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之彥的下跪讓魏大中再也堅持不下去,默默扶起他後,回首朝兒子們看了一眼,長嘆一聲,緩緩向外走去。
“父親!”
長子魏高大叫一聲,忍不住痛哭起來。兒子的哭叫讓魏大中身形一滯,短暫數秒後,卻是毅然決然的踏了出去。身後,只有親人的嚎哭與嗚咽聲。
當他的身影出現在大門時,外面的人羣頓時暴發歡呼聲:“魏大人出來了,魏大人出來了!”
人們急先恐後往大門那邊擠,所有人的眼中都噙着淚水,他們在高呼,他們在振臂,他們在哽咽……
望着家鄉父老,魏大中鼻子一酸,隱隱有些愧疚之意,悔不該一時衝動,置他們於險地之中。若不是夏之彥來勸,天知道會發生什麼。
唉,爲一人而置這麼多人於刀尖之上,我魏大中難道真是那自私自利之人?
懸涯勒馬,爲時不晚!
有百姓愛戴如此,不虛此生!
魏大中眼眶一紅,朝父老們作了一揖,昂首說道:“有道是雨露雷霆,都是聖恩,作爲臣子,君臣大義總是要講的。官旗未嘗虐待我,朝廷未必殺我,父老鄉親若出面阻攔,反而會牽累我族與諸位,請讓開一條路。至於魏某是忠是奸,世人自有公論!”
什麼?人羣都呆住了:魏大人叫我們散去?
“大人,我們一走,番子定要拿你進京,我等焉忍看大人遭難!”
人羣執意不退,相反卻更往前了。
家鄉父老的舉動讓魏大中無言以對,難過的別過臉去拭去眼角淚水,再次扭過頭來勸道:“散了吧,散了吧!大中在此謝過各位父老了!”
夏之彥唯恐百姓們不聽魏大中的,忙也出來勸道:“大夥都聽魏大人的話,散了吧·魏大人此去京城,朝廷未必就會殺他,說不得還會另有轉機。眼下官差等着,大夥還是讓魏大人這就啓程吧。大夥要是真有心·咱們就送魏大人一程吧!”他知道,就這樣讓百姓們散去怕是不能了,不如就讓他們送魏大中一程,如此心裡也好受些。
魏大中又勸了幾句,人羣這才安靜下來,在夏之彥的引導下,大家方又騰出一條路來。
一路走來·魏大中看到的都是不捨的眼神,聽到的都是痛哭聲,那刻,他心都碎了,只如刀絞般痛。
夏之彥在後也是感慨不已。
百姓們對魏大中如何,袁大海管不着,他現在只想趕緊將魏大中帶走,不然要是哪個腦筋搭錯的傢伙再高呼一嗓子把魏大中給劫下·那可真是棘手了。
待魏大中在夏之彥的陪同下來到後,袁大海馬上高聲道:“魏大中,本官奉旨押解你進京聽問!”
魏大中怒哼一聲:“既是奉旨·還昝什麼好等,囚車何在?”
袁大海點了點頭,擡手吩咐手下:“來啊,枷上立即有兩個番子拿着木枷套在魏大中的脖子上,百姓們見狀,又驚又怒,有性子急的已是忍不住罵了出來,好在夏之彥及時出面解說這是規定,百姓們方纔沒有再鬧下去。
那枷有四十斤重,戴在脖子軟肉處·頓時便沉得厲害,魏大中秉氣呼吸,艱難轉過身來,極其費力的對着一衆百姓再次鞠了一躬,聲情並茂說了句:“諸位父老,魏某與你們告別了·但願大中還有再歸故土之日!”
說罷,轉過身來,不發一言便往走到囚車旁,總旗呂亞翔差兩個番子幫他上了囚車,爾後又以鐵鎖勒其勁部。
一切妥當後,袁大海不敢再留,急忙喝令衆番子押着犯人返京,囚車當即緩緩向城外行去。
魏大中鐵鎖勒頸,鐵鏈子垂在腳面,站在檻車上一路前行,沿途不時有百姓前來送別,一時,整個嘉縣上空滿是哀怨聲。
置身其境,袁大海也是十分的不是滋味,那感覺就好像自己是在嘉縣做了件天怒人怨的事一般。
看來,自己低估了東林黨這幫人,尤其是低估了他們在家鄉父老心中的地位,這回是有地方官幫忙,倘若下次沒有地方官幫忙,單靠強硬手段當真可行嗎?
袁大海在反思,他不能不思考,因爲東林黨在江南的根基太深,從上至下全是他東林黨的人,要想將東林黨連根拔起,取江南財力於國家,就勢必要在江南操刀,在沒有地方官員的幫助下,單靠東廠強制執行,怕是難度太大。
正想着,卻見呂亞翔突然一臉驚訝的指着後面叫了起來:“棺棺材!”
棺材?!
袁大海回頭看去,也是大吃一驚,原來不知什麼時候,身後竟然出現了一具棺材。
那具棺材被平平的放在一輛大車上,而駕車的卻是一身喪服打扮的年輕人,在他的身後,同樣兩個着喪服的年輕人在用力的推着,在他們的身後,是成千上萬沉默的百姓。
沉默的大多數卻是最可怕的大多數。
從那些百姓的眼神中,袁大海讀懂一個詞——痛恨!
什麼是痛恨!這就是痛恨!
什麼是惡人,這就是惡人!
“問一下,怎麼回事!”
棺材的出現讓袁大海忐忑不安,意識到這不是好事,很可能是魏大中搞的把戲,便急令呂亞翔去問那棺材是怎麼回事。
呂亞翔問了知縣夏之彥後,急忙過來回稟,果然,那駕車和推車的都是魏大中的三個兒子,而那棺材卻是他們替魏大中準備的,說要跟隨囚車一路送到京城。
他媽的,他們這是要把戲做足嗎!他們這是要學親吻最後一根欄杆嗎!
袁大海怒不可遏,好你個魏大中,你這是在搏取天下人的眼球!你他孃的是想拿小金人嗎!
僞君子,僞君子!
肚子裡多點墨水,便以爲世人都會被你所騙嗎!
媽的,你要彰顯自己的高大,老子就讓你彰顯1
你放心,老子一定滿足你的願望!
“傳令下去,繼續前進,不用理會後面!”
袁大海陰沉着臉吩咐下去,殺氣騰騰的打馬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