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這是一個大日子。
對西路總令來說,今天要由總令主和四位掌門人商討幾件大事情。
對西鳳金母來說,她要有所舉動。
對隴山莊莊主來說,他要誘使谷飛雲自動送上山神廟去,一雪心中仇怒之火。
幾方面都在積極的暗中佈置,但等天色大亮,這序幕就要逐一展開。
現在,天色已經大亮了。
總管陳康和已經盥洗完畢,一名莊丁已在堂屋中擺上早餐。正好護法荊溪生從門口施施然走入。
陳康和拱拱手道:
“荊護法早,大概還沒有用早點吧,就請坐下來一起用吧!”
荊溪生問道:
“徐副總管呢?”
陳康和道:
“他已經出去了。”
兩人坐下之後,就各自用着早點。
陳康和就把昨晚回來之後,莊主召自己兩人同去地下密室之事,以“傳音入密”說了一遍。
荊溪生驚異地道:
“這人會是誰呢?”
陳康和道:
“據谷兄推測,此人可能是通天教門下四弟子孟時賢。”
荊溪生點頭道:
“有可能,當時孟時賢負責策劃顛覆華山派,他負的使命可能就是西路這些門派,華山派失敗之後,就勾結陸碧梧,利用金母當西路總令主的,目前……”
剛說到這裡,只聽階前響起一個少女清脆的聲音說道:
“青雨求見陳總管。”
陳康和忙道:
“青雨姑娘請進。”
青雨俏生生的走入,躬身道:
“青雨見過陳總管,荊護法。”
陳康和低聲問道:
“許姑娘,有什麼事嗎?”(青雨是許蘭芬改扮的)。
青雨道:
“仙子說:
“西路總令各大門派就定辰正在威鳳樓集會,仙子就快要去威鳳樓,要陳總管、徐副總管、荊護法三位,陪同幾位掌門人辰正到威鳳樓去。”
陳康和道:
“姑娘回去覆上仙子,徐副總管奉莊主之命,一早就出去辦事了,在下和荊護法會及時陪同幾位掌門人到威鳳樓去的。”
荊溪生悄聲問道:
“姑娘四位可曾發現她(陸碧梧)有何動靜嗎?”
青雨道:
“昨天晚上,約莫三更光景,她一個人悄悄出去,是荊姐姐發現的,暗中跟蹤,只是相距較遠。看她走上水閣,就忽然不見了。
荊姐姐不敢過去看,一直等了將近半個時辰,纔看她又從水閣出來,據荊姐姐推測,她可能去見什麼人,而且水閣中一定有一條秘道,要我來告訴谷大哥、丁大哥的。”
陳康和道:“老伯說得沒錯,今天這一會議,一定關係非常重大,陸碧梧纔要向他去請示了。”一面又朝青雨道:
“姑娘快些回去吧!”
青雨走後,陳康和、荊溪生也匆匆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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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差不多剛交辰初,威鳳樓前面,正有一行人俏生生的行來。
當前一個身穿青布衣裙,年約四十五六,面貌冷峻的中年婦人,她身後緊隨着四個花不溜丟的青衣少女。
四個青衣少女一路低頭疾走,沒有一個敢開口說話。
這五人不用說是這裡的內總管,自稱仙子的陸碧梧和她四個門下青雯、青霜、青風、青雨了。
威鳳樓前,今天左右站着四名勁裝漢子,看到總管來了,立即躬身行禮。
陸碧梧連看也沒看他們一眼,昂首走入,身後四個門人也一起跟着進去。
今天的會場是設在大廳上。
現在,聖母還在樓上,因此陸碧梧走入大廳並沒有停留,一直來到屏後,才朝身後青雯等四人吩咐道:
“你們留在這裡就好。”
說完,就朝樓梯上走去。
登上樓梯,一名青衣婦人就迎着陪笑道:
“仙子來了。”
陸碧梧腳下一停,問道:
“冉嬤,師父起來了嗎?”
