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主從成德殿回來情緒就一直不好,一張臉整日陰沉得嚇人,楊漣想着也許是教中出了麻煩的事情,所以也只能小心再小心,不讓麻煩上身。
東方不敗拼命壓制心中複雜的情緒,只覺得心裡頭的火發不出,咽不下。呵,原來也只不過是個風流成性遊戲花叢的男人,想不到他堂堂教主,竟被他裝模作樣的清高矇蔽了眼睛,可笑啊!
蹲在蓮池邊上,楊漣忍不住拉緊了衣服,海拔高就是冷啊,他都加了兩件衣服了,還是感覺涼颼颼的,他的酒已經釀得差不多了,配上凝着蓮香的露水,就可以大功告成。
就在他打了N個噴嚏之後,天色微明,他揉揉困極的眼睛,忙下到蓮池裡,用事先準備好的瓶子收集蓮蓬上的露水,冰涼的池水,凍得他渾身直打哆嗦,以最快的速度弄完之後,他忙回房把溼衣服換掉,趕着時間去教主院中,伺候教主起牀。
依舊做着每日慣常的事情,可是楊漣卻覺得教主今日有意無意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格外森寒,如果目光真的帶刃的話,那麼他現在恐怕早已被凌遲乾淨了,只是奇怪,他好像沒做什麼惹他不開心的事情啊······
東方不敗看着他眼下淡淡的青影,眉頭皺得更深了,不知昨晚和誰一起花前月下,你儂我儂,還是想着哪個漂亮女人,輾轉反側,連覺都不睡,簡直可惡!可是該死的,他這是生的什麼氣?這與他又有什麼關係!
顯然所有人都感受到了教主周身低到能讓人窒息的氣壓,紛紛找藉口,能離多遠有多遠,午飯時,東方不敗心煩意亂地端起桌上的酒杯一飲而盡,可是下一秒臉色立馬就變了,凌厲的眼中凝聚起騰騰的殺氣。
“誰換了本座的酒!”
屋裡的下人們哆嗦着往後退,楊漣看了看教主的臉色,又看了看桌上的酒壺,不可能啊,他怎麼會不喜歡?不應該不喜歡的。
知道教主要發飆,楊漣也只有硬着頭皮單膝跪在了他身前三步遠處:“教主恕罪,是屬下自作主張。”
教主二話沒說,狠狠地將手裡的杯子砸到了他面前的地上,飛濺的碎瓷立馬就將跪着的人的額角劃開了一個大口子,鮮血順着臉頰往下淌,瞬間就染紅了左邊整個半張臉。
楊漣低着頭,教主冷聲笑起來,“你算什麼東西?誰給你的權力!本座的事情什麼時候輪到你來吩咐你來安排?滾!”
楊漣什麼也沒說,便安靜地退了出去,教主正在氣頭上,他當然也不是傻瓜去撞槍口,可是他如何也想不到,因爲一杯酒就讓他如此狂怒,楊漣以爲這麼長時間的相處以來,在他對那人付出了那麼多的關心與呵護之後,即便沒有感動,他的努力也能得到些許的認同,只是沒想到,他果然還是擺脫不了這與生俱來的自以爲是。
衆人看着楊漣一臉鮮血從教主房中出來,頓時脊背發涼寒毛倒豎,完了完了,教主是火發大了,老天保佑他們啊,當然更要保佑楊公子啊,要是沒了他,他們可又要回去伺候教主,那真是一件比死還可怕的事情哪······
東方不敗呆坐在飯桌前,看着桌上的白玉酒壺,雖然不知道爲什麼,但是他潛意識裡卻清楚那人這麼做一定也是爲他好,忍不住又倒了一杯酒,他剛纔只顧生氣,根本沒有嚐出味道,只是惱他,但是爲何惱他,他又無法給自己一個解釋。
酒杯中淡青色的液體,通透澄明,輕嗅了嗅,淡雅綿純的清香瞬間讓他精神一振,入口之後直覺清靜如水,味淡如茶,可是細品之下,酒味卻又醇厚芬芳,溫軟綿長,竹葉的清,蓮子的香,薄荷的涼,還有一絲花蜜的甜美,雖然只能品出這幾味,但是一杯飲下之後,直覺小腹中升起一股暖流,瞬間遊遍四肢百骸,讓他整個人一下子放鬆了下來,胃裡有些空,看着滿桌的食物,頓時也有了食慾。
東方不敗苦笑,虧他自詡便嘗天下美酒,可是這樣的好酒卻是平生第一次飲到,那人定也是費了一番心思,想到自己剛纔的失控,東方不敗微覺得有些後悔,掃了眼一片寂靜的屋子,目光最後落在地面的一灘血跡上,想到那裡正是那人剛剛跪過的地方,東方不敗心頭微微一驚,難道是自己傷了他嗎?怎麼流了這麼多血?哪裡受傷了?嚴不嚴重?有沒有人帶他去看大夫?
