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
這絕對是交戰以來,戰場之中聽到的最大的聲音。
蔣思宏手長槍被撞得往側邊遠遠盪開,雙手發麻,再也無力收回,只能眼睜睜地看着葉國明的長刀劃過了自己的脖子。
然後彷彿是一陣黑暗籠罩了下來,蔣思宏只覺得自己的生命正沽沽地從脖子往外流着,那一口被憋在喉嚨中的氣也終於衝了出來,卻衝出了漫天的血霧。
蔣思宏手中長槍先掉了下去,直直的插在地上,然後,他也側身倒了下去,可是一隻腳還扣於馬鐙之中,馬兒受驚,竟拖着已失去生命的蔣思宏衝出了戰場,也不知跑往何處去了。
蔣思亮只覺得上天彷彿響起一個霹靂,直直的炸在自己頭上,雙耳嗡嗡作響,頭腦一陣眩暈,幾乎就要摔下馬來。相處幾十年,幾乎從未分離過的兄弟,竟就這樣在自己眼皮底下被人殺了。
兄弟已去,自己情何以堪!
蔣思亮雙眼通紅,似欲噴出火來,想也不想便反手一刺馬臀,長槍一擺,戰馬四蹄飛奔,向着葉國明衝了過來。
葉國明冷冷一笑,蔣氏兄弟聯手,自己或者會忌上三分,但一人已死,只剩下一個,自己何懼之有,手中大刀一舉,也拍馬迎了上去。
蔣思亮是矢志復仇,因此馬兒趕得飛快,只一眨眼,已迎上了葉國明,長槍盤飛出一個個圓圈,向着葉國明捲過來。
葉國明此時卻不想與蔣思亮硬拼,將身體一側,長刀往外一擺,順着長槍的來勢往外一送,蔣思亮這充滿仇恨力滿千鈞的一槍便被御得往外蕩去,繞着身體蕩了半個圓圈。
這隻因葉國明剛與蔣思宏力拼了一招,內勁還未恢復,不敢再與蔣思亮硬碰,因此只是順着他長槍的來勢,用巧勁將之御往了一邊,以巧御力,這可拖延一點時間,讓自己恢復內勁。
兩馬交錯而過,蔣思亮的坐騎突然驚鳴一聲,先前足一擡,再接着後蹄再擡,幾乎將毫無這方面思想準備的蔣思亮甩下馬來,接着邁開四蹄,向着戰場外面跑去,任憑蔣思亮如何扯拉,也是不止,眨眼之間就在衆人眼前消失了。
原來卻是葉國明在兩馬交錯而過之時,趁機用刀柄在馬臀之上狠狠地戳了一記,竟將馬臀戳得皮破肉盛,這傷口之深,彷彿用刀在馬臀上雕出了一個窟窿,鮮血直流。
這馬兒吃痛,四蹄飛一般向着狂奔起來,竟是直向着戰場外面跑去,沿途還撞翻了幾個正在互相拼殺的兩方士兵。
這一戳,可見葉國明是用盡了吃奶的力氣。
葉國明自己情況也好不到那裡,畢竟蔣思宏雖然不是他的對手,但相差也不是太遠,葉國明一鼓作氣將蔣思宏擊殺之後,自己內勁也損耗甚巨,感覺身體有點疲憊,因此才趁兩馬交錯之時,出此偷襲功夫,見到蔣思亮消失之後,也不再追趕。
反而拍馬向着戰場之中殺去,硬是在混亂的戰場之中衝出一條血路,向着黃思量殺去。
這時黃思量正與蒙尖和趙柯兩人戰成一團的。兩人單人雖不是黃思量的敵手,但兩人聯手,趙柯的大斧大開大合,大劈大砍,力大斧沉,專挑中路進攻;蒙尖的長槍輕柔飄忽,勢走偏鋒,專門挑黃思量防守上的死角進攻,從未聯手過的兩人竟配合得出奇的默契,只殺得黃思量暗暗叫苦,知道想在短時間內將兩人收拾,那絕對是癡人說夢放。
看到葉國明也向着這裡殺來,並且大營之中沖天的火光也在昭告修必付這次攻擊四海城已是以失敗告終,這時,黃思量那裡還敢戀戰,雙鞭急舞,奮力一擊,將蒙尖與趙柯兩人衝開一步之後,便馬上勒馬向着大營方向急退,再也不管正與四海城士兵陷於苦戰之中的已方部隊。
看到己方四位將軍二死兩逃,那些還在若戰的士兵也無心戀戰,也不知是那一個帶頭,瞬間就四散分逃,紛紛向着四周逃走,暈頭暈腦之下,竟也有人向着四海城方向逃走,卻遇到四海城的士兵,被人一槍挑飛。
兵敗如山倒!