冉嬤點頭道:
“起來了,就是等着仙子呢。”
“唔!”陸碧梧唔了一聲,迅快朝臥室走去,門口兩名垂髻少女立即撩起門簾,等陸碧梧走入,才放下門簾。
冉嬤卻在房門口站停下來,沒有跟進去。
只見——錦榻上盤膝坐着金母雙目微瞌,榻前兩旁,伺立着三個門下弟子,席素儀在左,丁令儀和聞玉音在右。
陸碧梧剛剛走近榻前,金母那雙微瞌的眼睛便緩緩的睜開來,口中低沉地道:
“你來了嗎?”
陸碧梧驀然一驚!
因爲被迷迭散迷失神志人,就算是醒着,也不會主動開口說話的,擡目看去,師父分明雙眼茫無神光,不覺心頭稍寬。
她心裡暗忖道:
“以師父的修爲,莫非已有一二分清醒了,那麼,這麼看來還得讓她再服一份纔是。”
心念轉動之際,只聽金母又說道:
“陸碧梧,見了爲師,還不跪下?”
這回,陸碧梧可真大大吃了一驚!
她心知不對,要待後退,只覺身後幾處穴道突然一麻,已經身不由已,動彈不得!不,腿彎一麻,不自覺的屈膝跪到地上。
金母雙目之中,射出兩道金芒,愈來愈盛,沉聲喝道:
“孽畜!你毒害師尊,殘害同門,該當何罪?說,是受什麼人指使的?”
陸碧梧直挺挺跪在地上,幾乎如遭雷擊,她做夢也想不到已被迷失散迷失了神志的的人,沒有解藥,會忽然清醒過來。
她是金母門下的首徒,對師父自然知之甚稔,一時只是閉口不說。
金母沉聲喝道:
“你不說,爲師也已經聽,冉嬤說了,你欺師滅祖,滅絕人性,本該處死,現在爲師姑且饒你不死……”
突然金母一步跨下錦榻,右手食、中二指,飛快在陸碧梧腦後連彈了三下,纔回到榻上,笑道:
“飛雲,你可以出來了。”
右首一道門中,閃身走入副總管徐永錫。
金母一指陸碧梧道:
“你快給她易容了。”
徐永錫答應一聲,立即從身邊取出紫銅匾盒,在陸碧梧臉上易起容來。
這時,站在左首的席素儀也從臉上揭下一張薄如蟬翼的面具,這一瞬間,她竟然變成了陸碧梧。
徐永錫迅速的把陸碧梧易成了席素儀。這是昨晚就預定好的,由席素儀代陸碧梧,庶可不使對方發覺。
金母點陸碧梧腦後三處穴道,已如白癡,由她改扮成席素儀,留在金母身邊,也不泄漏消息。
徐永錫一早趕來威鳳樓,就是替席素儀,陸碧梧易容來的,現在他的任務完畢,收起了銅盒,拱拱手道:
“聖母如別無吩咐,晚輩就告退了。”
金母點點頭道;
“好,你去吧,路上小心些。”
徐永錫再朝席素儀躬身道:
“孩兒走了。”
刷地一聲,一道人影已如一縷淡煙穿窗而出。
金母微微頷首道:
“素儀,你這兒子真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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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已是辰正。
金母已率同四個門人、兩名垂髻少女下樓,在大廳上首的高背錦披椅上緩緩的坐了下去。
她身後侍立四個門人,左首是改扮陸碧梧的席素儀,和由陸碧梧改扮的席素儀,(兩人只是換了一個位子而已),右首則是丁令儀、聞玉音。
青雯等四人和兩名垂髻青衣少女,則分立左右兩邊。
在金母前面一共有兩排八把椅幾,現在還空着。這時只聽陳康和的聲音在廳外說道:
“啓稟總令主,四位掌門人到。”
金母說了聲:
“請”。
當下就由陳康和、荊溪生二人陪同終南派掌門人平半山、紫柏宮齊漱雲、岐山姬存仁、白石山劉寄禪四人緩步走入。
四人朝金母拱拱手爲禮,齊聲說道:
“屬下平半山、齊漱雲、姬存仁、劉寄禪參見總令主。”
金母望着陳康和,問道:
“平道長他們不是已經解去歸心丹了嗎?”
