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章

57章

皇太子胤礽一行並未宮外多留,不過三四日,便轉回到了宮裡,也未生出更多波瀾。實則以胤礽這等身份,即便康熙是因他的病情而有所佈置,但他確實也不能長久地待宮外。他留了幾日,朝堂上已是多有微詞,不過是如今勢態不明,旁這才隱忍不發,假作不知罷了。

既然胤礽回了皇宮,而胤禛的差事也完成了,隨着進宮給康熙復了命,隨後便也回了自個府邸。如此時刻,他的行動倒也不敢輕忽,不過派了到胤禟處回了一聲,便罷了。

東方不敗得知消息,又問得明白胤禛這一差事並未生出什麼差錯,心中憂慮便放下了。也是,那性子較他沉穩,局勢他心中自有計較,他也不必替他擔憂。這一放心,便轉而潛心鑽研功法去了。

如今他年紀小,還未開始臨朝聽政,這幾日既不讀書又不當差,說是靜養,那當真是全然的靜養,若不是他早吩咐了身邊多多留意外頭消息,便真是兩耳不聞窗外事了。

此時,一切已是蓄勢待發了。

康熙回宮後,因身體不適的緣故,雖未耽擱政務理事,但卻沒有召集百官舉行過大朝會,每日只是宣幾個朝中重臣到宮裡備詢。胤礽回來的事,康熙處置的法子與先前安排宮外的大夫給他看症是相似的,並未宣告,卻也沒有故作隱瞞,很有幾分晦澀不明的意味。

便是如此,才更引得旁關注、猜測,而同時因此,皇太子胤礽生病了,這個事實已被朝堂確認。

又過兩日,康熙病情轉好,回京之後第一次舉行了大朝會。就朝堂之上,先前被康熙種種手法按底下的暗涌終於噴發出來。

先是有一御史先上摺子,開篇一通微言大義,三綱五常,而後言及皇太子胤礽塞外行止有異,違背倫常,已失了儲君本分,如此這般痛心疾首地譴責一番……

最後那仰首便是鏗鏘有力的悲憤言辭,只道:“……皇上早有金口玉言,回京之後便處置廢除太子一事,此事迫眉睫,若是拖延日久,只會讓朝堂議論紛紛,徒生亂象,臣斗膽妄言,爲了以正視聽維持朝局,請廢太子!”

隨着這發言,隨後便是一衆臣子們附和道:“請廢太子!”

坐上頭的康熙冷着臉,並無反應。

胤禛站一旁,面無表情地瞥了這御史一眼,心中暗暗琢磨這的性情背景。這等時刻,底下每個心裡頭都由一份考量,派系利益、前途上意,錯不得一分。自然,這局面並不是這一兩個能造出來的,有搖旗吶喊,有推波助瀾的,也有端坐中軍帳運籌帷幄的。指責胤礽的不定是太子一派的敵手,替胤礽幫腔的,卻也不定是親近胤礽的。

這一局,不到最後,能贏的也不知是誰。

不夠,這能第一個出來挑破局面,自然也不是個簡單的。可這……胤禛心裡想了想,卻沒能立時分辨出此是何授意,又是出於何等目的。

只一個是確然的,這個御史慣常都以性情耿直,行事直莽示,不管是何授意,用他來破壞均勢,倒是用得合宜。

便是康熙,即便心中疑惑,也不會發作此。

簡而言之,不過是尋了個喊一聲,都回京了,趕緊地廢太子吧。這是快刀斬亂麻,以免夜長夢多的態度。

可有力持廢除,就有一味求穩,立時便有那出來質疑,又一御史言道:“堂堂一國太子,又怎麼能輕言廢除,皇太子胤礽如今病情蹊蹺,便是先前行事有些過錯,說不得也是事出有因,待他病情轉好,再來問責不遲。”

