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江山和美人
東方不敗轉身離去,卻猛地見着魏珠立在門外,他心中想着胤禛,見了此人便是心下一動,不由就直直看了過去。而那魏珠原是低眉順目地立在那兒,與身旁那稍小些的小太監一般無二,東方不敗一看他,他倒是若有所覺似的,恍然間也擡起頭來與他視線相交。
東方不敗略略挑了挑眉,而魏珠對着他恭順地微笑了下,東方不敗便立時明白過來,鎮定地離去了。
他早知這個小太監不簡單,若說康熙身邊那樑九功是日日伴駕修煉出來的功力,這小魏珠就是小小年紀就是心裡生了竅,通透得緊。早先他被康熙派了去看顧胤禛,旁人看着就是胤禛觸怒康熙,被罰思過,往後也得不來好。他一個小太監被派了去,最妥當的便是揪住了胤禛,好得了他錯處回頭告發,換康熙的讚賞。
可他卻不,形勢最混亂的時候這人還對着胤禛賣好,與人方便。若前番魏珠這般作爲,還能錯認做與人爲善、四處投機,眼下里,胤禛身上惹了那麼大個嫌疑,又是被康熙震怒責罵訓得吐血暈眩過去,如此落魄慘淡,這魏珠還能給他暗暗示意……
這魏珠,顯然是靠到了胤禛這邊了。錦上添花不若雪中送炭,魏珠也是個膽大的,竟是看準了時機,選了這麼個時候表明心跡了。
若是換了個耿直中正的主子,必不喜這等心思狡詐的奴僕,但東方不敗卻是不以爲意,也只有這等人的行徑,才昭明瞭眼下的情勢。
東方不敗到了胤禛安睡的牀邊時,心中早已想得明白,眼下勢態看着是雲譎波詭、混沌不清,彷彿處處險境,但一步一步地早給他尋摸出出路來了。
太醫先前已然來過,想是寫了方子下去熬藥了,除了外頭守着的人,內室裡就只有兩個太監,倒顯得安靜極了。
東方不敗見此,不由連腳步也放輕了些。在這個地方,他自然不好再摒去侍從,獨獨跟胤禛說話。而胤禛此時躺在小榻上,正側着臉向裡睡着,身上只着中衣,從被子裡頭露出來的一截衣袖上隱隱還看得着血跡,約莫是事有情急,一時還來不及換下髒污的衣裳。
東方不敗在榻旁默然駐步,半垂着眼睛往下看去,盯住胤禛的側臉不動。若往深裡說,是他害了他,只是,恐怕此刻就連胤禛也不知道,是因爲他的好九弟,他才行險用了這麼個招數。
實則依東方不敗的性情,這等示弱求存的法子,他能做,也做的純熟,但心中是不屑的。而此時,他那些舉動卻逼着胤禛不得不做。康熙是胤禛的親父,也許胤禛做來並不覺得不妥,也不覺得委屈,但東方不敗立在一旁這麼看着他,心裡卻不由自主替他生出些委屈來。
對着這麼一個皇阿瑪,兒子們倒是各樣手段都被逼着使出來了。
東方不敗暗歎一聲,上去坐到他身旁,也不想開口說話打攪他,只拿住了胤禛的手腕脈門暗暗查看。
以東方不敗的修爲功力,莫說是探脈,便是此時渡些真氣替胤禛治病也是可以的。不過爲了大局,他眼下卻是不能做。
細查之下,胤禛果真用了些手段逼着內腑受創,這才嘔出了血,不過那劑虎狼之藥卻也是依着先前胤禛病情置下的,雖傷了身,卻也是逼出了內裡的陰寒,隨後改用溫補湯藥慢慢兒調理回來,也能養回七八成。
餘下的三四成卻不是藥石能治的,只怕日後一遇溼冷天氣,胤禛就要受了苦楚了。
當然,這藥石不能治的暗傷,換上東方不敗精純的內家真氣,兩相結合之下,也就妥當了。
東方不敗這才暗暗放了心,不動聲色地看了胤禛一眼,卻驀地生出些氣恨來,想着這事很不必告知這人,就讓他受些苦楚纔好。
到底胤禛這病半是折騰半是裝假的,躺在康熙這兒休息心裡約莫也是略有不安,身旁多了個人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家看了半天,他還是有些察覺了,待東方不敗替他把脈看病,這一拿一動的,胤禛便也轉醒過來,轉過臉來看着他。
“……小九?”胤禛開了口,話語很是艱澀沙啞。
東方不敗神色一動,靠近了去瞧他面容,只覺比昨日見時更虛弱蒼白了些,不過這人形容天生冷峻,如今即便短少些精神,可看着卻是更爲孤傲清絕了些,就這麼凝目看人,眼中神光一閃,氣勢絲毫不減。
便是這麼一眼,就讓東方不敗看出了胤禛心境。也是,他這人既做下了狠毒手段,定是立定了決心,如何還會顧念遲疑那一份父子之情,回頭又生痛楚呢。
“四哥,你覺得如何?”東方不敗擔心關切道,看向他的眼神卻是安穩平靜。
胤禛一怔,很快便明白過來,打量了一下週圍,遲疑一會兒才道:“……你怎地來了?是皇阿瑪,也……訓斥你麼?”