陳康和應了聲:
“是”。
平半山笑了一笑道:
“這叫做禮不可廢,今後咱們四人全在總令主麾下聽候差遣,自然要稱屬下了。”
“四位道長解了毒就好。”
金母含笑着又道:
“大家快請坐下好說。”
平半山等四人一齊落坐,就有一名青衣女子送上香茗。
金母首先說道:
“老身慚愧,不但被孽徒下了迷失散,迷失了心神,孽徒還受人利用,爲虎作倀,在四位掌門人身上下了歸心丹,企圖控制西路武林各大門派,老身對四位實在深感愧疚。”
平半山道:’
“好在現在咱們都沒事了,不知總令主是否已經查出幕後指使的究竟是什麼人?”
金母道:
“此人就是隴山莊莊主,沒有人知道他的姓名來歷,據谷飛雲推測,他可能就是通天教主門下四弟子孟時賢。”
齊漱雲道:
“不知這人匿居何處?”
金母道:“他就住在隴山莊中,不過諸位住的是在地上,而他住的卻是地下。”
劉寄禪道:
“這麼說,地下可能還有一層建築了?”
“劉道長說得極是。”
金母道:
“隴山莊地下還有一層,據說形狀和地上完全一模一樣。”
姬存仁怒聲道:
“既然知道他匿居之處,咱們就去把他拿下了。”
“此事不急。”
金母微微一笑道:
“目前有幾件事,咱們最好商量商量,看一看大家的意見如何?”
說到這裡,口氣微頓,續道:“第一件,就是對付華山派的事,這件事本是今天討論的主題,自然要以咱們西路各大門派聯手去對付華山派了,如今咱們的人全已清醒,當然不會再去助紂爲虐,但咱們爲了查明幕後主使人,是不是通天教?他們到底有何陰謀?在還沒有完全弄清楚之前,還得虛與委蛇,至少要敷衍一陣再說,不知四位有何高見?”
平半山說道:
“這話說得極是,咱們還得虛與委蛇這話說得極是,咱們一切都聽總令主的就好。”
金母道:
“不然,大家都在這裡,自是由大家決定的好。”
平半山笑道:
“貧道的意思,也就是說,大家今後行止都在一起,而且事情隨時都有變化,今天大家只是各憑想像,無異閉門造車,縱有決定,也未必與事實相符,所以每一件事,最好針對事實作決策,總令主認爲如何可行,就通知大家照辦,萬一總令主一時難以作決定,再由大家商議後再作決定,這樣比較切合實際,不知大家認爲如何?
齊漱雲道:“平道兄這一意見極是,咱們經常可以見面,遇事也經常可以商討,這樣應付任何事情都比較靈活。”
姬存仁、劉寄禪二人也同時附和。
金母頷首道:
“那就這麼辦,此人要陸碧梧傳達命令,今天會議要大家一致通過,先取華山派,咱們就得去一趟華山,才能讓他們不起疑。”
平半山道:
“貧道和華山元道子極熟,此事不妨和他說明。”
金母道:“華山追風劍客尹長生就在這裡,此人可能不大可靠。”
齊漱雲笑了笑,說道:
“那就更好,咱們只需假戲真做,由他報上去,對方就可完全相信了。”
金母道:
“那麼咱們就這樣決定,下午出發,聲討華山派。”
接道又以“傳音入密”和四人說了一陣,才行散會。
四位掌門人走後,陸碧梧也率同青雯四人辭出。
副總管徐永錫也在午餐前兼程趕回隴山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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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餐後。
隴山莊大門開處,首先出來的是一輛黑色皮篷馬車,上面端坐着一個身穿織錦道袍的老婦人,正是此行主帥西路總令主金母,四名垂髻青衣少女緊隨車後而行。
車後是金母門下四大弟子陸碧梧(席素儀)、席素儀(陸碧梧扮,她已被金母點閉腦後三處穴道)、丁令儀,聞玉音。然後是陸碧梧門下的四個弟子,青雯、青霜、青風、青雨。
接下來的則是終南派掌門人平半山、許鐵棠、李子良、馮熙、紫柏宮齊漱雲、岐山姬存仁、姬存義,白石山劉寄禪、華山追風劍客尹長生。
後面則是四派弟子,計終南派二十四名、紫柏宮八名、岐山八名,白石山五名,最後是副總管徐永錫、管事曹復初率同十二名隴山莊莊丁,專門替一行人準備沿路食宿的。
這一行,軍容之盛,就是要橫掃武林,只怕江湖上任何一個門派都莫之能御!