這場戰爭本來就在山道之中,交戰雙方倒下的士兵的幾乎都將山道堵滿了,修姓士兵這一開始逃走,整個山道頓時擁擠不堪,爲了活命,爲了早一刻逃離這個修羅地獄,剛纔還是背靠背,肩並肩一起戰鬥的戰友這時卻彷彿成了自己最大的敵人,不惜用扯拉或推等手段將他們往兩邊山壁之上推去,只撞得頭破血流,更有甚者,竟用還未離手的武器,從背後一傢伙捅過去,再將之推倒,然後自己就踩着戰友的屍首跳過去,逃之夭夭了。
葉國明三人也不追趕,任黃思量與修姓的士兵逃走。
以不夠一萬的士兵,對近三倍的敵人,能有這樣的戰果,已是幾乎奇蹟了,士兵們個個疲勞,手腳疲顫,那裡還追得動。
這一戰,在魚人族的歷史之上,寫下了濃重色彩的一筆。
修姓軍團留下了一萬具屍首之後,倉皇敗逃,而四海城的這一方,雖也失去了近三千人,但勝利卻是屬於他們的,因此在收兵回城的路中,不但趙柯對龍飛的計謀讚不絕口,就是平時金口難開的蒙尖也是臉帶笑容,不時點頭同意趙柯的話,偶爾還樂呵呵的說:“是、是。”
葉國明卻是暗暗驚駭,他雖與龍飛爲結拜兄弟,但對龍飛了解的並不多,一直是將龍飛當做一個需要保護的弱小弟弟般痛愛。而對於銅頭,卻是有一種棋逢敵手的感覺,銅頭高強的武功,爽朗的性格,比起有點文質彬彬的龍飛,讓葉國明常覺得與銅頭是相見恨晚。
只是。龍飛這次顯露出來的才華,卻讓葉國明大大地吃了一驚。自古以來,並不是沒有料敵如神的將帥,但能料敵到龍飛這樣,戰爭彷彿就是他事先安排好一樣,一點都不偏差,卻是少之又少。
運籌帷幄之中,決定於千里之外,古之明帥,莫不如此,憑着這次的勝利,龍飛這個軍師就當之無愧。
如此高絕的才智,如果給他一支兵馬,天下還有何人是其敵手!
***
修必付與宮一郎站在糧倉前面,身後站着敗退回來的黃思量與蔣思亮,看着已燒成了灰燼的糧草,都是臉色鐵青,心中欲哭無淚。
“末將該死!末將該死!”在修必付前面跪着滿身浴血的護糧官,他黃色的戰袍之上血跡斑,臉上有一道傷口,還在往外滲着血滴。顯見剛纔的燒糧與護糧之戰的激烈。
“你確實該死。”修必付看都不看護糧官,冷冷道:“糧草被燒,害我幾萬大軍進退失踞,你確實該死。來啊,將他砍了。”
兩邊衛兵一擁圍上,將護糧官挾持了起來,向外拖出。
“等等!”宮一郎上前一步,讓士兵放開護糧官,並親自將他扶起,和藹地輕聲道:“你將經過仔細說給我聽聽!”
