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血騎士身上所穿戴的白狼戰甲,名氣非常的大,過往與敵人戰鬥的時候,這套尋常兵器難傷的護身神器,讓鐵血騎士佔盡優勢,配合他們獨特的座騎,還有威猛凌厲的斬擊兵器,真個是來去如風,所向披靡。
不知道有多少高手,都曾經在白狼戰甲上吃過大虧,這套傳聞來自域外異族的奇特法寶,就成爲中土高手極爲頭痛的一件燙手山芋,伴隨着鐵血騎團的剽悍傳說,揚威大江南北,卻沒想到會在今天,這傳說被一支赤紅羽毛打破。
在適才的戰鬥中,白狼戰甲的強韌衆人都是親眼目睹,看它承受過百記光劍斬擊而不破不裂,堅韌程度只有比傳說中更強。能夠以一羽飛擲之力,輕易將鐵血騎士破甲擊殺,這份功力之強,已經是江湖上第一流的好手。
當前的新一代江湖裡,同盟會的少主袁晨鋒,是衆所公認的第一青年高手,除此之外也還有幾個名氣日盛的江湖少俠。在女性方面,日漸接掌萬紫樓實權的寶姑娘也被認爲武功卓絕,今日以一羽之力射殺鐵血騎士,所展露的實力更在所享盛名之上。
一次的成功,可能是個碰巧,在場有不少人都存着這樣的懷疑,所以接着第一道赤羽之後,第二發赤羽閃電破空而來,把另一名正要回頭撤退的鐵血騎士當場射殺。
死法與先前的那個一樣,赤羽激射而至,瞬間貫穿白狼戰甲,將鐵血騎士破胸擊殺後,餘勢未止,猶自釘上七尺外的石牆,搖擺顫動,灑下一滴又一滴的血珠。
將一衆河洛劍派子弟打得落花流水的鐵血騎士,如此輕易就被擊殺,在場的河洛劍派子弟都感到臉上發燒,卻沒有人想到在那兩道赤羽之後,更要命的第三道赤羽自門內銳射而出,直指向仍在場中的孫武。
赤羽速度奇快、認位極準,絕不可能是失手誤射。孫武不知道對方爲何向自己動手,這種時候也來不及多想,當下急提一口真氣,氣隨意轉,金鐘罩已經護住全身要害。爲了慎重起見,孫武擡舉起右臂護住頭臉,左臂橫在胸前,看準赤羽的來勢,預備一拳將赤羽擊毀。
“鐺鐺鐺鐺鐺鐺鐺~~~~”
一長串的金鐵鳴擊聲,發生在孫武重拳擊中赤羽之後。激飛的赤色羽毛與金鐘勁一撞,兩股大力對撼,整個爆碎開來,化作數百碎羽亂射向四方。孫武首當其衝,全身都在碎羽亂射範圍,四肢與胸腹痛得厲害,彷彿被人用鋒銳尖錐狠狠刺擊,不過痛歸痛,這種不集中的攻擊終究是破不了金鐘勁,沒法對自己造成實質傷害,只有一股氣惱之意油然而生。
(真是過分!無緣無故就出手,射錯了人之後都沒有一點表示的嗎?我是幫忙送東西過來的,爲什麼連我也打?真想要取掉我這條命嗎?)
這種不分青紅皁白的做法,令孫武惱怒不已。當碎羽亂射的聲勢已衰,孫武預備怒喝質問,向對方表達自己的不滿,但卻聽見耳邊傳來一聲小小的冷哼。
“……白癡的鄉巴佬。”
會用這口氣說話的自然是小殤,但孫武不解其義,正覺得奇怪,陡然間察覺一股銳利勁風破空而來,其勢奇疾、奇快,威力更比之前的赤羽還要更強,孫武心叫不好,正想全力催升金鐘罩關數,可是剛剛硬頂完一輪碎羽亂射後,尚未回氣,金鐘罩催不上十成狀態。
(糟糕!擋不住的,會被打飛出去,可能還會受傷……我真是太大意了。)
孫武這時也已經看了清楚,那夾帶強大勁風、逼得自己氣息不順的高速飛行物,赫然是一支紫色的羽毛。這支比剛纔三支赤羽還要更強的第四支羽毛,如擊殺鐵血騎士般射向自己胸口,當下別無他法,唯有以金鐘勁全力一擋。
“波!”
