聲斥道,“你乃何人?何以要扮作我容貌?”
“我?扮作你?”張寧咯咯一笑,神色複雜地望着張素素,似笑非笑說道,“你我本就是一胞所生,我何以要扮作你?”
“不會的!”張素素當即矢口否認,卻見張寧咯咯一笑,淡淡說道,“不信?倘若不信,你便去問問你身後情郎,看看姐姐是否有騙妹妹你!”
“……”張素素聞言一愣,隨即轉過頭,難以置信地望着陳驀,用彷彿懇求般的語氣說道,“小驀,告訴素素,不是那樣的……”
陳驀張了張嘴,在猶豫了一下後,望向張素素的目光中露出了幾分歉意。
“不,不……”彷彿明白了什麼,張素素連連搖着頭,忽然間,她眼中閃過一絲狠色,手中燃起一團無比詭異的藍色狐火,右手一揮,但聽呼啦一聲,那幽藍色的狐火頓時充斥了半個朝堂。
“你這賤人!究竟使地何等幻術!”說話間,張素素體內爆發出一股無比強大的氣息,隱約間,彷彿能夠看到一隻身具九尾的白色狐狸,對着張寧低聲咆哮。
“……”第一時間,居於朝廷末位的賈詡眉頭一皺,因爲他切實地感覺到了張素素那股強大無比的妖力,正要出手阻止,卻見殿門內的張寧輕笑一聲,僅僅一揮手,頓時將即將燃到自己身上的狐火彈了回去,並且威力更甚數籌,以至於張素素毫無提防,頓時被狐火所吞沒。
【縮地】!
只聽嗖嗖兩聲,陳驀突然消失在原地,而當他再此出現時,懷中已摟着昏迷不醒的張素素。
剎那間,整個朝廷鴉雀無聲。
張素素,那可是精通妖術的黃巾之首啊,即便是眼下的賈詡恐怕也沒有把握能夠穩勝於她。
但是那張寧,這個女子竟然只用區區一招便制服了張素素……
幾乎是不費吹灰之力……
在衆人目瞪口呆的目光下,張寧輕笑一聲,淡淡說道,“真是個頑皮的妹妹呀!”說着,她轉頭望向賈詡,輕聲說道,“小女子勸足下莫要多管閒事!”
“……”沒來由地,賈詡額頭竟然滲出了絲絲冷汗,因爲他隱約感覺到,眼前這個女子究竟身具着多麼強大的妖力,別說他一人,即便十個他,恐怕也非是這女子一招之敵。
整個朝廷鴉雀無聲,即便夏侯惇這般萬人敵,竟也不敢出手,唯有不知天高地厚的天子劉協見賈詡受辱,一拍龍案,怒聲喝道,“朕乃天子,你既爲張魯之女,是爲臣女,何以敢藐視朕,藐視朝堂?你該當何罪!”
說實話,對於那個年幼的小皇帝,張寧絲毫不放在眼裡,不過,對於此刻依然支持着小皇帝、依然支持着漢室的某個人,她可不敢得罪,在猶豫了一下,她屈身盈盈一拜,低聲說道,“陛下恕罪……”說着,她轉頭望了一眼陳驀,轉身走出了大殿。
而就在她轉身的剎那,陳驀心中突然響起一個聲音,那是張寧的聲音。
“替我轉告她,今日入夜,我會再去拜訪她的……”
“……”陳驀張了張嘴,正要喊住張寧,卻見張寧踏出殿外,化作一道清風消失地無影無蹤。
望了一眼懷中昏迷不醒的張素素,又望了一眼偷偷擦拭着冷汗的賈詡,陳驀驚地一句話都說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