隴山莊則由總管陳康和與荊溪生留守,還特地把岐山門下的祝中堅,祝秀姍兄妹二人留了下來,作爲助手。
大批人馬離開隴山莊,偌大一座莊院就有冷清清的感覺,總管陳康和也登時閒了下來,拉荊溪生在他東首院子裡下棋。
祝中堅兄妹着沒事做,就站在兩人身旁觀棋。
陳康和連輸了兩盤,這時他右手拿起車來,笑着道:
“吃馬、將……”
他口中說着,棋還沒下,祝秀姍叫:
“陳總管下不得,荊伯伯是連環馬。”
祝中堅攔道:
“妹子,棋旁不語真君子,你又多嘴了。”
陳康和哦了一聲,笑道:
“我只是在考慮咯,令妹雖是提醒我,但荊護法的連環馬,其實我也看到了。”
祝秀姍嘟嘟嘴,道:
“不是我說,總管這雙車早已送進馬口裡去了。”
陳康和摸着下巴,偏頭望着祝秀姍笑道:
“祝姑娘說得是。”
祝秀姍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皺着眉笑道:
“陳總管又要被荊伯伯吃炮了。”
陳康和哦道:
“那裡吃炮了?”
荊溪生笑道:
“吃炮,你就沒棋了。”
陳康和大笑道:
“吃就吃吧,這就叫做連輸三盤,面不改色。”
祝秀姍笑道:
“陳總管這樣下法,下十盤,就會輸十盤。”
陳總管搔搔頭皮,失笑道:
“祝姑娘這是說在下棋下得很爛了?”
祝秀姍瞟了他一眼,笑道:
“難道還不夠爛?”
祝中堅叫道:
“妹子!”
陳康和笑道“沒關係,令妹巾幗英雄,年輕人咯,逞強好勝,就是英雄本色。”
祝秀姍道:
“誰逞強了。”
陳康和道:
“好,好。其實咱們身在江湖,一大把年紀了,還不是在逞強好勝?”
荊溪生笑道:
“老弟那來的一大把年紀?”
陳康和急道:
“老伯別在這時候揭穿好不好?”
祝中堅聽得奇怪,道;“荊伯伯,陳總管……”
荊溪生含笑道:
“其實我並不是荊溪生,他也並不是陳康和……”
接着,就把此行經過,大概的說了一遍。
祝中堅連忙拱手道:
“原來是谷伯父和丁兄。”
祝秀姍聽說丁易年紀和自己差不多,不覺盯了他一眼,紅着臉,沒作聲。
“賢兄妹知道就好。”
陳康和笑道:
“目前兄弟還是陳康和。”
祝中堅低聲問道:“今晚谷兄……”
荊溪生笑道:
“飛雲不會有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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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差不多快近初更!
山林間一片黝黑,只有一條盤曲在山麓下的小徑,還依稀可辨。
這時,正有一條人影,循着小徑起落如飛,奔行而來。
突然從右側的松林間閃出另一條人影,一下就攔在路中間,沉聲喝道:
“來人止步!”