胤禛聽得還有臣子如此爲胤礽說話,不由也是微訝。與他一道回京的那些個臣子們都該曉得,先前康熙就爲旁攔駕說情生過氣,那回之後,還能如此直白維護太子,倒是膽大得很。

只稍往深一想,這的話面上說得極是持正,若說裡頭有些偏頗的,似乎就是將先前胤礽品行失常冒犯君威的事用一句生病推諉了去,替他摘清了干係……但,胤禛隱隱露出幾分嘲諷笑意。

太子是因病了,所以犯了過錯,所以這過錯不是胤礽本意,所以可以原諒。這道理聽着是不錯,便是康熙,恐怕也有這麼幾分心思。

可若揪着胤礽患病一事,是福是禍倒還不一定。

果然,不一時,就有那大臣面上不豫,便搶身出來言道:“太子身份貴重,他既病了,自當召集太醫院等仔細探脈問症,看清病情好做計較。但若是這等病況已然沉重,甚或是已然影響了太子神智,以致行事錯亂荒唐,這……此事已然不是該否問責太子過錯的事,而是如此病,如何能當大任,如何能做一國儲君……臣斗膽建言,極早改立太子,纔是大清之福……”

沒錯,胤礽病了,是讓康熙有了疑惑,也生了憐憫維護之意,確實是給了胤礽一線生機。但即便他靠這病情挽回了康熙慈父之心,是福,但他卻失卻了作爲儲君的本錢,這便是禍事了。

旁不清楚,一直身其中的胤禛如何能看不清呢。

確如東方不敗所想,胤禛領了康熙吩咐的差事,疑惑康熙深沉的心思,自然也心驚廢太子一事無端生變,而想到此間的時候,他倒真有過幾分算計胤礽的想法。

一個被禁錮了一路,臨入城時被皇上撇開,另尋道路回去的儲君,即便有爲暗地裡安排他治病的緣故,可依着一個太子的身份,如此輕率簡陋的安排處置,就是一種折辱輕賤,道盡了他的處境悽慘。

這等良機,若是細細謀劃一番,說不得便能一擊致命,讓其永不翻身了……

胤禛是有過遲疑,特別是爲了故作兄友弟恭三番兩回去探望胤礽病情時,看着胤礽的面容神色,心中那股子怨憤鬱氣險些便是控制不住。

好些個下手的計謀心裡計算着,他忍着那口氣,只等一個時機……但身旁有裕親王的,確實不是易事。不過時機這回事,不過就是個把握度罷了,他胤禛若是要做,也不是不可。

但終究,他是忍耐了下來,並不是他性子謹慎不敢輕動,也不是得知胤禟那兒擔憂的傳話,而後住了手。而是,他仔細看過了胤礽的脈案,也聽了那些個名醫的說法,胤礽是病了,病得不清,病得……難以治癒。

如此,倒省了他動手的力氣。

胤禛心中篤定,便冷眼旁觀着這朝堂上的熱鬧,衆臣子們各持己見,或故作沉穩或直率了當,但一時也沒個論斷,只越發亂起來罷了。

胤禛等着康熙發話,而這些爭論的大臣們卻是等不及了,便漸而試探起康熙的態度,竟將那爭論已然換了個方向,略過了廢不廢太子,轉而非議起康熙的做法來。

胤礽一事當中,康熙的態度行事確實也有幾分不合規矩,也因此,另胤礽一事撲朔迷離,成了旁政治投機的機會。

有道:“一國儲君事關重大,皇上便是一時氣急了,也不當輕率,怒極之下直言廢太子……”也有的說:“聖上,太子雖有過錯,但未廢除之前仍是一國儲君,只當維持體面,這一路羈押回京,實是大失體統……”

自然也有的道:“太子生病,自有宮中太醫醫治,實不該滯留宮外,尋江湖郎中胡亂看症……若有疏漏失誤,豈不是遺禍無窮?聖上此舉過於輕率,非君所爲……”

這些本就抱着渾水摸魚的心思的臣子們,一看康熙還未發話,他們便更漲了氣焰,此起彼伏直斥其非,已然不像試探,而是逼迫了。

這等大朝會規矩嚴謹,儀式繁複,本就不是真正議論朝政的時候,如此一吵鬧起來便失了體統,也少了朝廷威儀,若是以往,遇着這等時候便有那老成持重執掌權柄的大臣們出來發話,一是維持秩序震懾羣臣,二是略表態度、整合下底下派系,不至於好幾十個個個一張口胡亂言語……可今兒卻生了怪事,那幾個能有這份體面出來呵斥,發話的都裝聾作啞起來。

