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八章 親親
一別經年,蘇潤雖然還是那張俊逸的臉,但卻多了幾分滄桑和成熟,他的身上再不見從前那種風清雲淡的謫仙氣質,看上去更像是個普通的山居男人。
阿九想起了小意口中所說的孃親在生他時候走了的事,不由問道,“寄娘姐姐呢?”
蘇潤的臉上閃過一絲落寞,半晌道,“因是懷了雙胎,小滿和小意又俱都長得較大,所以寄娘生產的時候吃了好多苦,最後仍舊是失血過多,去了。”
他想起寄娘臨終前對他說的話,寄娘當時的臉色已經煞白,憑他之力已然回天乏術,寄娘心知自己命不久矣,便把放在心中許久的話一併說了出來。
寄娘看了眼身旁的一對大胖小子,滿足地一笑,然後轉頭對蘇潤說,“相公,這谷中什麼都沒有了,等我死了,你就帶着兩個孩子出谷去,讓他們過些平凡快樂的生活,不要像我一樣,一輩子就沒見過幾個人。”
蘇潤的眼睛溼了,他哽咽着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我們的孩子還這麼小,他們不能沒有娘,寄娘,你要堅強起來,我們一家人在一起快快樂樂地生活。”
寄娘虛弱地搖了搖頭,“我自己的身體自己知道,我時日無多,拖不了幾日了。相公,等你們出去了,就去找阿九表妹吧她爲人善良,肯定能容得下這兩個孩子的,孩子有了我信得過的人做娘,我也就放心了。”
蘇潤一驚,“寄娘,你說什麼?”
寄娘微微一笑,“其實,我早就知道你和阿九是一對了,你們的眼神,你的心碎,我都看在了眼裡。我知道從水潭裡浮出來的人,必是從那個谷中來的,也必是從那懸崖掉落下來,我的父親就是從那裡滑落,又幾經千辛萬苦,才從那個水潭浮出來的,所以我很清楚,阿九她必是爲了尋你,才從懸崖跳落,那是萬丈深淵,一不留神就會粉身碎骨。”
蘇潤心頭一跳,被他強制壓抑的感情一下子洶涌地冒了出來,但他卻強自忍住了,阿九的情他已經負了,有些事情錯過了,便再沒挽回的機會。
他苦笑了一下,“你是我的妻子,不必想那麼多。”
寄孃的臉上閃過幾絲愧疚,“我看得出來,你對阿九的心,你常常深夜在院中嘆氣,甚至有時候還會在夢裡叫她的名字,這些我都知道。我本該成全你們,但我自私了,我愛你,也愛腹中的孩子,我捨不得離開你,也捨不得讓我們的孩子沒有父親,所以我只能裝作什麼都不知道,就這樣看着你,傷害了她。”
她虛弱地喘了口氣,然後不顧蘇潤的勸阻,繼續說道,“我快要走了,但卻不放心你,不放心孩子們,阿九妹妹是個好女人,她必能接受這兩個孩子,你出去找她,這樣就完美了,你能和所愛的女人在一起,孩子們也有了孃親。”
蘇潤紅着眼睛握住了寄孃的手,“我今生只會有一個妻子,那就是寄娘你,不管你怎麼樣,我都不會再和別人在一起。如果你真的去了,那也不用擔心我,我會好好照顧自己和我們的孩子,把他們好好養大,稱爲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不管他愛的是誰,都不能改變這個事實。
他所中的蠱毒,只能與寄娘結合,他的父親和母親不顧蠱毒堅持在一起了,可是換來的卻是雙雙斃命,他還有兩個孩子要撫養長大,不能死,他更不能讓另一個女人因他而死。
寄娘在他懷中帶着遺憾和愧疚而逝,此時兩個孩子纔剛落地十幾天,嗷嗷待哺,五名谷中除了幾個老人,再沒有其他的人了,他爲了孩子的生存,不得不離開谷內。
臨行前,他獵了一頭母豹子,一路讓豹子把孩子奶到了林子的外邊,這才放了它。
很快他們便來到了集市,然後找了個宅子安頓了下來,請了個奶孃照顧兩個孩子,一直到他們兩歲的時候,離開了集市,來到了這座青山下,避世隱居。
避世是因爲不想聽到阿九的消息,那兩年發生了許多事,阿九的事蹟常常被當作人們茶餘飯後的聊資,身在城鎮,幾乎無時不刻聽到阿九的消息,對蘇潤來說,完全是個折磨,尤其是後來聽說了阿九最終花落齊遙,那夜他徹底喝醉了,酒醒之後,便悄悄地帶着兩個兒子來到了青山。