從小徑上奔行而來的人影,看到有人攔住去路,只好腳下一停,剎住身形,黑夜之中,閃着兩點亮如寒星的眼睛,打量着攔路的人。
這人身材不高,頭戴氈帽,身穿一件寬大的黑衣,因爲他帽檐壓得很低,看不清他的面貌,當然也不認識此人,這就問道:
“兄臺攔住在下去路,不知有何見教?”
黑衣人沙啞着聲音問道:
“你是谷飛雲?”
停下來的是一個身穿青衫、腰懸長劍的頎長少年,點點頭道:
“不錯,在下正是谷飛雲,兄臺如何稱呼?”
黑衣人沒有理會他,問道:
“谷少俠要去那裡?”
谷飛雲笑道:
“兄臺好生奇怪,在下問你是誰,你不肯回答,卻問在下要去那裡?”
黑衣人道:
“谷少俠問在下是誰,在下沒有奉告,是在下說出來了,谷少俠也未必知道,但在下問你要去那裡?是在下受人之託,守在這裡,特地等候谷少俠的,所以非問問清楚不可。”
谷飛雲問道:
“兄臺受何人之託?等候谷某不知有什麼事?”
黑衣人道:
“谷少俠還沒有回答我要去那裡?”
谷飛雲只覺此人不但故意壓低帽檐,不讓自己看清楚他的面貌,甚至也故意壓低嗓音,把聲音說成沙啞,那是爲了怕自己聽出他的口音來了。
如果不認識的人,何須如此裝作?一面思索着這人究竟是誰?一面含笑道:
“在下是應一個朋友之約來的。”
黑衣人道:
“谷少俠的朋友不會來了,你請回吧!”
谷飛雲奇道:
“兄臺怎麼知道我的朋友不會來了呢?”
黑衣人道:“他不會來了,就是不會來了,谷少俠去了也找不到人,所以谷少俠還是回去的好。”
谷飛雲道:
“兄臺知道我約的朋友是誰嗎?”
黑衣人道:
“我自然知道。”
谷飛雲問道:
“你也知道地點?”
黑衣人道:
“你們不是約在山神廟嗎?”
谷飛雲道:“你既然知道,我朋友約了我怎麼會不來?”
黑衣人道:
“他真的不來了。”
谷飛雲道:
“就算他真的不來,在下也要到山神廟去看看。”
“不!”
黑衣人急急地道:
“你不能去。”
他這心裡一急,本來壓着喉嚨說話的沙啞聲音,就變得尖脆了許多,一聽就知道是個少女的聲音。
谷飛雲跨上一步,目注黑衣人問道:
“兄臺究竟是什麼人?”
黑衣人不覺後退了一步,依然壓着聲音說道:
“我……是受人之託來告訴你的,你的朋友真的不會來了。”
谷飛雲又逼上半步,含笑道:
“在下先想知道你是什麼人?”
黑衣人又後退半步,說道:
“你不認識我的……”
谷飛雲笑道:
“我一定認識你,因爲你是我的朋友,所以想阻止我去山神廟,對不?”
黑衣人道:
“我受人之託,話已經捎到了,請你相信我,無論如何,你不能去……”
谷飛雲道:
“我看得出來,因爲你是我朋友,所以很關心我,才勸我不要去山神廟的,你既然是我朋友,爲什麼不讓我知道你是誰呢?我也看得出來,你臉上戴了面具,你怎不把面具拿下讓我瞧瞧?”
黑衣人情急地道:
“我……沒有……”
谷飛雲走到他身邊,柔聲道:
“你就是不肯取下面具來。我也知道你是誰了。”
黑衣人依然退後半步,說道:
“我真的不是你的熟人,我只是受人……”
谷飛雲已經一把握住黑衣人的手,他握住的是一隻柔如無骨、軟綿綿的玉手,而且在這一瞬間,他可以發覺這隻玉手在顫抖,心中更加證實,含笑道:
“辛姑娘,你怎麼還不承認呢?”
