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 課時

東大妖怪民俗課

這裡如同是一個墳墓,鬼怪的亂葬崗,成千上萬的白骨堆積掩埋在黑色的觸手之下,隨着觸手的甦醒暴露出來。

據說所有擁有思維的動物都會對同類的屍體產生排斥感,因爲那是一種危險的警示。

桑寧的恐懼並未因爲這些屍體不是同類而減少,她看着一叢扭曲舞動的觸手突然對準方向從地面直竄向上方沒入天頂,一個青面獠牙的鬼被扯了下來,它嗷叫着抓住天頂伸下來的樹根不肯鬆手,那些黑色觸手依然緊緊纏着它卻不再用力拖曳,只是伸出觸鬚鑽進它的七竅,刺破皮膚伸入體|內,痛苦淒厲的叫聲頓時響徹在這片空蕩的地域裡,那隻鬼的身體卻越來越乾枯萎縮,最後只剩下了一層幹黢黢的皮包着骨頭,從觸手中散落下來。

桑寧的後脖頸頓時一片發麻,涼意順着脊椎流竄貫穿全身,一想到剛剛自己就被埋在那片觸手之中……

它把自己抓來也是爲了吃了她嗎!?她也會被吸乾血肉變成一堆散落的皮包骨??

難怪桑園跟自己預想中的似乎不太一樣,她在地面上看到的大部分都是那些所謂被鎖在地下的鬼怪延伸出來的□□,真實的鬼怪卻數量不多。

如果這滿地累累的白骨都是被抓下來吸乾的鬼怪,那多得了纔怪。

桑園是從什麼時候,竟然變成了某些鬼怪的飼養場,大鬼吃小鬼老妖吃小妖,養出了地下這個如此龐大的東西……

桑寧突然想起曾經在夢裡看到過的吞噬掉了整個桑園的黑色觸手,它把自己抓來也是爲了吃掉她嗎?那爲什麼直到現在都還沒有動手?難道只是抓來之後發現她不是妖怪而不屑於吃?

她衷心的希望可以是如此,而不是它留待飯後的小點心。

在看過了剛剛那一幕之後桑寧就連踩在這些觸手上都不敢,可是雖然它們大部分都在半空扭曲舞動,像是獵食中的野獸探尋着地面上的氣息準備隨時出擊,但地面上還是如脈絡一般遍佈着它的觸鬚。她每一步都要小心翼翼,可是厚厚堆積在地上的白骨有的似乎已經年代久遠,一踩上去就咔嚓碎裂,整條小腿都陷了進去。

她不想被吃,一面忍不住希望華老師快點來接她,一面卻又念念着華老師千萬不要來,華老師一看就比自己美味得多,她仍記得他原形的銀色柔韌身軀,像極了新鮮美味的帶魚。這黑色的怪物已經被關了這麼久,一旦見了華老師豈不是像看見一頓海鮮大餐。

桑寧胡思亂想着想要找一個可以藏身的地方,卻發覺地上那些蠕動的觸手似乎都在向她聚集過來,像無數條黑色密密麻麻越集越多,終於讓她再也無處落腳,開始沿着她的小腿向上蔓延。

桑寧想要甩開未果,兩腿被糾纏着跌坐在地上,嘴裡開始唸叨着:“我不好吃,我真的不好吃……”

她是木頭做的啊怎麼會好吃呢,只是想起了這一點似乎也並沒有讓她好過多少,不吃血肉還可以吃魂魄,那樣一樣悽慘!對了她還有空間,她可以躲進空間裡,雖然出來之後也還在原地,依然沒有辦法脫身,不過能躲多久就躲多久……

正胡思亂想着,聚集而來的黑色觸手在她面前聚成了一個突起,升到與跌坐的她等高時就停下來,觸手蠕動着露出了半張臉和半截身軀——高挺的鼻樑,黑色的薄脣,眼睛被擋在黑色水藻似的漆黑長髮下看不清楚。他的上半身隱隱約約從觸手空隙中顯現,下半|身還隱沒在其間。

這就是這些觸手的本體了嗎?一股漆黑的,陰溼的,隱晦的氣息像一股龐大的低壓籠罩而來,讓人覺得附近的空氣都變得粘稠陰晦叫人呼吸困難。

桑寧頓時不敢再動,看着那東西緩緩靠近,最後停在她的腳邊。

一個陰澀低沉的聲音的聲音響起——“桑家的小姑娘,我見過你,你在我頭頂上住了很多年。”

這是友好鄰里拉關係的時候麼……桑寧僵硬的堆堆笑容,“你,你好……”

那黑色的薄脣似彎非彎似笑非笑透着一股陰冷,彷彿根本就沒有在動,聲音卻繼續傳來,“你就是新的守園人吧?”