怪異的一聲輕響,紫羽在與金芒接觸的瞬間,化作一團烈火燃燒,剎那間化爲灰燼,什麼也不剩下,就好象被金芒給焚化消滅一般。
這手神功引起在場人羣譁然,作夢也想不到這骯髒小丐不但護身硬功了得,就連內力修爲也深厚若斯,只有孫武自己覺得奇怪,因爲金鐘罩的反震特性,最多是把東西震成粉碎,卻不具有焚化物體的特性,更何況剛剛消滅那羽毛的異能也不像焚化,自己依稀看到紅光一閃,然後那支紫羽就……
紅光……
這道紅光孫武應該已經非常熟悉了,雖然之前在梁山泊沒什麼機會看到,但離鄉以後,這道紅光已用於實戰,擊殺過藏匿於樹中的鐵血騎士,絲毫無視於白狼戰甲的防禦,充分顯示其超水準的殺傷力。
法寶-血穴魔戒!
孫武想到這一點,第一反應就是回過頭找小殤確認,但他這反應卻早在同伴的預料中,纔剛要轉頭,就被掐住脖子給轉了回去。
“笨蛋,不要往我這邊看,你自己去承擔責任就好了。”
“你……你矮我那麼多,是怎麼一手抓住我後頸的?”
“………商業機密。”
小殤難得想要低調,孫武也無意追問,眼見第四道羽毛射出後,門裡就一片寂靜,似乎這四羽連發令出手者大耗真元,必須回氣休息,怒火中燒的孫武想要討個公道,更想早點把東西送出手,大踏步朝着門口奔去。
只是,想要闖進門去的孫武,面前立刻出現了攔阻的人羣。那些之前被擊倒的河洛劍派子弟,這時不管有傷沒傷,全都撐着身體站起來,把孫武與小殤團團圍住,大聲叱喝,說他們必定是與匪徒勾結,纔會遭受羽毛攻擊,要將他們擒下審問。
“我們與匪徒勾結?有沒有搞錯?剛剛誰都看得出來,我與那兩個鐵血騎團的人沒有關係啊!”
孫武正色抗辯,但是能夠替他說話的人,這時是一個也沒有,兩名鐵血騎士已經成了死屍,孫武也不可能和他們當面對質,而這羣剛纔被打得像堆死狗的名門子弟,現在居然氣勢洶洶地圍住自己,好象平常就很擅長搞這一手圍毆把戲。還有,剛纔的情形,就算是瞎子也能看得明白,這些名門子弟看來都沒有智能障礙,不會看不出自己是無辜受牽連,那爲何要故意誣賴自己呢?
“因爲睪丸素。”
在身邊的衆多吵雜聲音中,小殤的冷冷語句,仍是孫武最在意的東西。
“什……什麼睪丸素啊?”
“剛剛戰鬥開打之前,兩邊人馬體內的睪丸素加速分泌,比平時正常的情況高出百分之三十,現在則是高達十倍。文雅一點的說法,是爲了在異性面前表現自己,實際一點的說法,就是精蟲上腦。”
小殤點出了問題背後的原因,孫武卻仍有些不解。要在異性面前爭表現,那所謂的異性是誰呢?當然不可能是小殤,會是門裡那一羣年輕美貌的妓女嗎?還是……始終沒有露出真面目,僅憑四道羽毛就掌握全場的那個寶姑娘呢?