東方不敗自然懂得他的話意,此時胤禛早該知道,昨夜他好端端地待在阿哥所裡睡覺,後來被侍衛們鬧得起來,也是與旁人做一處的,根本沒露痕跡。就這麼着康熙又如何會召他來訓斥。
胤禛這麼問,只是想知道昨夜的事他到底有沒有摻和,又是如何摻和,事後處置得乾淨不乾淨,會不會被康熙抓住把柄……
東方不敗眉眼一動,只道:“是皇阿瑪讓我來看看四哥,好端端的,皇阿瑪怎麼會訓斥我。”
胤禛聞言,視線在少年的臉上停駐了片刻,才輕輕道:“你沒事就好。”這麼一句過後,卻是鎮靜下來,再不問昨夜之事了。
看他這般,東方不敗不由心裡一暖,他瞞着胤禛做下了這樣的事,給他招惹禍端,就是那蘇培盛也仗着寵信過來質問於他,畢竟他種種舉動,確有嫌疑。但胤禛卻只是一心想着他是不是安全無虞,至於他做下什麼,卻是不在乎的。
東方不敗被他問起,初時反應仍舊是撇清干係、半點不認,但此時眼見胤禛全然信任的模樣,他又有些心亂起來。若是時機得當,告知這人……想來也不是壞事吧。
東方不敗倏地一驚,他早便曉得自個待胤禛日漸不同,這不同的地方多了,他也就坦然以對,再不會驚異了。時而想起,只當他這是遇着了他的孽障,至心裡便生了根,不願動彈。
畢竟他這輩子,也是個皇子。東方不敗不是個天真稚嫩、不識人間疾苦的少年,他又是一步一步往上掙,最後成功做上神教教主的人,自然明白皇子這麼個天潢貴胄的身份代表的是什麼。
不同於成就武功天下第一,不同於號令天下武林,他要是成了這大清朝的帝王,便能統治天下,登極九州。
東方不敗就有這麼一分傲氣,若是他爭,便是天命歸宿也能給他剝奪了。
可他如今就這麼心甘情願替胤禛謀算,雖有幾分是因爲他天生有幾分不願受拘束的秉性,但更多的,自然是因爲眼前是胤禛這個人。
江山美人,他竟爲了個男子給棄了江山。
也因此,東方不敗早便曉得自個對胤禛的不同。這也就算了,他早想的明白,但如今,他竟生出想要將隱秘舊事告知這人的想法……告知這人他的奇特身份,他的高深武功,他的詭秘行事……
即便這是個瞬間的想法,但一生出來,東方不敗還是禁不住驚訝錯亂了片刻。
約莫是傻了吧。
“……小九,你怎麼了?”胤禛擔憂地看着人,低聲問。
東方不敗這纔回神,立時便將腦中荒誕的想法摒棄了,回過來問他:“難受麼,那太醫的藥,怎地還未好?”後頭半句是問後邊侍候的太監的,但東方不敗眼神一轉,卻勾着認真的嚴厲眼光看向胤禛。
胤禛會意,拍了拍少年的手背,低聲道:“纔去了不久,急不得。”
東方不敗便明白他早安排過了,可仍舊不放心,狠下心腸,聚起功力,用那傳音入密的法子問他:“你有一回也就夠了,若是那湯藥不合適,立時給我換了。”胤禛讓他放心,他卻怕這人爲了不暴露自己做過手腳,故意喝下不對症的藥來裝病。
胤禛隱隱覺得少年在他耳邊的話低不可聞,可聽到耳中卻又是句句清晰,不由生出幾分怪異來,不過一看後頭侍從沒有異樣,他便也放心了,只道是胤禟故意說得小聲罷了。到底他還是顧忌些,便只是一笑,搖了搖頭。
東方不敗一想他自有法子將他的藥換過,便也罷了。
隨後兩人等着太醫迴轉,一個躺着一個坐着低低說着話,聽在旁人耳中只是尋常言語,到底一句正事沒提,可就只是這麼幾句,東方不敗便將大勢與他說清了。
胤禛口中提及了傅鼐,而東方不敗這兒說了魏珠,這一外臣一內宦兩個,便讓他們心中更清明瞭幾分。
兩人這麼淺淺言語,看着倒是兄友弟恭情誼深厚。底下里,卻是五指交纏到一處……
不多時,那煎藥的太醫領着小太監進了屋子,東方不敗順手接過那湯藥,避着人轉過臉抿了一小口。
旁人不知,但胤禛卻是看得分明,立時便被他嚇住,伸出手來緊緊握住了他的手腕。若不是東方不敗練有武功、穩健有勁,被他這麼一扳,早將那湯藥灑了個乾淨。
東方不敗看着他這般,不由又是好笑又是氣惱。在康熙眼皮底下,胤禛也不敢跟太醫們做什麼手腳,於是這藥倒也對症,就是某些藥材依舊重了那麼幾分罷了。
東方不敗冷哼一聲,隨手將那瓷碗放到一旁,只說:“這藥熱着呢,一會兒與你喝。”
“嗯。”胤禛穩了穩心神,不再亂動,一雙眼睛卻緊緊盯住人,生怕眼前的人喝出不妥來。
東方不敗被他這麼盯着,心中一暖,對着他安然一笑,只說:“不用着急,等着,就放着涼一涼。”
這話依舊是隱含深意,胤禛想到先前他於他說的話,便明白他的勸慰之意。形勢不同,他很不必再折騰自己了。
果然如東方不敗所言,他陪着胤禛小睡了半上午,很快康熙那兒便給了旨意,命四阿哥胤禛回府好生養病,言辭當中很是溫情勉勵,接連賜下了各樣藥材物品,又派了親近侍從來護送。
旨意一出,宮裡便曉得,四阿哥胤禛身上聖眷仍濃,先前那些個主犯嫌疑的傳言倒似從未有過一般,也是奇事一樁。
不過四阿哥脫身回府一事,到底沒能及上另一件殺人案的查究那般矚目。東方不敗很快便知,他在那兩人身上使得掌法,竟還牽出瞭如今日月神教的蹤跡來。
作者有話要說:居然這麼努力。。太不像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