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剛纔說了什麼,能再說一遍嗎?”納蘭暝稍稍歪着腦袋,像是很不可思議似地,問道,“我,在人之裡,什麼?”
“在先前的那次異變結束以後,先後發生了四起村民失蹤事件。”華扇面無表情地說道,“失蹤,去向不明,人間蒸發。他們的屍體在幾天之後被找到,依舊維持着死前一刻那扭曲的、驚懼無比的表情,身體裡的血液則被抽得乾乾淨淨,一滴不剩。聽起來很耳熟,不是嗎?”
“所以?”納蘭暝一攤手,示意她繼續說下去,“你的推測是......”
“我受上白澤慧音的委託調查此事,而我對此的初步判斷是......”
華扇伸出手,指向了納蘭暝的臉,厲聲道:
“吸血鬼納蘭暝,兇手就是你!”
“噗哼......”
納蘭暝差點沒笑出聲來,他叉腰扶着額頭思索了一小會兒,便道:
“我是真的不明白爲什麼你會產生這種想法,姑且先聽一下你的理由吧,請......”
言罷,他便小行一禮,將話語權交回給了華扇。而華扇也是毫不忌諱,張口便道:
“從作案手法上判斷,兇手極有可能是吸血鬼。而在異變已經結束,入侵幻想鄉的吸血鬼殘黨已被消滅的現在,餘下來的吸血鬼,就只有紅魔館之中的三位,蕾米莉亞?斯卡雷特、芙蘭朵露?斯卡雷特,以及你,納蘭暝,三人而已。”
“而在這三人之中,從沒與幻想鄉的妖怪們簽訂契約,承諾不對幻想鄉中的人類出手的,就只有你一個。”
“你說的這些顯然是站不住腳的。”納蘭暝反駁道,“先強調一點,蕾米莉亞的態度,可以在一定程度上代表我的態度,以及未來所有可能會出現在紅魔館中的吸血鬼的態度。既然她承諾了不去襲擊幻想鄉里的人類,那麼這同時也是我的承諾。”
“再者,因爲受害者的血被抽乾了,所以犯人就一定是吸血鬼,而不會是別的妖怪,或者某個拙劣的模仿者?而且幻想鄉里真的就只有我們三個吸血鬼嗎?你是透徹地瞭解過一切以後,纔來跟我攤牌的,還是說,僅僅是在跟着感覺走?”
“你可以認爲,”華扇道,“我是在憑直覺辦事。但如果我有一張嫌犯清單的話,納蘭暝,你是那名單上的第一個名字。”
“我知道我看起來非常可疑,不過嘛......”納蘭暝停頓了一下,又繼續說道:
“我就直說了吧,茨木華扇,我不需要自證清白,你也沒資格要求我做任何事情。現在,我要帶着這個人類回家了,如果你一定要阻撓我的話......那就別怪我沒提醒過你,我,不好惹。炎華,我們走!”
言罷,他便直接越過華扇,牽上了站在她身後的,火之裡炎華的手。不料,剛一轉身,正欲前行,納蘭暝便發現,茨木華扇已經將他的前路給擋死了。
“也就是說,”納蘭暝鬆開了炎華的手,與立在他面前的華扇四目相對,道,“我沒有退路,是這個意思嗎,華扇小姐?”
華扇並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是抱着膀,挺着胸,跟尊煞神似的,一動不動地立着,鐵青着臉,死盯着納蘭暝的雙眼,滿身殺氣。
她的回答,已經分明地寫在臉上了。
“哼......”
納蘭暝皺了皺眉頭,便扭頭對炎華說道:“你走,到遠處去。”
“好......好的!”
等炎華跑遠了,納蘭暝便往後退了三步,稍稍地拉開了一點距離。他先是跟華扇對視了一陣子,見對方並不主動出手,便又忽地放鬆了警惕,輕笑一聲,而後擡起頭,望向了天空。
“看啊,華扇,看看這天空。”他用手指指向了正上方,道。
華扇雖滿腹不解,卻也稍稍擡起眼珠,輕瞄了一眼天穹。與此同時,爲了確保不被偷襲,她也並沒有讓納蘭暝離開她的視野範圍。
她看見,這天空之中一片清澈,沒有云朵,仿如鏡湖之面,波瀾不驚。唯有一輪並不完滿的水月浮於其上,朦朦朧朧,真假難辨。
不知不覺間,天已全黑,月亮也漸漸地升起來了。
“夜晚降臨了,知道這意味着什麼嗎?”納蘭暝說道,“你將不得不與吸血鬼夜戰,這就等同於在大海中與鯊魚搏鬥,在天空中與巨龍爭雄......”