聽起來好象真的是這樣,因爲這些人雖然忌憚自己的武功,沒有一個願意搶先出手挑戰,但口裡說的話卻越來越奇怪,不是罵什麼勾結強盜,也不是罵什麼下流乞丐,而是說自己冒犯了什麼萬紫樓的寶姑娘,大大不敬,要治自己的不敬之罪。
這個罪名實在變得太快,孫武本就拙於言詞,衆口鑠金之下更不曉得如何替自己分辯,還是小殤看不下去,替他出來說話。
“……這個鄉巴佬的武功很不錯,和他單打獨鬥,大家有信心可以打贏嗎?就算栽贓他是邪魔歪道,但你們都已經受傷了,圍毆不一定會有效果,如果輸掉了,大家以後怎麼做人呢?”
“……大家努力爭取表現,希望給寶姑娘好感,這份苦心我很明白,但是不論這個鄉巴佬有沒有勾結匪類,你們幾十個人包圍兩個半大不小的孩子,不但說出去難聽,看起來也難看,寶姑娘坐視你們的行動,這個醜名與污點她也要承擔,大家等於陷她於不義,這個樣子真的好嗎?如果弄巧成拙,那就是好心做壞事了。”
十二歲的小女孩,還沒有開始殺人立威,這番話說出去當然沒有人聽,但小殤的目標對象本就不是這羣名門子弟,而是用以擠兌藏身於暗中的那個人。
孫武的強橫實力、小殤的處理手段,在某個方面來說,這確實也是文武雙全的一種表現,證實了不可輕侮的份量。當暗中窺探者確認完自己所想要知道的東西,就不能再默不作聲,該把騷亂作個了結。
“各路英雄也請聽我一言,小女子是寶姑娘的貼身使婢,萬紫樓的香菱。”
同樣是開聲說話,這個清脆伶俐的嗓音,毫不費力地引來衆人注意,人人迴轉過頭去,只見大門口走出了三名少女,兩名腰間配劍的武裝侍女在前開道,後頭一名同樣穿著婢女服色,容貌卻秀美得多的少女,一現身便做了個四方揖,向各路人馬問好,用清脆悅耳的嗓音,說出萬紫樓的立場。
香菱能言善道,說話婉轉好聽,頃刻間就把事情做出處斷。鐵血騎團惡名昭彰,各位少俠苦戰一場,協助格斃兇徒,萬紫樓會代爲將這義行宣揚江湖,讓有份作戰的少俠們大大風光,至於少俠們今日見義勇爲,爲了萬紫樓挺身而出,真是仁義風範,萬紫樓自當表示誠意,將招待他們欣賞萬紫樓聞名天下的豔絕妙舞,並且重金酬謝他們今日的義行。
至於最後的這一對小英雄……
“請隨我來,我會安排寶姑娘接見兩位。”——
進門的時候,孫武確實有着猶豫。梁山泊雖是個純樸的地方,但孫武不至於搞不清楚妓院是幹什麼的,對於男女之事也已似懂非懂,進入大門後,看見裡頭一衆打扮豔麗的鶯鶯燕燕,對着他頻頻指點,邊交談邊竊笑,令孫武耳根發燒,不曉得是不是應該立刻退出去。
相較於孫武,小殤就像全然不知道自己到了什麼地方,笑得純真爛漫,天使般的秀美容顏,惹得附近的女性紛紛圍攏過來,想要逗這個可愛的小女孩玩玩,而這個小天使看到那麼多大姊姊靠來,像是被驚嚇到的小白兔,躲回少年的身後,扯着他的衣袖,從袖口後用不安的神情望着衆人。
這幕可愛動人的畫面,令一衆成年女性愛憐不已,但同樣畫面看在孫武眼中,卻有着完全不同的解釋,彷彿是一頭惡狼刻意收起了爪牙,裝作完全無害的樣子進入羊羣,不懷好意地挑選目標。
(啊啊啊,小殤又來這一套了,她想要作什麼啊?)
