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小鈴貓在阿求身後大氣都不敢喘一口時,和彥正聚精會神地觀察着那兩個吸血鬼的一舉一動。
在如此近的距離觀看妖怪間的殊死搏鬥的機會可不多,因此和彥絲毫不敢分心,就連眨一下眼都嫌耽誤時間。他要把這場戰鬥的過程印到腦子裡,作爲寶貴的經驗永久地儲存起來。
從表面上看,納蘭暝傲然而立,用看螞蟻的眼神俯視着他的敵人,而他的對手則如臨深谷,繃緊了全身的肌肉,壓低重心以迎接強敵。
二人的氣勢一高一低,明眼人皆能輕易分辨出孰強孰弱。但是,在決出勝負之前,和彥不敢輕易下判斷,畢竟妖魔鬼怪之流,往往表裡不一。
氣勢強的那個,有可能只是虛張聲勢,而氣勢弱的,則是慣於謹慎。和彥沒有火眼金睛,看不透兩人的底,只等結果產生之後,再去仔細分析。
戰鬥的結果並未出乎他的意料,卻也着實地令他吃了一驚。
那陌生男子的突襲,他尚能勉強看清,而納蘭暝的反擊,則已遠遠超出他的理解範疇了。眨眼之間,勝負已分,黑衣面具男失去了雙臂,跪倒在地,將自己的生殺大權交與敵手。
他猜到了納蘭暝的勝利,卻沒想到這勝利來得這麼的輕鬆,這麼的一邊倒。若是擁有此等實力之人,確實是有恃才傲物的資本。
“好......好......好厲害!”
和彥激動得就快要跳起來了,旁若無人地大聲嚷嚷道:
“不愧是Rank·A的大妖怪,吸血鬼!這種程度的力量,簡直前所未聞!”
“和彥,你鎮定點,現在還沒......”
阿求想要拉住他,讓他離那兩個吸血鬼遠一點,可是手還沒伸出去,那傢伙就已經跑遠了。
“又是個不讓人省心的貨......”
“納蘭先生!”和彥跑到納蘭暝的身邊,拽着他的衣袖,問道,“那兩把碎掉的短劍......您究竟是怎麼辦到的?”
“啊,那個啊......”納蘭暝回頭看向身後的少年,“不過是一點小把戲而已。”
“把戲?”
“嘛......解釋起來很麻煩,反正你理解成超能力就可以了。”
“厲......厲害!”
和彥的眼睛裡,都快要蹦出星星來了。
“怎麼?開始崇拜我了?”納蘭暝笑着問道。
“那當然,簡直超級崇拜!我能將您寫在筆記裡嗎?”
“筆記?”
“就是這個!”
和彥從衣服裡掏出一本裝訂得非常簡陋的手抄本,遞給了納蘭暝。
納蘭暝接過本子,隨意翻看了幾眼,發現裡面盡是一些妖怪的繪圖與筆記,每一頁都記載着一隻妖怪,就這麼密密麻麻地寫了一整本,一頁不空。
“這樣的妖怪筆記,我還寫了好幾本呢!”和彥自豪地道。
“小兄弟,你這是要當妖怪專家啊!”
“哪裡哪裡......俺還只是個妖怪學者而已,距離‘專家’還遠着呢。”和彥撓了撓後腦勺,顯得有點不好意思。
“沒看出來,你還挺能耐的嘛!”
草草翻閱後,納蘭暝將筆記交還給和彥,順便又誇了他兩句。
“沒什麼啦,這種才能......比起您的能耐,根本就是小巫見大巫。我要是能像您一樣強的話,肯定......”
和彥話說到一半,突然低下了頭,不說了。
“如果能變得像我一樣強的話,你想去做什麼呢?”納蘭暝順着他的意思,問道。
“沒......沒什麼啦......嘿嘿......”和彥笑得有些靦腆。
“哼?沒什麼嗎?”
納蘭暝若有所思地望着面前的男孩,接着壞笑道:
“那我要是有辦法讓你變強呢?”
“什麼......辦法?”
和彥嚥了一口口水,等待着答案。納蘭暝已經能清楚地聽見,他胸腔中那躁動不安的心跳了。
“那個方法啊,就是......”
“打住!”