黑衣人任由他握住左手,另一隻手忽然摘下氈帽,披下一頭如雲秀髮,同時也從臉上揭下一張面具,一下撲入谷飛雲懷裡,咽聲道:
“谷少俠,飛雲……你……相信我,真的是不能去……”
她果然是辛七姑。
谷飛雲攏住她肩頭,柔聲問道:
“爲什麼呢?”
辛七姑把一個頭埋在他的懷裡,幽幽地道:
“因爲四師兄對你恨之入骨,他……今晚約齊高手,山神廟是一個陷阱,你去了就……
很難全身而退……”
谷飛雲問道:
“他約了什麼人?”
辛七姑道:
“你聽說過崆峒守山四老嗎?”
谷飛雲點點頭道:
“在下見過他們,還有呢?”
辛七姑道:
“還有兩個更歷害,一個是藍公忌人稱藍煞君,練的是藍煞掌,中人無救,另一個是鹿長庚,人稱鹿翻天,他練的是翻天掌,據說比大手印還要歷害,這兩人原是教主敦聘來的,本來要他陪同去桐柏山的,他卻利用這一機會,約了他們今晚來對付你,所以你千萬不能上山神廟去。”
谷飛雲道:
“就是這六個人吧?”
辛七姑緩緩擡起頭,眨着一隻明亮的大眼,幽怨地道:
“你好像不相信,這六人還不夠嗎?”
谷飛雲望着她,含笑道:
“你說的,我自然相信……”一個頭漸漸的低下去。
辛七姑一雙眼睛也一霎不霎的看着他,她好像無處可以躲避,終於嬌羞的緩緩閉上眼睛。
她只感到兩片熾熱的脣一下合上了自己的脣,心頭小鹿也起了一陣激烈的狂跳,一個人幾乎快窒息、昏眩、飄飄然飛起。
兩個身軀緊緊的擁抱在一起,除了可以互相聽到對方的心跳,已經聽不到身外的任何聲音。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光,辛七姑輕輕把他推開,幽幽地道:
“時光不早了,我該走啦,你也可以回去了。”
谷飛雲柔聲道:
“你只管走好了,我還要到山神廟去看看,不過,你只管放心,我不會有事的。”
辛七姑聽得身軀一震,吃驚道:
“你還要到山神廟去?”
谷飛雲又把她摟着,柔聲道:
“請你相信我,我真的不會有事的,你只管先回去。我再說一遍,七妹,我不會有危險的。”
辛七姑凝視着他,問道:
“你有幫手?”
谷飛雲道:
“你不用問,反正我不會有事的。”
辛七姑昂起頭,堅決地道:
“你一定要去,我就和你一起去.我……我豁出去了……”
她說得極爲堅決。但眼中卻包着淚水,就因爲他這聲“七妹”,叫得她下了決心。決心者,決定跟你走了。
“這又何苦!”
谷飛雲雙手緊握着她的肩膀,含笑道:
“我說過,我不會有事的。”
“我不管。”
辛七姑嬌聲地道:
“我一定要和你一起去。”
谷飛雲沉吟一下,道:
“好,我答應你,但你也要答應我一件事。”
辛七姑沉吟了一下,柔順地道:
“好,我答應你。”
谷飛雲道:
“不論發生什麼事情,你都不用管。”
辛七姑看了他一眼,問道:
“你是說不要我插手,對嗎?”
