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道:“那沈玉清也是個可憐人,明明一樁你情我願的好姻緣,誰料家道敗落,趙家竟毀了約……唉,如此說來,那趙老夫人怕也是個厲害的。”
後來沈玉清未婚先孕的流言傳出來,趙家卻裝作一無所知,甚至在中秋節這天,還主動拜訪了長公主府。
姜子英對這種行爲十分反感:“趙家這樣做,完全絲毫不顧及她的面子,她該有多難堪啊!”
性情相似的人之間總有種惺惺相惜,侯夫人雖然和沈玉清沒有什麼交情,但她卻總是惦記着這個女人的處境。
便在當天晚上,悄悄地讓人去了沈宅,給沈玉清送上了中秋禮。
一包銀子、一盒吃食、一套首飾,用一個小箱子裝好,塞進了馬車。
沒一會兒,僕婦抱着箱子回來了,裡面的東西原封不動,還多出了一卷書稿。
“這沈姑娘,真真是個怪人!好心送她錢財珠寶,她一樣都不收!”僕婦把書稿遞給侯夫人,抱怨道,“這個,她從架子上隨手拿的,說是給夫人您的謝禮!老奴活了大半輩子,頭一遭見這麼不懂人情世故的!”
“罷了。”侯夫人擺擺手,沉思了片刻,道:“是我的不是,她這樣的,從小養尊處優,未經生活之苦,哪裡知道錢財的重要!”
一邊說,一邊翻開書卷,頓時搖了搖頭。
空無一字。
怪不得僕婦抱怨。
侯夫人把那書卷放在案上,心裡想着,沈家被貶了官,沈玉清還得罪了皇后,整個京城幾乎沒人願意幫襯她,以後這日子該有多悽慘!
但沈玉清卻沒讓人看到她的悽慘。
因爲第二日,圓圓的月亮掛起時,她悄悄地消失了。
徐雲嬌盼星星盼月亮,終於盼來了這一天,軟磨硬泡地求長公主出面。
強扭的瓜不甜,長公主本來也不想做這種事的,但是這時宮裡出了一件事,太后要給孃家的侄子兵權,讓他掌管宮門,值宿宮禁。
這事聽起來不起眼,但深諳權謀的長公主卻知道,這是一個很危險的苗頭!
但凡宮變起事,就是先收買看守宮門的宿衛!
朝堂上太后扶持了多少黨羽,她心裡最清楚不過,後宮麼,以前顧皇后身體好,還能與太后抗衡幾下,可現在三天兩頭的咳嗽,怕是也撐不下去了。
如此一來,皇帝豈不是成了籠中鳥、池中魚?
長公主一夜沒睡,在屋子裡轉來轉去。
皇帝和她雖不是一母所生,卻是真正的情同手足,她不能坐視不管,任由這種事情發生。
於是趁着月色,她戴了帷帽,親自去見了太學院。
月光灑滿庭院,趙子儀負手立在庭前,白衣颯颯,身姿頎長,便有一種謫仙般的風采,不染一絲塵埃。
長公主不遠不近看了一眼,暗暗點了點頭,看身段樣貌,確實人中龍鳳,就是心裡老念着沈家那女兒。
罷了,人去樓空,想又有什麼用?況且,誰又能抵得住功名利祿的誘惑?
長公主摘掉帷帽,拾步走上臺階,在趙子儀身後站定,笑問了一句話:“你想不想做丞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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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子儀猛地轉身。
打蛇打七寸,長公主十分懂得怎麼談判:“一個男人,若毫無權勢,便只能任人宰割,心愛的女人不能娶,敬重的恩師不能護……這樣的深情有什麼用呢?空對着明月傷心,不如飛上青雲,做那翻雲覆雨之人。”
很快,太后一道賜婚懿旨,徐雲嬌終於嫁給了自己朝思暮想的男人。
大婚那日,徐雲嬌笑得鳳眼微揚,可侯夫人看得明白,那前來迎親的新郎官,眉眼冷清,一身喜服被他穿出了喪服的感覺。
侯夫人覺得十分諷刺,回到房中,目光無意往案上一掃,頓時驚呆了。
日光明晃晃的,從窗子裡穿進來,落在書卷扉頁。
原本空白的紙張上,出現了八個字。
“八月丙午,金印紫服。”
侯夫人以爲自己花了眼,忙一把抱住書卷,往後翻去,卻見其餘皆是空白。
怪事!
明明那天收到書都沒有任何字跡的!
怎麼突然就出現了這八個字呢?這難道是有什麼妖孽作祟!?而且,這八個字又是什麼意思?
侯夫人思來想去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便把書裝進了錦盒中,心想也許是隨意丟在案上,被誰惡作劇添了字也不好說。
直到八月初一這天,趙子儀成爲最年輕的丞相,消息傳到長公主府時,所有人都覺得長公主慧眼如炬,穩準狠地成全了女兒的一樁好婚姻。
侯夫人正陪着婆婆說笑,忽然想起了那書卷上的八個字。
“八月丙午,金印紫服”
這說的,可不就是趙子儀官拜宰相麼?!
當夜,侯夫人心驚肉跳地合上書卷,怎麼也睡不安穩。
後來她隔三差五去翻看書卷,然而卻讓她失望了,書卷再也沒有變動。
難道只是巧合?
是有人惡作劇戲弄她嗎?
侯夫人又開始懷疑自己。
在這樣疑神疑鬼的不安中,安然無事地又過了幾年,她偶爾也會想起這本書稿,帶着一探究竟的心情再次翻開,可依舊是毫無變化。
後來又過了很多年,時光流轉,往事塵封,趙子儀已經成了朝中最有權勢的人物,那段令人惋惜的舊情也漸漸的被人遺忘。
不管他對徐雲嬌多麼的冷淡,可兩人到底有了一個女兒,如果沒有意外,一輩子也就這樣不冷不熱地過下去了。
侯夫人的女兒也即將及笄,她交代着丈夫如何準備禮物,見他順從地一一應着,不由得心生感慨:還好當年自己沒有改變標準,否則,真嫁了一個獨斷專行的丈夫,她哪有這樣的好日子呢?
可她這份寧靜很快就被打破了。
當天晚飯時分,下起了傾盆大雨,小侯爺一身溼漉漉的水氣從外頭回來。
侯夫人趕緊吩咐下人去打熱水,嘴裡斥道:“下這麼大的雨也不知道避一避!就算急着回來,也該借把傘纔是!幹什麼淋得個落湯雞似的!”
因懼內的名聲遠播,小侯爺在仕途上也沒了進取,只在宗正寺謀了個閒差,對朝中大小事務皆不過問。
這日卻一反常態,一進門就衝侯夫人皺眉:“不得了了!夫人,朝中要有大事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