稗田阿求走上前去,抓住了和彥的胳膊,將他拉到了自己身後,跟着一臉嚴肅地訓道:
“你知道自己在幹什麼嗎,和彥?”
“誒?啊!”
和彥一拍腦瓜,立馬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
“對不起,對不起!我只是一時衝動,就......”
“不是那方面的問題!”阿求板着臉道,“知道嗎,在這幻想鄉中,有着一些絕對不能觸碰的禁忌,其中之一,便是人裡的人類化身爲妖怪之事!”
“和彥,我勸你趁早斷了這個念頭。剛纔那段對話,要是被博麗的巫女聽見,你就要倒大黴了。”
說完這些,阿求又轉頭對着一臉壞笑的納蘭暝道:
“別笑,你也是同罪!”
“又怪我咯?”納蘭暝一攤手,輕描淡寫地道,“說到底,渴求力量的人可不是咱。我不過是順水推舟,成人之美罷了。”
“少狡辯了!要是靈夢知道了你在幻想鄉里勸誘人類去當吸血鬼,到時候吃不了兜着走的人是誰,你自己清楚。”
“我也就是說說而已,你別當真嘛!再說了,我現在也沒有多餘的血液分給這位小兄弟。你就是逼我轉化他,我也做不到啊!”
“你自己心裡明白就好。”
阿求瞪了他一眼,便不再說話。而和彥,只是聳拉着腦袋,一副受氣包的模樣,站在她的身後,眼看着都快哭出來了。
“好嘞好嘞,這些零七八碎的破事兒就先放到一邊,咱現在還有正經事要辦!”
納蘭暝搓了搓手,轉身面向那位沒有尊嚴的敗者。
那傢伙依舊跪在地上,斷掉的雙臂卻神不知鬼不覺地接好了,應該是趁着阿求說教的時候乾的。
不過,即使傷口復原了,他也沒有去反抗,或者逃跑,而是選擇了呆在原地,並且認命——看來他已經充分認識到自己與納蘭暝之間那絕對的實力差了。
“哦?挺乖的嘛!”納蘭暝見他這麼識時務,心裡也是舒坦不少,“既然你也知道跟我打完全沒戲,那咱倆就好說話了。”
納蘭暝將他臉上的面具扯了下來,丟在一邊,他的面容便展現在衆人眼前。
“長得......好普通啊......”小鈴輕掩着嘴,驚道。
那傢伙長着一張大街上隨處可見的路人臉,簡單地說就是完全沒有特色,能叫人過目即忘。可以想象,和彥長大以後說不定也是這個德行。
原本,小鈴對吸血鬼的印象無非就兩種,要麼是納蘭暝這種雖然長得漂亮,卻十分危險的,要麼就是書上描繪的那種,從裡到外都無比猙獰的怪物。原來這世上還有這麼普通,這麼平凡的吸血鬼,這真是刷新了她對吸血鬼的認知。
很久以後,她才知道,原來絕大多數的吸血鬼看起來都跟普通人無異,像納蘭暝這樣的傢伙纔是極少數,不過那都是後話了。
“規矩很簡單,我問,你答,別耍小聰明,明白了嗎?”納蘭暝以不容置喙的口吻,命令道。
“好的......”
“第一個問題,你的名字?”
“鈴木......鈴木吾郎。”
“第二個問題,年齡。”
“二十五歲。”
“哦?你還蠻年輕的嘛!”
二十五歲這個年紀,在吸血鬼中連嬰兒都算不上。怪不得這位鈴木吾郎被扔到了前線,恐怕對於他的上級來說,他不過是個跟活死人一個等級的,隨時可以丟棄掉的炮灰而已。
“是的,我變成吸血鬼是三年前的......”
“我說過了!”納蘭暝粗暴地打斷了鈴木吾郎,“我問,你答,我沒問,你閉嘴,懂嗎?”
“好,好的......”
“很好,接下來是第三個問題......”
納蘭暝說着,蹲了下來,盯着吾郎的雙眼,問道:
“在幻想鄉里四處獵殺妖怪的人,是你嗎?”
“不......不是!”