雖然想去看他,可是教主想了想還是作罷,自己剛對人發了火傷了人,現在又去看,實在是拉不下臉來。
下午,楊漣沒有在房裡出現,教主想發飆,卻忍住了,他受了傷,休息一下也應該······
第二天,楊漣仍舊是一天不見人影,教主接着忍,他獻酒有功,放他一天假也無妨······
第三天早上,直到一個婢女上前給他梳頭時,教主再也忍不住了,他討厭別人的觸碰,自從那人來了以後,就是連頭髮他也不願讓別人動。
見教主神色不對,落月忙小心地上前道:“教主,可是有什麼吩咐嗎?”
東方不敗冷着一張臉:“去告訴楊漣,讓他立刻出現在本座的視線中,否則後果自負。”
落月聞言露出一個爲難的神色,教主臉上立馬又寒了幾分,“怎麼?他不願意來?難道還要本座親自去請他不成!”
落月咬咬牙忙跪在地上老實地道:“不敢欺瞞教主,楊漣病得很厲害,實在沒辦法過來伺候教主······”
東方不敗聞言不由愣住了,“怎麼······病了?”
“回教主,楊漣前天從這裡回去受了點傷,可是下午就開始發高燒,昏過去以後一直到現在燒都沒有退,人也沒有醒。”落月低聲道。
東方不敗心下微驚,頓時滿肚子的怒火早已拋到九霄雲外,心裡只剩下對那人的擔心,“怎麼好端端的就病了?”
落月忙磕了頭道:“楊漣說教主飲的酒太烈,對身體不好,一個多月前就開始給教主釀新酒了,昨個兒晚上,爲了採露水,愣是在蓮池邊守了一夜,而且早上還下了池子,恐怕是受了寒纔會生病的。”
東方不敗聞言頓時懊惱萬分,他昨晚竟去做那些,難怪早上臉色就不好,混蛋,自己卻還誤會他私會情人!
當然他並沒有表露出心中所想,只是揮揮手,淡漠地道:“本座知道了,你們都下去吧,這裡不需你們伺候。”
一屋子奴婢們退下之後,東方不敗猶豫再三終究還是不放心,想去看看他,進了他單住的小院,空空蕩蕩的沒有人氣,臥室的門沒關,他便徑直走了進去,除了一張牀以外,東西很少,牀上躺着的人臉色慘白,頭上纏着厚厚的繃帶,傷口處還蘊着淡淡的鮮紅,他怪自己不知輕重,怎麼傷口竟這般深?那人雙目緊閉,微彎的睫毛在臉色落下兩個小小的影子,長髮披散一直垂到牀下的地面上,看着他這副模樣,東方不敗只覺得心疼不已,怎麼連個照顧的人都沒有?
楊蓮亭端着熬好的藥往院子裡趕,進門就看見教主頂着一頭披散的長髮站在牀邊,頓時嚇得哆嗦了一下,手中的藥碗也險些被打翻。
東方不敗看着來人,眉頭皺得更深,“平一指在山下,你去把他叫來。”
楊蓮亭聞言大喜道:“多謝教主恩典!”他說着把藥碗放到桌上,就快速跑了出去。
小心地坐到牀邊,輕輕撫上他纏着繃帶的額頭,果然燙得厲害,看着他被燒得有些乾裂的嘴脣,東方不敗忙拿起桌上的茶壺,倒了一杯水,壺中冰涼的茶水頓時讓他怒由心生,該死的,燒成這樣,連口熱水都沒有,這羣人都是幹什麼吃的!
教主微微閉了眼,穩住情緒,再睜開時,杯子裡的水已經溫熱了,他忍不住在心中苦笑,想不到他竟拿那天下第一的神功來做這種事情。
走到牀邊,扶起還在昏迷中的人,讓他靠在自己身上,將水杯湊到他嘴邊,懷裡的人本能般地張開嘴,一口氣就喝了一大杯,又倒了一杯,他又一滴不剩地喝了,東方不敗只覺心中更惱,那個楊蓮亭也真是混蛋,兄弟病成這樣,他是怎麼照顧的!