孫武無法解釋同伴的行爲,只能猜測小殤應該是感受到某種威脅,所以祭出了保護色,想讓人把她剛剛在門外的表現視爲一種偶然,模糊掉對她的注意。
這種行爲起了一定的意義,因爲在前頭帶路的香菱看到這景象,眼中閃過一絲困惑,像是很不解似的輕輕搖頭。
之前在門外囂張的衆多名門子弟,接受萬紫樓的安排,分別到更高級的房間,享受更好的接待,而香菱則是帶着孫武與小殤,去見她的主人,那個只聞名而未露面的寶姑娘。
在路上,香菱對孫武解釋了幾樣東西。時值亂世,各地商行爲求自保,都會團結組織以壯大勢力,妓館自然也不例外,萬紫樓就是當前中土大地上最具規模的妓館組織,這間“天上人間”妓館隸屬萬紫樓麾下,所以既是天上人間,也是萬紫樓。
當前的萬紫樓主鳳凰夫人,一手建立萬紫樓的規模,更身爲當世有數高手之一。其獨生女近年來步入江湖,協助打理萬紫樓大小事務,年方十七,閨名無人知曉,只有寶姑娘這個稱呼流傳於人們耳中。
寶姑娘平日行蹤飄忽,在萬紫樓的各地產業周遊巡視,卻幾乎從不在外人之前露面。多數時候,寶姑娘都是乘着一輛似車非車、似轎非轎的法寶“七香車”,隱身於其內,即使難得地公開露面,也都是頭戴面紗,身邊更有多名武裝侍女組成護衛隊,從沒暴露過真面目。
“從沒有嗎?那……外頭這麼多人,爲了一個從沒露過臉的女人而瘋狂,這不是好沒道理?”
孫武提出了合理的質疑,卻換來了香菱的微微一笑。
“不會沒道理喔,衆所周知,寶姑娘她是萬紫樓的第一美人。萬紫樓裡的姑娘,是中土大地上素質最好、相貌最美的一羣,寶姑娘的天仙姿容卻令萬紫樓內每個姑娘都自慚形穢,這件事幾年前就傳遍江湖,不知道有多少英雄劍俠爭着見寶姑娘一次,和她說話下棋呢。”
香菱作出了合理的解釋,但孫武仍覺得怪異,因爲無論一個女人怎樣美,如果態度趾高氣昂,拒人於千里之外,再美的容貌都會失去吸引力,所以儘管還沒見面,孫武已經覺得自己不會對這寶姑娘有好感。
認真說起來,眼前這位香菱姑娘倒是一等一的美人。純以容貌而論,她並不是那種明豔照人的類型,一張清秀宜人的臉蛋,面頰上還有輕輕的雀斑,看來就像是個鄰家的小姊姊,說起話來落落大方,典雅得體又不失詼諧,讓人如沐春風,孫武就覺得很舒服。
(給人的感覺很輕鬆、很愉快,一點也沒有緊張擔心的感覺,原來世上也有這樣的女孩子啊,和小殤完全都不一樣呢……)
這樣想着,孫武和小殤被香菱帶入後堂,婢女們奉上茶水後,香菱揮手讓她們退下,單獨與兩名來客說話。
孫武起初覺得奇怪,因爲並沒有看到什麼蒙面的美少女來接見,但聽完香菱的解釋,他才知道這究竟是怎樣一回事。
“真是對不住,但是寶姑娘並不輕易接見外人,已經囑咐過東西由我代收,雖然對兩位很不好意思,但能否告訴我一下,你們是怎麼拿到那面透鏡的呢?”