“對極了。”
谷飛雲笑了笑道:
“現在我們可以走了。”
說話之時,忽然右手指像按琴鍵一般,一連點了她三處穴道,然後雙手抄起她的身子,閃入林中,找了一棵高大而枝葉茂密大樹,拔身而起,把她放到枝柯交結之處,在她耳邊輕輕地道:
“我會很快來接你的。”
說完,長身而起,施展雲龍身法,從樹梢飛掠而過,瞬息工夫,就落到山神廟前二十丈左右,才飄然朝廟門口走去。
山神廟對他並不陌生,這時廟中不見一點燈火,也不見一點人影,黑黝黝的只像是一座荒廟。
谷飛雲暗暗冷笑,瀟灑的走近山門,才腳下一停,朗聲道:
“閣下既然約我前來。何用躲在廟內裝神弄鬼?”
話聲甫落,只聽有人朗聲道:
“谷飛雲你既來赴約,怎麼沒有膽子進來?”
“笑話!”
谷飛雲微哂道:
“天下之大,還沒有谷某不敢進去的地方。”
隨着話聲,果然舉步跨進山門,朝小天井中走入。
就在這時,大殿上已經有人點燃起兩支兒臂粗的紅燭,登時燭光熒熒,照亮了整個大殿。
迎着谷飛雲站在階上的是一個藍衣青年,神情倨傲,臉上帶着冷峻笑容,說道:
“閣下果然敢來,倒教兄弟好生佩服。”
他——果然是孟時賢。
殿上、正中間,兩把木椅上端坐着兩個鬚眉花白的老人,看去都在七旬以上了。
左首一個禿頂,國字臉,臉上生着幾塊白斑,頦下留一撮蒼須,身穿藍布大褂,緊閉着嘴脣。
右首一箇中等身材,臉瘦顴突,下巴極短。下面留了長約寸許長的短髭,也都花白了,但卻修得極爲整齊,身上穿一件長僅及膝的黃衫。
這兩人中間,還有一張茶几。几上放兩着盞白瓷茗碗,泡的當然是上等香茗。
也由此可以看出這兩個老人的身份了,他們當然就是通天教主敦請來的藍煞星藍公忌和鹿翻天鹿長庚無疑。
“哈哈!”
谷飛雲大笑一聲,道:
“在下還當約我的是誰,原來竟是孟兄。”
說到這裡。忽然笑容一斂,目射精芒,沉聲道:
“孟時賢,當日在華山祖師殿,谷某手下留情,放你離去,不料你又在隴山一帶興風作浪,暗中勾結幾個門派的敗類,成立什麼西路總令主,今晚當真不能再放過你了。”
孟時賢被他說得俊臉通紅.手中摺扇一指,咬牙切齒道:
“谷飛雲,你死期已在眼前,少冒大氣……”
谷飛雲冷哼道:
“孟時賢,憑你還不配說這樣的大話,谷某聽說你還邀約了幾個助拳的人,谷某既然來了,你就把他們叫出來吧!”
他明明看到殿上坐着兩個老人,卻要孟時賢把助拳人叫出來,這就是沒把兩個老人放在眼裡了。
這話當然也把兩個老人聽火了。
坐在左首的藍公忌幹嘿一聲,道:
“年輕人好狂的口氣,難道沒見到過老夫二人坐在大殿上嗎?”
“哦!”
谷飛雲哦了一聲才,道:
“看到了,原來二位就是給孟時賢助拳來的。”
右首的鹿長庚閃着一雙冷厲的目光,冷冷地說道:
“你難道沒有聽師長說過老夫二人是誰嗎?”
谷飛雲淡淡一笑,道:
“江湖上小有名氣的人,不在少數。家師那會和在下說這些不必要的人……”
孟時賢大喝一聲道:
“姓谷的小子,你死在臨頭……”
鹿長庚朝他搖了下手,道:“孟少兄,老夫有話問他。”
孟時賢連忙應了聲“是”。
鹿長庚冷森的目光直盯着谷飛雲,問道:
“年輕人,你師父是誰?”
谷飛雲含笑道:
“家師已有多年不在江湖上走動了。”
鹿長庚道:
“老夫鹿長庚,總聽你師父說過吧!”
“哦!”