汗珠從吾郎的額頭上流了下來,但他的視線卻未移開一毫。他就這樣承受着與納蘭暝對視的壓力,微微顫抖着,道:
“那些事都是先遣部隊的長官,尼古萊先生親自去做的,我不過是個打探情報的而已。”
“既然如此,爲什麼要主動來襲擊我呢?”
“這是爲了......獲取情報......”
“哈......哈哈!”納蘭暝不禁笑出了聲,“也就是說,你的那位長官丟了你這麼個棄子出來,想試探一下我的實力嗎?”
“你還真是可悲啊,鈴木吾郎,進也是死,退也是死,所以纔會跪地求饒的嗎?”
“是的,因爲我想活下去。”
“在這種情況下,這也不失是一種可行的辦法。”
納蘭暝站了起來,拍了拍手,道:
“本來嘛,要是你撒了謊,或者乾脆承認了那些妖怪就是你殺的,我是打算把你綁起來送到妖怪之山當做見面禮的。但是既然你沒幹那些事兒......”
“那咱們就只剩下最後一個問題了:那位先遣部隊長官,他現在在哪?”
“在這林子的南邊,有一片山丘,他就藏在那裡。具體的位置我也不清楚,因爲平時都是由活死人來傳遞指令書的,老實說我並沒有見過他本人......”
“這就夠了,站起來吧。”
“納蘭先生,可以准許我問您一個問題嗎?”鈴木吾郎站了起來,一臉疑惑地道。
“問吧。”
“您就不關心博麗靈夢她們的狀況嗎?”
“我當然關心啦!可是,這又有什麼意義呢?”納蘭暝說,“我單靠自己的力量,是沒可能突破這大結界的,而能幫到我的人,一個在外邊,一個正在休眠,根本指望不上。”
“所以,我纔要去找你長官的麻煩。既然他能進得來,就必定有出去的辦法,我看情況使點手段,‘請’他送我出去就可以了。”
這個“請”字,納蘭暝咬得很重。鈴木吾郎在血族社會中混的時間不長,但即將發生在尼古萊身上的事情,他還是能猜到的。
根據實戰時收集到的情報,吾郎可以斷定,尼古萊戰勝納蘭暝的可能性爲零,這也是他下定決心投奔敵營的根本原因。
“不過,那都是我的工作了,現在,我還有工作要交給你。”
“誒?交給我?”
在鈴木吾郎來得及提出更多問題之前,便突然發不出任何聲音了。他低頭一看,發現納蘭暝右手的五根手指,正如五把尖錐一般,刺進了他的腹部。
“唔......爲......什麼......”
納蘭暝拔出了他的手,而吾郎也隨之倒在了地上,睜圓的雙眼中充滿了不甘。
“別害怕,你死不了的!”納蘭暝微笑着道,“你還記得自己的手是怎麼斷的吧?那是我的能力,連接,以及切斷連接。”
“這世上,但凡是我所能觸摸到的東西,沒有我連不了,或是切不了的。所以我將自己的血打進了你的身體裡,爲的就是能夠時刻探知到你的行蹤,並且,在你違揹我的意志時......”
他說着,將手支在了旁邊的一棵大樹上。下一個瞬間,那棵樹就被某種不知名的力量給整整齊齊地切割成了無數的方形木塊,像下雨一樣灑落一地。
不,實際上,它並不是被外力給切開了。它碎開的方式,更像是它自己身上各部的零件在主動分家。這種說法雖然聽起來十分滑稽,卻是鈴木吾郎此時最直觀的感受。
“被我的血沾到的東西,哪怕只是沾上了一滴,都等同於握在我的手掌心裡,即使逃到天涯海角,也別想擺脫掉。”
“你可別怨我,咱都是混社會的人,誰又信得過誰啊?只要你腦袋清醒,不做蠢事,咱們就能愉快地合作下去,你想活多久,就能活多久。但你要是想背叛我......”
納蘭暝將一塊滾落到腳邊的木塊,踢到了吾郎的眼前,道:
“這就是你的下場。”
吾郎呆呆地望着那塊木頭,已經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只是機械性地點了點頭,對這稱不上公平的盟約表示了認同。
說到底,這也都是他自找的,如果不這麼幹的話,他甚至連繼續被人當成道具來利用的資格都沒有。
這一切,都是爲了活下去。
“很高興我們達成了共識,現在,我會給你第一個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