“我不……”桑寧剛想否認,它卻突然靠近了一些,“我知道桑宴已經死了,現在這裡換成你做主,我們來做筆交易吧——”

桑寧只能把要出口的否認嚥了回去,“什,什麼?”

“桑園裡已經快沒有什麼東西讓我吃了,你放我出去——”

“——我的好處呢?”

“好處就是,我不吃你。”

“……”

這算什麼交易,這簡直就是惡霸!

“如,如果我放不了呢?”周圍的空氣一瞬間陰冷刺骨,桑寧慌忙說:“我我不是不想放你!我只是說假如我放不了……”

黑色的薄脣脣角挑了挑,“那就吃了你,等下一個守園人到來,把你的屍骨給他看看。”

她知道這不是威脅,只是在陳述。如果不是知道她爺爺桑宴的“死亡”是被華老師和曲小路都認可的正常情況,她都想問爺爺是不是也是被他吃掉的了。

可是現在讓她欲哭無淚的是,她真的放不了,這跟她的意願無關——從進了桑園之後她就像是自然而然的知道了桑園的機制,如果只是還沒有被鎖住的鬼怪守園人可以放走,可是一旦被鎖住就沒有人能放得掉了。

桑園那漁網似的結界本來就會優先集中力量鎖住大鬼,他吃得越多長得越大,就越不可能離開桑園。

看着地面上的累累白骨山,還有他遍佈了整個看不見邊際空間的觸手,桑寧真的懷疑他會是整個桑園最後一個被關到地老天荒的妖怪。

……

霍陽三人躲在屋子裡等到外面完全平息下來,恢復了一片寂靜。

他們慢慢打開門,院子裡除了被守護者撞得有點七零八落的司機先生,再不見那幾個村民的蹤影,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他們知道守護者想要靠近房門的時候是司機先生在擋着,本以爲它是沒有生命的東西不會有什麼危險,現在看到他這七零八落的樣子蔡媛美也是一陣難過,發現跟司機先生都已經有點感情了。

她默默爲司機先生哀悼,霍陽說一句:“這種東西華先生還可以再做。”催促着她快點上路。

她雙手合十拜了拜司機先生的殘骸就趕緊跟上,一路上家家戶戶的窗戶後面都露出一雙雙幽幽發光的眼睛,可是守護者的歸來讓它們再沒有一個人敢踏出屋子。

他們飛快跑向村口的方向,可是走了很久都似乎一直在村裡轉圈,霍陽停下腳步說出自己的擔憂,“看來天黑時沒有辦法離開這裡。”

他看起來對此並不意外,大概早也知道些什麼,只不過抱着期望試一試罷了。

可是桑小豪卻沒有辦法不心急,“難道我們要在這裡等到天亮嗎?可是已經拖了這麼久,桑寧發生危險怎麼辦?”

霍陽不知道如果告訴他這裡的黑夜可不是12小時,而可能是24小時36小時的話桑小豪會不會急得吐血。

蔡媛美看着桑小豪那掩蓋不住的焦急大爲感動,誰說桑寧跟他關係不好的來着,根本是胡說嘛!

“那就再試試吧。”

霍陽拿出一個對講機,接通的速度倒是出乎意料的快,看起來對講機那端的楊豐旭白樂枝早就打開對講機時刻守着了。

對講機雖然接通了但信號奇差,滋滋啦啦的信號雜音充斥其中,只能艱難而簡短的對他們吩咐——“你們還在村外嗎?在村口路中央燃一堆火堆,越大越好,把你們三個人的護身符依次扔進去,讓火堆燃燒的時間儘量長一些。”

接收到指示的三人立刻開始找柴火點火,只是心裡不住的嘀咕大白天的在路中央放火,千萬不要被人看到把他們當縱火犯啊!

與此同時霍陽帶着桑小豪和蔡媛美繼續往記憶中村口的方向走,無論走多少次都毫不停歇,直到看到前方隱隱約約的火光,才加快速度跑過去——“閉上眼睛,什麼都不用看認準了方向直接衝!”

守在火堆旁的三人遠遠就看到一棵綠綠的聖誕樹從深淵般的黑暗中狂奔而來,乍一眼讓他們都嚇了一跳——這什麼妖怪!?聖誕樹也成精了?

好在是認出了他們自己的衣服,纔沒有在桑小豪衝過來的時候直接用桃木棒槌招呼上去。

桑小豪果然是很會跑,他第一個衝出來,隨後是一身黑衣在黑暗裡完全不顯眼的霍陽,最後是閉緊着眼睛一衝出來就直接臉朝下撲在地上的蔡媛美。

白樂枝和孟思敏趕忙把蔡媛美扶起來,幫她抹乾淨臉上的灰,查看那蘋果似的小臉蛋給拍平了沒有。

等一擡頭才驚訝地發現:“桑小豪?你不是離家出走了嗎?怎麼在這裡?”