康熙的眼神忽明忽暗,略有所覺地掠過那麼幾個的面容,心底冷冷一哼。他自然曉得底下到底作何把戲,不就是他回京之後又是另派護送太子入城,又是召集了民間名醫暗中爲他看症,如此動作,說蹊蹺是蹊蹺,當有心眼中自然不算什麼,不過是……他猶豫了罷了。

這些看穿了這個玄機,便藉此生事,要逼出個所以然來。

他是猶豫了,便是再英明神武如他,也是個父親。因而現下越是層層顧忌,種種佈置,便越是表明了他處置這事再不能果斷。自然,他可用一句謹慎,甚至是別有玄機便將此事搪塞過去,他是皇帝,也沒旁敢來過多質疑。可他向來也是以明君自詡,如何能將這等連自個也不願相信的情由推搪。

不過就算他此刻心中早已猶豫,也容不得旁看穿了底細,揣測着他的心意順勢將事情弄渾過去。康熙咳了一聲,正要開口將底下喧鬧的場面鎮壓下去,卻忽有排衆而出,揚聲道:“皇上,微臣斗膽,有一言上秉。”

康熙正要發作,卻有乘隙而出,他聞言也不禁一愣,轉而看了過去。

這出來的不過是個翰林編修,若是往常,也沒有這出來說話的機會,康熙也不甚記得。可胤禛一看那模樣,心中卻是暗驚,隱約記得這與三阿哥胤祉來往密切,卻不知他爲何這時候冒了出來。

胤禛正疑惑間,康熙已然令他回話,那翰林小官便道:“聖明天子上,微臣有一事疑惑。太子自幼聰敏過,學識出衆,品行敦厚,性情溫雅,經皇上多年教導,往日裡也是處事嚴謹、政務通熟的……可如今……”他幽幽嘆了一聲,面上神色極爲惋惜悲哀,引得旁也是面上悽悽。

忽而他提起音量來,大聲道:“皇上,太子素日裡身子康健,從無聽說有何宿疾,如此忽而發病,又是如此壞神智,引失常的病症,實是令生疑得緊!皇上,微臣斗膽建議,太子的病不僅要尋良醫醫治,還要派細查!”

此言一出,大殿上倏地靜謐下來,落針可聞。

康熙冷冷瞪着那,良久才道:“這是指?”

那翰林官說到此處,見自個一言震懾了百官,心中更是生出了無盡膽氣,徑直道:“皇上,微臣懷疑,這是有要對太子不利,使了陰謀手段要害太子,這才令太子無故生病,行止失常!”

胤禛聞言,眼睛極快地看了看康熙臉上神色,卻沒能從那上頭看出什麼來。有從中使壞,想要拖胤礽從太子之位上下來,這是所有心中的懷疑想法。而且,也可以是事實。便是康熙,也是這般懷疑的。不過這種使壞,也只是想趁着胤礽犯錯,趁着康熙惡了太子,趁着太子生病,而後謀劃一番罷了。卻沒有像這話裡所說的,從一開始就是個陷害太子的陰謀……

即便也有這般去想的,也不會當衆喊破這層紙。可這卻是說了,還言之鑿鑿的說了,如此一番言語,確實有幾分擾動心的力度。攪混了水啊……而康熙,是會趁此機會順勢下令嚴查,而後給太子生機麼,或是,這本來就是康熙支使做下的?

胤禛看向康熙,等着他發話。

康熙臉色一沉,“放肆,如此大事,如何能無端揣測妄言生事!”

那卻是不怕,反倒迎着康熙眼神,梗着脖子道:“皇上,微臣有證據!”

此話一出,胤禛板着的面容也不由驚愕了下。

作者有話要說:對不起。。。是卡了。。也是懶了。。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