“你在自尋死路!”
一剎那,無法用任何時間計量單位來度量的一剎那之間,納蘭暝直接越過了三步的距離,貼到了華扇的臉上。
華扇記得,這傢伙的身影始終都在她的視野範圍之內,可他究竟是如何在她的眼皮底下,完成這種作弊一般的高速移動的,她實在是搞不清楚。
沒時間多想,華扇伸出了那隻纏滿了繃帶的右手,對上了納蘭暝那隻迎面打來的拳頭。
只聽“嘩啦”一聲,在觸碰到拳頭的那一瞬間,她右手上的繃帶整個散開,如蟒蛇一般纏了過去。那嚴密包裹的繃帶之下,竟是空無一物。
茨木華扇,沒有右手。
不巧的是,這一點,早就被納蘭暝看穿了。
向前飛出的繃帶撲了個空,在空氣中晃悠了一陣子,便又回到了華扇的胳膊上,重新組成了她那隻空心的“右手”。至於納蘭暝,他已經回到了自己方纔所處的位置上,彷彿一步不曾離開過。他的移動方式,對於華扇來講,仍舊是個迷。
“你是不是以爲,我會被你那團繃帶給騙了?”納蘭暝搖了搖手指頭,有些得意地對她說道,“實際上,在你出現在我面前的那一刻,我就注意到了,你那隻‘右手’的繃帶底下,根本就沒有溫度!”
“所以呢?”
納蘭暝那過於敏銳的感官,多少給華扇帶來了一點驚喜,卻也不足以令她動搖。然而,接下來他所說的話,卻是遠遠地超出了她的預料。
“你還要繼續裝下去嗎?茨木......童子?”
“嗯?”
聽見納蘭暝念出這個名字,華扇很明顯地愣了一下,而納蘭暝也並沒有放過這次機會。他再一次從華扇的視野裡消失,現身時,已是繞到了她的背後。
“糟了!”
華扇心裡一驚,正欲轉身,奈何那納蘭暝手快一步,一掌扇向了她的後腦勺。華扇感覺到了腦後的風壓——一旦這一掌拍中了,她就算是萬事休矣了。
誰知道,納蘭暝這一掌下去,竟然絲毫沒有傷着華扇,而是從她的頭髮上輕輕擦過,摘走了她那兩塊髮髻巾。
華扇只覺得頭髮一鬆,紮好的包子頭便散開來,垂了下去。納蘭暝則是笑嘻嘻地攥着那兩塊用來蓋住包子頭的白布,回到了她的面前。
“當你自稱仙人的時候,我就有點奇怪了呀,仙人不是應該出淤泥而不染的麼?爲什麼這個仙人身上散發出來的氣味,這麼像某種早已消蹤匿跡的大妖怪呢?現在來看,我的直覺還是比你的要準上一些呀!”
頭髮散開以後,原先藏在那兩團包子頭底下的東西便顯露出來——那是兩根錐形的角,粗短且鈍,看起來相當的不起眼......但,那可是角啊!
天底下可有長角的仙人?
納蘭暝昂首而立,滿面春風,氣勢之盛,好似已經贏得了這場戰鬥的勝利。茨木華扇則黑着張臉,方纔那股正氣已經蕩然無存了。
現在的她,比起仙人,更像個惡鬼。
“相傳,源賴光手下大將渡邊綱某天夜裡騎馬回家,行至一條歸橋之時,見一貌美女子徘徊於斯,便上去詢問,方知這女子是初來京都迷了路。渡邊綱便扶這女子上馬同行,一路行至五條渡口之處,女子方纔現出原形,乃是大江山之鬼茨木童子。二者爭鬥之時,渡邊綱一刀斬下了茨木童子的一隻手臂。茨木童子吃痛,大敗而走。”
“奇怪,我爲什麼要提起這個故事?”納蘭暝一手輕託着下巴,裝模作樣地道,“也許,是因爲曾爲害人間的惡鬼,沒有資格去審判數百年來始終規規矩矩的吸血鬼吧!”
“你說對不對呀,獨臂有角的......‘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