谷飛雲輕哦一聲,道:
“對了,在下剛纔在路上曾聽人說起,孟時賢奉他師父之命,邀約了兩個歷害的人物,一個叫藍煞星,一個叫鹿翻天,本來要他陪同去桐柏山晉見通天教主去的,孟時賢卻藉機約在下到山神廟來,大概就是想請二位作他的幫手了。”
說到這裡,轉臉朝孟時賢道:
“對了,在下聽說孟兄恐怕這二位還奈何不了在下,不是還約了崆峒守山四老嗎?他們人呢?”
藍公忌嘿嘿然道:
“年輕人,老夫二人面前,你少用些心機,挑撥是沒有用的,孟少兄確實還約了崆峒四老,他們就在山神廟外,你年輕人如果能在咱們的兩個老不死的掌下逃得出去,就會遇上他們,不過你遇上他們的機會只怕微乎其微。”
遇上他們的機會微乎其微,就是說不可能有逃出去的機會了,就算能從他們二人手下逃得出去,廟外還有守山四老守着。
難怪了,辛七姑一定不肯讓自己前來赴約,後來自己一定要來,她就說要和自己一起來,還說她也豁出去了。
原來,孟時賢果然非把自己置之於死地不可!也由此可以想見辛七姑堅決要和自己同來,就有以死相從,含有殉情之意,這份情意該是多麼可貴?
谷飛雲想到這裡,不覺仰天大笑一聲,道:
“很好,既然如此,二位就一起上吧,省些麻煩!”
藍公忌目射藍芒,緩緩站了起來,沉聲嘿嘿笑道:
“小子,你說什麼?”
谷飛雲神定氣閒的站在階前,微笑道:
“是你自己說的,在下要在二位手下逃出去機會微乎其微,自然是二位一起出手了。”
鹿長庚也跟着站起,嘿然道:
“年輕人,你連老夫兩人中的一個,只怕都接不下來,咱們兩個一起上,你會死得更快。”
谷飛雲道:
“不然,二位既是助拳來的,自然遲早總要出手,在下只有一個人,車輪應戰,在下豈不是吃了大虧?”
藍公忌看了他一眼,覺得這小子似乎有恃無恐,心中暗暗忖道:
“此人師父不知道是誰?”
鹿長庚大笑了一聲,陰陰地道:
“這樣狂傲的年輕人,老夫還是第一次遇上呢,好,你亮劍吧!”
谷飛雲刷的一聲從身邊抽出了紫文劍來,橫劍當胸,擡目道:
“二位也請亮出兵刃了。”
鹿長庚看他抽出來的長劍,形式古拙,黝黑如鐵,不帶絲毫鋒芒,心心暗暗一怔,忖道:
“這小子的長劍看來有些古怪!”一面卻說道:
“老夫從不使用兵刃。”
藍公忌也道:
“老夫一生也從不使用兵刃。”
谷飛雲瀟灑一笑,緩緩把紫文劍還入鞘中,說道:
“二位既然不使兵刃,在下也就以雙掌奉陪好了。”
鹿長庚生得不禁一怔,天底下真會有這樣不知死活的年輕人,一時之間一雙精芒如電的眸子,望着谷飛雲道:
“年輕人,你赤手空拳如何是老夫二人的對手?”
谷飛雲含笑道:
“二位只管出手好了,在下接不接得下來,那要動上了手以後才知道呢!”
鹿長庚看了藍公忌一眼,偏頭問道:
“藍兄意下如何?”
他們總歸是成名多年的人物,要他們兩人聯手對付一個年輕不夥子,究竟是有失身份的事。
藍公忌道:
“咱們不妨每人先試他一掌?看他接不接得下來再說。”
鹿長庚點頭道:
“藍兄這話不錯。”
兩人果然隨着話聲,緩步走下石階。
谷飛雲雙手一拱,說道:
“二位請賜招好了。”
鹿長庚微哂道:
“你和老夫二人動手.只怕連還手的機會都沒有呢!”
口中說着,右手揚處,一掌拍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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