隱居是因爲兩個孩子的身子都不強壯,爲了他們兩個將來能夠健康,他選擇了環境好的深山,親自教導他們練習本門的武藝,因爲承載着對兒子們的巨大希望,所以他的要求十分嚴格,訓練也幾乎苛刻,這也是爲什麼小意會不堪重負離家出走的原因。
但是,沒想到會那麼巧合,在此地遇見了想見又害怕見的人。
看着她與齊遙夫妻恩愛琴瑟和諧的樣子,蘇潤的心裡有些微微發酸,他躲開了阿九隆起的腹部,轉頭把大兒子攬了過來,“小滿,去見過齊叔叔和嬸嬸。”
小滿和小意雖然長得一模一樣,但性子卻南轅北則,一個沉穩,一個天真,小意還像個孩子,但小滿卻已經像個小大人一樣了。
他認真地給阿九和齊遙行了禮,“蘇滿見過齊叔叔和齊嬸嬸。”
阿九笑着摸了摸他的頭,說道,“你還沒吃過飯吧,來,我們正好在用飯,一起吃”又擡起頭對蘇潤說道,“你也來坐,我讓齊遙再加兩個菜去。”
齊遙大大方方地道了聲好,然後就繫上了阿九給他特製的圍裙,去了廚房,不多一會,幾盤好菜便又新鮮出爐了。
小意早就在一旁虎視眈眈,譽兒和沐兒也不甘人後,小滿雖然矜持,但也抵不住這香味的誘惑,最後也忍不住加入了搶食大軍,幾個孩子歡快地吃着笑着。
阿九的臉上不由露出了笑容,她捏了捏齊遙的胳膊,點了點頭,“在我的大力調教下,小遙子你的做菜手藝大大地提高了,不錯不錯”
齊遙一把掃落了她的爪子,委屈地說,“蘇兄在這兒看着呢,好歹給我點面子,行不?”
阿九吐了吐舌頭,忙把爪子收了回來,又有些不好意思地對蘇潤說道,“不好意思,一時沒忍住,讓你見笑了。”
原本以爲見到蘇潤後,她的情緒會有些波動的,沒想到竟然能夠如此平靜,與重遇趙恪的時候沒什麼兩樣,她暗暗搖了搖頭,自己還真不是故意在蘇潤面前表演的,只不過是自然而然地就這樣了,難道自己對蘇潤,真的再也沒有了愛,也沒有了恨?
蘇潤笑着說,“看到你們夫妻恩愛,我很高興。”但心中其實是一片苦澀。
師父的那句天命之人,並沒有說錯。阿九的確是自己始終掛在心頭的那個人,但他們兩個的故事,師父卻只說對了開頭,沒有說中結尾。因爲他們只有開頭,沒有結尾。
即便是隔了那麼多年,他對阿九的情意被他深深埋藏在心底,但卻沒有一絲一毫地減少,他愛着阿九,無比確定地。但他又不得不繼續壓抑這種情感,無比確定地。
蘇潤笑着轉移話題,“你們怎麼在這荒郊野外地?阿九都快要生了吧,怎麼不回江洲去?”
齊遙正要回答,埋頭苦吃中的蘇滿卻忽然開口說道,“嬸嬸腹中的是一對妹妹,她們還小,還沒長大,離出來還遠着呢。”
衆人俱是大驚,阿九激動地握住蘇滿的手問道,“你怎麼知道腹中的是一對妹妹?你能看到?你的眼睛有透視功能?”
蘇滿搖了搖頭,一臉茫然,“什麼叫透視功能?我又怎麼能看得到呢?我也不知道我是怎樣知道的,一看到嬸嬸的肚子,我就知道里面住了一對妹妹。”
阿九恍然大悟,“哦,說不定這就是雙胞胎的感應。”
她樂得眉開眼笑,“太好了,果真是一對女兒,我多年的心願總算是得到了滿足,我今天太開心了”說着,忍不住在蘇滿的小臉上親了一親。
蘇滿的臉立刻紅了起來,他結結巴巴地,想說什麼,但到底還是說不出來。
沐兒不樂意了,委屈地道,“孃親,你怎麼能親小滿哥哥,嗚嗚嗚,你今天都沒親沐兒,嗚嗚嗚”
譽兒一把他揪了過來,“都那麼大的男孩了,連這個都要討,知羞不知羞啊”
但他的目光中卻也有着羨慕和嫉妒,算起來,阿九已經很多天,沒有親他們兄弟了,他們兄弟也很渴望呢阿九無奈,只好給兄弟兩人一人補了一個香吻,沐兒立刻眉開眼笑,悶騷的譽兒雖然表面不露聲色,但是那嘴角的弧度卻翹得更大了些。
角落裡,一個充滿着期待的聲音弱弱地響起,“姨姨,能親親我嗎?”
是蘇意。
他的眼神中充滿着迫切和渴望,又有些害怕被拒絕,那無辜又可憐的神色,像極了一隻受傷了的小狗兒,急需愛撫。
阿九輕輕摟過蘇意,笑着在他的臉頰印上一吻。
蘇意的小臉一下子便亮了起來,不由自主地,他喚了一聲,“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