孫武這時候才知道,人家根本沒有打算接見自己,換句話說,自己和小殤完全被人小看了。照理說,自己應該要很生氣,不過想到茲事體大,關係到一條人命,拂袖而去這種事終究作不出來,便把自己和小殤意外遇到那名死者的事交代了一遍。
“啊!原來是這樣,他們整隊人今天入城的時候被伏擊,死得一個也不剩,想不到還能把東西平安送到。”
香菱的話,讓孫武想到一些事,不久之前自己曾聽到一堆人大聲嚷嚷,說是城東死了很多人,幾十具屍體死得亂七八糟,全都是攜帶兵刃的中土武人,裡頭還包括了兩大聖宗的弟子。
現在對照起來,這些莫名其妙被幹掉的人,很有可能就是那個死者的同伴。如果他們都是被鐵血騎團給幹掉,以鐵血騎團斬人時候滿地碎肉的辣手,那確實是死狀極慘了。
“兩位貴客,香菱無意冒犯,不過這件事牽涉到一件江湖秘辛,關係重大,兩位本是局外人,就不要被捲入無謂的江湖風波,惹來麻煩了。”
香菱委婉地勸說,孫武想到那是有人臨死重託,務必傳到寶姑娘手上,自然不肯輕易交出,但香菱露出很爲難的樣子,顯然寶姑娘真的無意接見自己,再加上香菱一直努力地表示歉意,孫武的想法終於動搖了。
“這位孫少爺,請行個方便,別難爲我們作下人的吧。”
“別這麼說。我覺得香菱小姐是一個可以相信的人,就請你把東西轉交給寶姑娘吧。”
縱然不悅,孫武也沒有說些什麼“我們不敢高攀”之類的賭氣話,這種不出惡言的忍耐,是他對自己的要求,但在執行上仍是不免有些心浮氣躁,結果掏出那枚透鏡的時候,就不慎多扯了幾樣東西出來。
一枚巴掌大的玻璃透鏡、一些身上僅剩的銅幣、一塊金鎖片,還有一塊玉佩。都不能說是什麼貴重東西,孫武誤掏之後自覺失禮,一面連聲道歉,一面把東西收回口袋裡。
“真是不好意思,那枚透鏡在這裡,請你……”
“………不用了。”
香菱的聲音突然變得很奇怪,儘管只是短短的一瞬間,但孫武確實感覺到她正極力壓抑着心中的激動,而從孫武的角度來看,赫然見到她白嫩的素手輕輕顫抖,似乎正被什麼事情掀起了內心狂濤。
不過,那些都只是一瞬間的事情,當孫武吃驚地擡起頭來,只見到香菱的臉上平和如常,堆滿了讓人覺得很舒服的親切笑容,向他點頭致意。
“對不起,我剛剛想了一下,這東西如此貴重,是同盟會使者臨死之前交託兩位送給寶姑娘的,如果由我這個小婢女來接下,未免太對兩位說不過去,還是由寶姑娘親自接見兩位,這樣才合乎禮數。”
這完全說中了孫武的心裡話,但是被香菱這麼謙卑地說出來,孫武反而覺得不知所措,生怕因此傷害到這位小姊姊的自尊,趕忙出言補救。
“這個……香菱小姐是寶姑娘的心腹,和她本人在此沒有兩樣,我把東西交給你也是可以的。”
孫武說得客氣,但香菱聞言卻露出了落寞的表情。
“心腹啊………別人看起來是這樣嗎?貼身並不代表貼心啊……”
輕聲說着這樣的話語,香菱的表情惘然若迷,有短暫的失神,不過卻很快察覺到自己的失態,向孫武歉然一笑,堅持自己僅是個微不足道的婢女,不能代替主人收下,一定要等到寶姑娘回來,親自接收,這樣也纔對得起貴客。
說到這裡,不再給孫武反駁的機會,香菱拍掌喚來侍女,將孫武與小殤帶到貴賓客房暫歇,自己則是急急忙忙地先行離去。
孫武被這一連串事情弄得摸不着頭腦,正猜想自己是不是說錯了話,無意中得罪了人,卻聽見後頭“波”的一聲,一直坐在後頭默不作聲的小殤,吹爆了鼓漲的泡泡糖,像是嘲諷似的說了一聲。
“………真是鄉巴佬。”——
小殤的心意一向難猜,孫武也很難在意她每一下冷笑、每一句說話到底是什麼意思,如果連這些東西都要一一在意,自己的生活就永無寧日了。
