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明媚從未想過,與玄扈的又一次碰面竟會在如此尷尬的境遇中……
魔都地處魔界中央腹地,是個地勢平緩、沒多少山疙瘩的地界兒,也是整個魔界中,最爲昏暗的地段。關於魔都,三界中有過許多傳說,人界有個據說道行很深的老道曾經曰過:“道道道可道,莫莫莫前行。”
意思大約是說,魔都四通八達,可有道你也千萬莫亂走,萬一前頭碰見糰子魔氣,就要栽道兒上了。唔,當然,這是九明媚瞎猜的意思,因爲她至今仍覺着,那老道是個結巴。
有一回師父老頭兒趕赴仙酬宴,留下從別的山頭趕來聽講座的諸多小弟子沒人講道。爲了不耽誤少年兒童的學業,九明媚輕嗽兩聲,親身擔當導師,講解魔都魔氣之可怕。彼時她便引用了那結巴老道的說辭,又摻和些自個兒的親身見聞。雖則說得十分詭怖,唬得一衆小弟子面如黃蠟,可因了是事實,阿印倒也沒攔她。
許是魔氣兒太盛,陰氣兒太強,行走在魔都中,時常能聽見周身被一股股黑風“唰唰”地蹭過去。每一蹭,輕則皮膚髮黑腐爛,重則被魔氣當了伙食,啃得渣渣也不剩。
七萬年前,初出茅廬的九明媚一入了魔界,便直直地往這魔都而來,意圖拿自個兒那嬌嫩水靈的皮膚,親嘗魔都黑風,試試它們的本事。剛入了魔都,便瞅見了現場版的魔氣噬肉。兩個誤入魔都的凡人,剛走了兩步,便從頭爛到腳,最後只剩下了兩具骷髏骨架。
她纖指一繞,將那糰子魔氣纏在指尖,細細望了望,忽地笑了。原來就是些噬肉的魔族小獸,承載了某些已死的魔物殘識和殘力,化成了若隱若現的魔氣,顯得分外詭秘罷了。它們對付弱小的凡人或是魔物族種。自然沒問題,可若是膽敢冒犯強者,那便只有灰飛煙滅的份兒了。
故而這些魔氣養成了很毒的眼力,分辨得出孰強孰弱。得以在這魔都存活數十萬年之久。
七萬年後的今兒個,九明媚坐在駁獸背上,一顛一顛地進入魔都大門。高大的黑骨魘門,鐫刻着古老的魔族咒符,那蒼勁魔魅的字跡。均出自老魔尊越疆之手。大門兩邊分立了兩排魔物,約莫每排都得有個七八十隻,個個拿着魔族的刀槍劍戟,很是個熱烈歡迎的架勢。
雙手雙腳,連同腰肢都上了鐐銬,且是加了上古驚鶴咒的那種,九明媚若想掙脫,分分鐘被反噬得劇痛難忍。不過,這並不妨礙她欣賞撲面而來的小小魔氣,那條狀的是維維獸。那團成疙瘩的是克里獸,那飛行軌跡彎曲的是血吻妖……
它們一瞅見黑骨魘門來了新人,紛紛聚攏而來,舔着小嘴兒預備着下口。及至瞧見來者是誰,立馬作鳥獸散,艾瑪,粗大事兒了,梅神回來了!!!
九明媚纖指一繞,將距離最近的一團維維獸魔氣纏在指尖,輕輕一嗅。噫,還是原來的配方,還是原來的味道。魔都,還是那個強者如林。風雲詭譎,魔氣繚繞,屍骨堆積的美妙地界兒。
不知懸冽殿的臺基,是否同過去恁般好掀?
“救救救……救命”維維獸在她指尖掙扎,嚇得都快哭了。唉,想必是九明媚當年一口氣焚殺數千魔氣小獸。留下的陰影忒深啊忒深。
“明媚,小心。”血魔淮陰在後頭提醒道,她現在不能使用術法,以免觸動驚鶴咒。
九明媚莞爾一笑,曲起指尖輕輕一彈,將那隻驚恐欲絕的魔氣小獸彈到一邊兒去了。許是覺出背上有些不尋常的動靜,駁獸動了動龐大的身軀,扭了脖子回身看她。九明媚俯身下來,拍拍它的脊背,笑道:“無甚大事兒,走你的大道便是了。”
騎在駁獸身上,彷彿回到了鳳鸞山,將老駁當坐騎到處遊蕩無憂日子。但近距離地接觸這隻駁獸之後,她清楚地明白了,這隻駁獸並非老駁,只是寄生了老駁仙靈的生靈罷了。要將老駁的仙靈從它體內引出,需得先弄明白,這隻駁獸心目中,最重要的究竟是啥。
而那個答案,想必就在這魔都之中。
鶴嵐山與軒轅旭走在前頭,一人騎了一隻壯年狍鴞,很是威武雄壯。
兩旁歡迎的魔物們大聲喊着口號,聲聲兒都表達了對左尊大人的崇拜之情。
進入魔宮,再走上一會子,懸冽殿便越發近了。那玄青色的臺階,濃黑如墨的屋瓦,放蕩不羈的造型,一如七萬年前一般。連臺基邊兒的斷痕都保留着,成了九明媚“到此一遊”的證據。
七萬年前,九明媚燒了玄扈的鬍子,攪了他的登位大典;
後來,玄扈兩次帶兵圍剿鳳鸞山,卻讓泰逢元尊那“護徒狂魔”給團滅;
半年多以前,玄扈好容易尋到她,以花骨元身相脅,要活捉了她,卻因她元身,跳崖隕滅而再度告敗……
七萬年恩怨,玄扈可算是逮着了她,定是不會輕易放過。今兒這一碰面,會爆出怎樣的火花?景濤式咆哮?狗帶式嘶吼?抑或,寒冰式黑臉?
九明媚料想到了許多種,卻萬萬沒想到,會尷了個尬:玄扈壓根兒沒理她。
咳,確切來說,魔尊玄扈今兒個忙得要死要活,誰也沒工夫搭理。
整個懸冽殿裡頭忙成了一鍋粥,小獸宮女們忙得端茶碗亂竄,魔醫們成批進門又成批被踢出去,院子裡不停地落下些傳音咒,咒中的魔醫學術語,哇哇亂叫……
鶴嵐山、軒轅旭押了九明媚和血魔,立在殿外。秋風卷着落葉,打從他們頭上飛過、衣襟旁略過,好不淒涼。
一道橙色衣衫的影兒從殿裡頭出來,對着鶴嵐山跪下拜了三拜:“左尊大人見諒,阿秘的病症又犯了,魔醫們皆束手無策,魔尊大人正焦心着,只怕無暇接見左尊大人。煩請大人同耳鼠至中曲殿,稍作休息。待阿秘病症稍稍緩解,魔尊大人定會親自來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