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炎華!”
納蘭暝在毫無預兆的情況下拉開了炎華臥室的門,對她說道:
“收拾收拾,準備出門了。”
“啊,誒?誒——”
此時的炎華正坐在書桌前,當她轉頭看見進來的人是納蘭暝時,她的臉色由剎那間的煞白,變成了越來越重粉紅,顯得是不自然的吃驚。正常的突然闖門不可能把一個二十好幾的黃花大閨女嚇成這個樣子,除非她正在幹一些羞羞的、見不得人的事,比如換衣服,比如別的什麼的——然而,並沒有。
在納蘭暝進門的那一瞬間,炎華以一個新生的四代吸血鬼所能達到的,最快的速度,站起身,然後將她擺在桌面上的東西抓了起來,揹着手藏到了身後。儘管如此,納蘭暝還是看清了那兩樣,她不樂意讓外人瞧見的東西——那是一張紙,和一支筆。
更確切地講,信紙,和鋼筆。
“看樣子,這可不是家書啊。”
納蘭暝這麼想着,嘴角便浮起了一絲笑意。
來到幻想鄉半年多,炎華還從沒跟他說過“想家”一類的話。如果真的有這方面的困擾的話,她是一定會跟納蘭暝說的。斯卡雷特姐妹和魔女帕秋莉的性格太過孤僻,不好說話,凱瑟琳小姐和咲夜小姐又總是那麼高冷,紅美鈴確實善於傾聽——如果她聽到一半沒打起盹來的話——然而她所能做的,也僅限於傾聽,真到了要解決問題的時候,美鈴是指望不上的。
因此,炎華唯一能依靠的,就只有納蘭暝,儘管他是個,她從小到大都不擅長應對的,帥哥。到目前爲止,小到食譜配方,大到戰術技術與生理問題(種族,而非性別意義上的),只要她肯開口,納蘭暝總是能幫到她。
他就像她的導師,手把手將她領進了這個異彩繽紛的幻想世界。他也確實把自己當成了她的導師,儘管在別的吸血鬼眼中,他是個離經叛道的異類,他卻是確確實實地,在履行“引導”新人的職責。因此,納蘭暝覺得,如果她想家想到了,需要跨越時空的壁障,送一封穿越博麗大結界的家書的程度,那她不可能對他藏着掖着,更何況,這事兒也只有他能幫她。
“說起來,”他心想,“她好像說過,她和她家人的關係不怎麼親密來着。”
“那......那個......”
這時候,炎華小心翼翼地,甚至可以說是,如驚弓之鳥般,畏畏縮縮地,開口了:
“出......出門,是要出門,沒錯吧?”
納蘭暝看着她的臉,她卻不敢擡頭與他對視。她的面頰在充圌血,雙手背在身後,目光飄得如同全速過彎的GTR一般,整個人都透着一股,小女生一般扭捏的、不好意思說明的那種,羞澀。
納蘭暝基本上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了。
“啊,沒錯。”
他微笑着點了點頭,稍稍頓了一下,便從口袋裡頭掏出來一張淡粉色的信紙,攤開來,兩指捏着擺到了炎華的眼前。
“諾,”他說,“白玉樓送來的請帖,說是今晚有賞櫻會,想聚一聚。”
“講老實話我是不想去的,那個亡靈的性子,懂的都懂。而且我去了也是大概率被抓到廚房裡,跟藍和妖夢一起當苦工。”
“不過你家小祖宗蕾米莉亞一定要去,那就去唄!春天嘛,也是該看看花。”
“這......這樣嗎?”炎華瞅着那信紙上的字,結結巴巴地道,“我......我也要去嗎?”
“那是廢話好吧!”納蘭暝收起了信紙,叉起腰,笑道:
“全家都要去,你也得去,不許找理由推掉!”
“‘全家’啊......”
炎華小聲嘟囔着,卻是輕輕地一笑,臉上少了一分扭捏,多了一分坦蕩。
“嗯!”她重重地點了點頭,“我去!”
“說起來啊炎華......”
這個時候,納蘭暝卻是話鋒一轉,一邊饒有興味地瞅着炎華那兩隻伸到了屁圌股後頭的胳膊,一邊打趣道:
“你這是在給哪個撞了桃花的傢伙寫情信啊?”
直球擊穿!
獲得新家的感慨,承認‘家族’身份的自豪與喜悅,對宴會的期待,一切的一切,都在這一刻被炸了個稀巴爛,剩下的,只有隨着血液一同涌圌入炎華的大腦皮層的,巨大的羞恥感。
“情......情信?怎怎怎怎......怎麼會!不......不是啦!”