霍陽提醒他們:“我們先抓緊時間回去,這事兒路上再說。”

幾個人一門心思往縣城裡趕,等這羣奇裝異服的人風風火火趕到縣城裡停車的地方几人才面面相覷地發現一個嚴重問題——有車有什麼用,司機先生不在了啊!

……

華玉盞半蹲在高高的院牆之上,看着下方守護者龐大的身軀像一隻肥碩的蟲子般一點點蠕動穿過院門,身上無數張臉孔閉着眼睛哀怨呻|吟,只有身體最前端的一張臉睜開着漆黑得沒有一點眼白的眼睛,在四處搜尋巡視着什麼。

那些由地面上一絲一縷滲透出來的黑霧組成的人影因爲它的到來而紛紛消散,其他少許鬼怪也匆忙迴避,沒有一個敢擋着它的去路。

它被桑小豪引到了桑園村,就一定會察覺到桑寧的存在,它會去找桑寧,就一定會進入地下的“牢房”。

這種主動給桑寧招來危險的事華玉盞大概以前想都不會想,他會一切以讓桑寧避開危險爲優先考慮,可是當桑寧已經身置危險之中他也只能孤注一擲——

他必須去到桑寧身邊,在守護者抓到她之前把她帶出來,出入之間能夠使用的只有守護者穿進“地牢”時所留下的短暫通道。

那也許只有幾秒,在不瞭解地下的情況不知道需要面對的是什麼樣對手的情況下,眼疾手快像一千年前還是妖怪大盜時的自己——他可以做到,他是來無影去無蹤的神偷玉盞,只不過這次他要搶的寶貝名爲桑寧。

……

華玉龍一接到電話就跟曲小路一起趕到了縣城,說起桑園大概沒有人比曲小路這個桑宴的委託人更瞭解了。

“——所以我才說嘛,就應該讓我陪着桑寧進桑園纔對,不然三個人一起也好啊!”

“再多一個人被困在裡面出不來嗎?”

華玉龍的娃娃臉親切微笑着卻一針見血,曲小路這類的妖怪還是隻在他特長的地方發揮就好,體力活他實在是不怎麼適合。

把白樂枝等人安置在縣城裡,他們只帶了桑小豪和霍陽返回桑園村外,介於華玉龍也只是個後勤型而非戰鬥型人才,迎接兩人的任務還是落在桑小豪和霍陽身上。

曲小路在兩人面前展開桑園的平面圖,桑小豪頓時詫異——“這麼小?”

他每天都在桑園裡被各種鬼怪和守護者追得東奔西竄,現在告訴他那個迷宮一樣的桑園才只有一間別墅的大小?

“大小不重要,桑宴了一千年的時間來研究該怎麼處置善後桑園的問題,還有桑園的古建築本身該如何保存的問題,最後他採用了多重空間的重疊和循環,這樣桑園就可以基於保留下來的這部分建築,空間無限循環無限擴展,就像你在萬筒裡看到的世界。這樣一來裡桑園的地上就是無限的,而地下的牢房則是空間重疊,可以直接理解成我們住的樓房,只不過每一層樓都直接與地面相連,每一層也都關着一些‘危險人物’。雖然不知道拖走桑寧的到底是什麼東西,但這種行爲很明顯是一種捕食——

鬼怪之間的同類相食、弱肉強食很普遍,他們靠大魚吃小魚的方式來增強自己的實力——需要一提的是作爲一隻妖本人還是譴責這種方式的,妖怪中這種行爲不是沒有,但絕對屬於歪門邪道,會遭天譴的。

但如果是被關在桑園這種地方,別說什麼日月精華天地靈氣,裡面充斥的只有無限的陰晦之氣,連靜心修煉都不能,走上歪門邪道是分分鐘的事,通過同類相食來使自己變得強大是再快捷不過的方法。

雖然桑宴本人沒有承認過,但是我想他把那些危險的鬼怪分層關在一起而不是單獨關起來,說不定本來也就打得這個主意。讓它們自相殘殺減少數量也就減少桑園的負擔,最後變得強大而活下來的鬼怪反而更會被桑園困住。這丫的老奸巨猾真讓妖怪不齒!”

“——曲小路你現在到底站在哪邊?”

不管桑宴這種行爲如何,身爲桑宴的委託人還說這種話真的好嗎?

曲小路輕咳了一下,優雅地笑笑,“我站在……桑寧這一邊。”

他繼續說:“總之這種情況雖然不一定在每一層都會發生,但絕對並不意外。只是眼下這一隻的觸手竟然都已經伸到了地面來,我想那搞不好它所在的那一層已經全部被它吃光了,沒有東西可以吃纔會把手伸得這麼長。而且還不知道這手已經伸了多久,所以我們要面對的絕~對是一個大東西!甚至可以說它就是桑宴豢養的豬籠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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