修必付雖然氣憤,但由於對宮一郎卻還是尊重的,因此對宮一郎的動作也不加阻攔,只是眼光卻跟着宮一郎的身影轉動着。
護糧官意外拾回一條性命,喜從天降,站起之時,心中猶自戰戰,聽到軍師大人親自問話,那還不是趕緊回答,逐將剛纔所發生於電光火石之間的事情詳細的說了出來。
原來關興從東寨門繞過之後,伏在北門暗處,觀察着寨內的情況,由於修營之中與戰場最近的營門是南門,因此士兵都從南門出入,而距離戰場最遠的北門便成了儲蓄糧草的地方,全軍的糧草都安置於此,但修必付卻只派了一名偏將把守,顯是以爲四海城在他的強勢進攻之下,自保都難,那裡還有餘力打他糧草的主意。
蛇打七寸。
龍飛卻是深明這個道理的,沒有糧草的軍隊,只有敗落一途。
龍飛一直等到黃思量及那幾千士兵的身影消失之後,又等了一會,確定修營士兵大部份都已進入睡眠之中,纔開始行動。
朔月漸落,影子逐長,望樓之上投下的影子,將兩個逐漸摸近的四海城士兵身影掩蓋起來,讓他們可以從容的張弓搭箭,小心瞄準。
“咻”
勁箭劃過夜空,只看到一道淡淡的影子,及只發出一聲輕微的聲響。
望樓上的修姓士兵剛以爲是蚊子飛過之時,利箭已分別在他們的喉嚨及心臟部位狠狠地插了下去。兩們放哨的士兵只來得及翻一下白眼,在喉嚨之中的那一聲叫喚,卻被一那一口氣堵在胸口之中,始終也吐不出來。
關興手一揮,率先衝出埋伏的地方,全軍無聲地向着北門摸去。
矮小的士兵緊跟在關興身邊,不步不落,剛進入寨門,便帶頭向左一拐,向着左邊的向個大的帳蓬走去。
關興那還不知機,命令全體士兵將這幾座帳蓬包圍起來,一聲令下,頃刻間,火光沖天而起,將夜空都映紅了一片。
這時,修姓士兵才被驚醒,整個修營之中到處都是人喊馬嘶的聲音。雖有士兵向着關興他們衝來,但被火光所隔,卻也只能與一小部份四海城的士兵接戰。
關興看看任務已完成,也不再戀戰,吹起撤退的角號,帶着士兵急速地向着寨外撤退。
修姓士兵雖然也跟着追擊,尤其是護糧的官兵,看到自己所保護的糧草竟被敵人全部燒燬,深知事情嚴重,更是窮追不捨,但由於深更半夜之中,火光沖天,整個營盤亂作一團,並不知攻入寨中的敵人有多少,因此,他們跟追出來的士兵也並不多,只不過與關興的士兵相當而已。
但由於修姓士兵倉促應戰,剛從睡夢之中醒來,衣甲不齊,馬不及鞍,而四海城士兵卻是剛剛燒燬敵人糧草,立了一大戰功,士氣正昂,又豈會將這些追軍放在眼中,在他們追不遠,竟調頭將這些來追之敵殺得哭爹叫娘,四散分逃了。
至此,龍飛與修必付的這次交戰,已是大獲全勝,將修姓的士兵打得聞風喪膽,不敢再有一絲一毫的輕視之心。
但凡戰爭,必以正合,以奇勝。
只可惜修必付以爲憑自己的優勢兵力,再加上軍中有宮一郎這個軍師爲自己出謀劃策,就算四海城有奇兵襲來,自己也可隨時應變,只當這偷襲是爲自己抓癢而已,觸動不大。卻不料這一觸動,卻是傷筋動骨,傷及內臟了。
宮一郎雖然臉色平靜,但心中卻是暗暗驚駭,對方主帥究竟是什麼人,自己的每一步安排,好象早在他的意料之中,並且都已做好了相應的安排。
如此絕世的將才,放到現在混亂的大陸之中,不管那一方勢力都必當之瑰寶無疑。
自己平時常以爲自己才智高絕,現在才知道天上有天,人外有人。
看來自己是遠遠不如啊!
宮一郎雖是如此想,但臉上卻無絲毫露出氣餒的神色。他意志堅韌,才智高絕,也是一個不可一世的人物,常常是計謀百出,一步三計,如何又肯自認低人一籌。
修必付看着臉色平靜的宮一郎,心中雖然也有不滿,但還是尊敬地問道:“宮兄認爲接下來我們應該如何,要退兵嗎?”
宮一郎淡淡道:“這仗只是我們大意了一點而已,怎麼就退兵了,大將軍不必擔心,明天起全部兵力,強攻四海城,我就不信我們以近三倍的兵力還攻不下一個四海城。”
黃思量打了一個寒戰,想起葉國明猶如天神下凡的英雄氣慨,恐怖的武功,心中猶是戰戰。
蔣思亮卻是恨得咬牙切齒,如果不是自己身單力簿,武功也不是葉國明的敵手,他早就自己衝向四海城,與葉國明決一死戰了。弟弟之死,讓蔣思亮心中怒火高漲,恨不得一槍就將葉國有捅個對穿。仇恨如一隻看不見的手般,拽住了自己的心,將它緊緊地攥在手中,只痛得猶如被火烙着。
現在宮一郎開口要反攻,將思亮第一個馬上站了出爲,大聲道:“軍帥如進攻四海城,末將願爲前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