炎華的臉漲成了燒紅的鍋底,額頭上的汗珠在高溫之下迅速蒸發,騰起了陣陣白氣。她現在看起來,就像一臺過載的蒸汽機,納蘭暝甚至覺得自己聽見了火車鳴笛的聲音,他一定是《貓和老鼠》入腦太深了。
“不是情信?”納蘭暝笑着侃道,“那難不成是寫給人裡那家百貨商店的投訴信?嘛,其實我也早就想投訴他們了,畢竟他們家的花捲兒豆包兒豆腐腦兒只有甜味兒的,這簡直忍不了。”
“也......也不是啦......”
炎華無力地垂下了頭,儘管她並不覺得花捲兒豆包兒豆腐腦兒做成甜的有什麼不妥,但......這好像也不是重點吧?
“所以,是寫給誰的?”
納蘭暝完全不顧她的辯解,一口直接咬定下來,便往前走了一步,又稍微探了探身子,湊近了,細聲說道:
“說嘛,沒關係的!”
倒也並不是“那麼的”好奇,雖然他確實很好奇......不過此時此刻,納蘭暝多是以一種“家長般”的心態,想要得到最基本的“知情”的權利。當然,如果對象是個好傢伙,他說不定會考慮將那人納入到自己的麾下,也就是轉變成吸血鬼。相反,如果炎華碰上的是人渣的話......
那他也有不少辦法,在神不知鬼不覺的情況下將其徹底消滅掉,保證連遠近聞名的名偵探魔理沙都沒法靠愛麗絲推理出兇手來。
畢竟,炎華是個沒啥經驗的,白紙一般的女孩子,換句話說,女刁絲,不護着點是真容易出事。
“你甚至可以請他來參加這次賞櫻會!”納蘭暝補充道,“反正早晚都要認識的,不如請到酒桌上來,一杯生二杯熟。”
“已經......”炎華低着頭,用從牙縫裡擠出來的,極小的音量,蚊子一般細細地說道:
“其實......已經請來了......”
“啊?”
這一句,納蘭暝是有點蒙,一時沒能搞懂。而炎華,也在第一時間後悔了。
“沒有,什麼的沒有,我啥也沒說過!”
她跳了起來,紅着臉,閉着眼睛,大吼大叫着,那樣子簡直像極了一臺氣壓過高終於爆炸了的蒸汽機。在納蘭暝反應過來之前,她猛地衝到了窗邊,一把推開玻璃窗,將那副,她始終藏在身後,打死不讓納蘭暝看見一眼的紙筆,用力拋了出去。
再然後,她“嘭”地一聲,使勁關上了窗子,轉身背靠着它,面色,卻是死灰一般的白——正如同爆炸過後的,那些漸漸冷卻下來的殘渣。
“真的......什麼都沒有啦......不必在意,真的......”
納蘭暝看見,晶瑩的淚珠,正在她的眼眶之中打轉,她抿着嘴,盡了全力纔沒讓自己的表情崩潰。
(二)
“哈......呃......”
紅美鈴無力地依靠在紅魔館的大鐵門上,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春眠不洗腳,處處蚊子咬,夜來龍捲風,花......花Q!”
如果不是那隻從天而降的鋼筆,精準而致命地貫穿了她的腦殼,她還是能將這首破詩唸完的。
滾燙的血液順着她的腦門淌了下來,然而美鈴的第一反應並不是止血、急救,而是誠惶誠恐地雙手十合,彎下腰,大聲道了個歉:
“咲夜小姐對不......”
說到一半,沒能繼續說下去,實際上,就連她自己,也已經意識到問題了。
第一,咲夜的飛刀彈無虛發,不可能出現命中了卻沒能一刀致命的情況。
第二,若是咲夜,不可能只給她一刀,少則三刀,多則紮成刺蝟。
第三,咲夜本人並沒有在飛刀命中的同一時間出現在她的面前。
第四,這不是刀。
Wωω☢ ttκǎ n☢ co
所以,這並不是咲夜乾的。
“那就奇了怪了呀!”
美鈴直起腰桿,四處瞅了幾眼,發現咲夜確實不在,便自個嘟囔着,將插在她頭上的那隻鋼筆拔了出來。從那直通大腦的傷口裡噴出來的血液,在她的頭頂上形成了一個小型噴泉,看上去很是駭人,還好她已經習慣了。
接着,在美鈴搞清楚任何事情之前,一張姍姍來遲的白紙飄然而下,不偏不倚地,糊到了她的臉上。
“這又是啥?”
她抓圌住了那張紙,不假思索地,讀出了那上頭的第一句話:
“致敬愛的納蘭暝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