不過,小殤對於孫武的想法卻總是能輕易把握,這點除了因爲孫武的心思單純,另一大理由則是兩個人實在走得太近,孫武的一下皺眉、一下甩頭,每一個細微的表情變化,小殤都能夠清楚解讀出其中涵義與背後理由。
也正因爲如此,當孫武被安排進入貴賓客房休息,婢女們關門退去後,小殤才很訝異地在孫武面上閱讀出一個相當罕見的情緒:恐懼。
和小殤在一起行動的時候,孫武常常感到不安,但因爲太常處於不安情緒中,又習慣了履險爲夷,所以反而難得有真正的恐懼。從取得透鏡到連場激戰,事情發生得太快,一件接着一件,完全沒有思考的餘裕,直到被安排進入貴賓客房休息,孫武纔有時間把整件事情想一遍,細細回憶裡頭的每個關節,當那抹赤影掠過腦海,孫武身軀劇震,出了一身冷汗。
“怎麼了?被什麼東西給嚇到了?你一臉被蛇咬到屁股的表情。”
“……小殤,那個寶姑娘……她發射的羽毛,真的很可怕。”
孫武在梁山泊的時候,就已經把金鐘罩練到第五關,雖然他從未因此而自滿,但卻也知道,自己能以十四歲的年紀把金鐘罩練上第五關,那已經是天下少有的優秀資質,後來機緣巧合,一舉把金鐘罩練上第六關境界,就算是放眼慈航靜殿的千年歷史,也找不到幾個在十五歲之前練成第六關金鐘罩的天才。
自己的練武,並不是單純倚靠天份,而是十多年來日夕不輟的辛勤苦練,無比紮實的鍛鍊過程,纔有了今日的成就,自己十多年辛勤鍛鍊的總時間,恐怕抵得過普通人的二十多年,正因爲如此,才能夠以這樣的年紀,獲得超越正常年齡的成就,這不是什麼奇蹟,只是應得的豐碩果實。因爲了解這一點,孫武雖不自大,但卻對自己的實力頗有信心。
在飛雲艦上的那一戰,更是印證了這個事實。金鐘罩第六關功力,讓自己幾乎是橫行無阻,彷彿成了一個刀槍不入、水火不侵的無敵戰神,無論是什麼樣的敵人,單挑或是羣毆,自己都能屹立不搖,就連納蘭元蝶這樣的特種軍官都被自己給震驚。
連續的勝利,還不至於把孫武給衝昏頭,但多少麻痹了他的警戒,讓他忽略掉一些事,一些……很重要的事。
“……所以,你開始發現了,十四歲就練成第六關是很了不起,但第六關仍然只是第六關。”
金鐘罩前五關,讓修練者承受敵擊時只痛不傷,能夠修成前五關的人,實力都算是好手,足以在江湖上揚名立萬,但卻也僅是如此。所謂的好手,另一層意義就是“畢生成就只到如此”的江湖客,在地方上堪稱一霸,可是到了一流高手的戰鬥裡,他們就是雜魚一般的嘍囉角色。
打贏嘍囉並沒有什麼好光彩,同樣的,假如刀槍不入的真實理由,僅僅因爲遇到的都是鈍刀與破槍,那也實在沒什麼好高興的。孫武回想起來,自己在飛雲艦上所遭遇的兵器,都是普通的光束武器,算是法寶中最廉價等級的兵器,就連鐵血騎士的白狼戰甲都能抵禦,自己這刀槍不入實在欠缺考驗,想要自以爲所向無敵,實在太可笑了。
戳破自己這種飄飄然幻覺的,就是寶姑娘那天外飛來的一羽。
當時自己已經運到第六關金鐘勁,可是那一抹當胸射來的血色羽毛,輕易破入自己的護身金芒,與自己的揮拳重重對撼,又震得自己手腕發麻,假如不是小殤出手暗助,那道更厲害的紫羽,就會讓自己吃上大虧,甚至身受重傷了。
“就因爲這樣子,你被那個什麼寶姑娘給嚇到了嗎?鄉巴佬初次進城,就被外頭世界的程度給嚇到,以井底之蛙的程度來說,也是非常合理的,你就別浪費時間,滾回鄉下去孵蛋吧。”
小殤的話依舊刻薄,聽在旁人耳裡,甚至會立刻就惱羞成怒,掀掉桌子,但孫武卻沒有反應,只有他才知道,小殤是用什麼樣的心情在這麼說話,在作着側面的鼓勵。
“……其實,並不是那樣。真正讓我覺得害怕的東西,是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