其實教主和楊蓮亭說話的時候楊漣便醒了,只是心裡怨他不想睜眼,可是下一刻教主的舉動就讓他有些不知所措了,他覺得有隻溫熱的手撫上他的額頭,手很輕很柔,手心很暖,更誇張的是,教主竟然親手喂他喝水?實在難以想象,那個幾乎可以說是冷酷殘暴的教主竟然會溫柔地做這種事情,太不可思議了······
想到這裡,楊漣心裡哪還顧得上生氣,睜開眼睛便看見面前端着杯子的人那一絲還未來得及藏起來的窘迫神色,楊漣心裡舒服了兩分,他也會不好意思啊,真是震驚世界的大發現。
東方不敗看着慢慢睜開眼睛的人,尷尬了一瞬後將人放下,神色如常地道:“你醒了。”
“教主怎麼來了?”楊漣啞着嗓子問道。
東方不敗面無表情地道:“聽說你病了,我來看看。”
“多謝教主。”楊漣十分恭敬地道。
楊漣覺得心裡咯噔一下,再次震驚了,他居然說對不起?“對不起”三個字竟然會從向來唯我獨尊的教主口中說出來!天哪,他是病人好不好,可經不起這樣接二連三的刺激······
楊漣很快平靜下來,既然人家連對不起都說了,本來也就是他自作主張,他怎麼還好意思繼續生氣,只得溫聲道:“教主別這麼說,是我不知道教主不喜歡。”
“不,我喜歡······”東方不敗不解思索地便將心裡的話說了出來,可是話一出口便後悔了自己的情緒失控,擡眼看了看那人,見他並沒有笑話他的意思,這才換了話題道,“我沒想到你還有釀酒的本事,那酒叫什麼?”
楊漣微微笑道:“相留醉。”
東方不敗看見那人的笑容,陰了幾天的心剎那間就變得陽光明媚,他愛極了他的笑容,真實的,明亮的,溫柔的,純粹的,那笑容是直達眼底的,沒有一絲的虛僞和勉強,將他空落落的心一下子就填得滿滿當當,再也裝不下其他。
見他微笑,東方不敗眼中也多出了幾分快樂,“名不副實,根本就不會醉。”
楊漣聞言笑意更甚:“酒不醉人人自醉啊。”
房裡的氣氛突然就變得很好,兩個人靜靜對坐,卻並不覺得尷尬,教主是早已習慣了他安靜的存在,而楊漣只是喜歡他這少有的安詳平和的眼神。
“教主不曾梳洗嗎?”楊漣看着他稍有些散亂的長髮奇怪地問道。
東方不敗尷尬了一瞬,低聲道:“我不習慣別人······”
楊漣心中微微有些複雜,摸出牀頭的梳子:“我給教主梳頭吧。”
東方不敗搖搖頭:“你還病着,不用忙了。”
“沒關係,我只是風寒而已,教主不必擔心。”
見他堅持,東方不敗也不再拒絕,背對他坐下,也許是因爲發燒的緣故,他的手心比起平時有些熱,可是手上卻還是很輕很柔和,讓他體會到從未有過的被呵護的感覺。屋子裡的氣氛很溫暖,楊漣靠坐在牀上,輕輕握着他微涼的長髮,東方不敗背對他坐在牀邊,眼裡是他看不見的滿足和快樂。
楊漣上手很快,不一會兒就給他把頭髮綰好了,教主微微有些怔愣,這個木頭,他就不知道慢一點?
瞥見桌上已經放冷的藥,東方不敗不禁暗罵自己粗心,忙端了過來,又用內力溫熱,才餵給他喝。
楊漣有一時的茫然之後便也不再拘謹,既然教主一片好心,而且看得出心情也很好,似乎很享受現在的狀況,他若是拒絕肯定又要惹他不快,只是這樣一勺一勺地喝藥會苦死人的,他本來就兩天沒吃什麼東西,一碗苦藥喝下去,真是苦不堪言哪······
聽見院外的腳步聲,教主斂起神色,退開兩步站到一邊,楊漣自然知道他的顧慮,也乖乖躺下,不再言語,看着神色已經恢復了高傲漠然的人,楊漣心下嘆息,那人這樣其實也是很辛苦的吧。
楊蓮亭帶着平一指趕到,忙恭恭敬敬對他見了禮,東方不敗仍是一片淡漠地道:“起來吧,快去給他看看。”
平一指領命上前楊蓮亭擔心也想跟過去看看,可是教主虎威實在是讓他沒這個膽子,張揚霸道的氣勢更是讓他不自覺地感受到一種沉重的壓迫感,無奈只得灰溜溜地呆在門口候着。
楊漣看着面前傳說中的殺人名醫,果然和書裡寫得一樣,又矮又胖,腦袋極大,生一撇鼠須,搖頭晃腦,形相十分滑稽。
平一指也打量着牀上的小子,心裡是老大的不樂意,教主竟然大材小用到這種地步,一個風寒還大老遠召他上崖來,什麼事啊?雖然心中如此想,可是面上卻不敢表露半分,仍是恭恭敬敬地對着教主道:“啓稟教主,並無大礙,休養幾天便好。”
東方不敗聽聞這才放下心來,走到牀邊,溫聲道:“這幾日你便好好休息吧。”
對於教主難得的體貼,楊漣感激地點點頭,東方不敗起身離開,走到門口卻也不忘了敲打一下粗心大意的楊蓮亭,讓偉大的楊總管再次心驚肉跳了好一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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