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有東林黨立,三吳士紳,仰仗東南,縱橫朝野,當真是無人比及!更沒人敢說你們的不是,要是說了,便被你們定個邪黨的帽子趕出朝廷!明裡你們口口聲聲說一切皆爲國家,皆爲公理,可是私下裡你們又幹了什麼?就拿陳大人你來說吧,試問你那萬貫家財是怎麼得來的?你那宜興老家圈佔的萬傾良田又是怎麼得來的?說你們這些黨人富可敵國怕也不爲過吧!”
本來沒這麼大火氣,現在卻是真的火大,方纔在外聽時,袁大海便想衝進來狠揍這老王八蛋一頓,按住性子聽到最後,實在忍無可忍,原先是師出無名,現在卻是可以堂堂正正的來質詢這位吏部侍郎了!
聲勢極爲駭人的明執長刀領着郭可綱等番子黑壓壓的便進了大堂,一邊走,一邊喝道:“敢問陳大人,損國之利而肥己之私益,這便是你們東林黨人的報國理念嗎?!”
“你們是什麼人?!”
自己家中突然衝進來這麼多拿刀拿劍的人,陳於廷當真是嚇得心直哆嗦,望着橫眉怒對自己的袁大海,慌得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陳五也嚇得不知所措,本能的往老爺那裡靠了靠,有心想叫家人來,卻是發現連同門人在內的十幾個下人早已被那些兇番子用刀砸着蹲在地上。
“我們是什麼人,陳大人難道沒有眼睛嗎!”
袁大海怒哼一聲,理也不理陳於廷,突然扭頭看向他身邊的陳五,沉着臉道:
“你家老爺方纔說得還是不夠清楚,不妨本官再給你細細說一說吧。嗯,你家老爺剛纔說朝廷徵稅的事,那本官就對你說說這徵稅的事!”不待陳五有所反應,便目中無人的往正椅上一坐,爾後便開口說了起來:
“比如今年朝廷要向江南的商人們徵收商稅十萬兩,這些商人自然包括你家老爺,因爲你家老爺府上可是江南出名的商賈世家!商人納稅天經地義,朝廷跟他們要稅銀無可厚非!可是朝廷的徵稅令下發後,當地縣令杜大人一看,十萬兩太多了,要是盡數徵了吧,怎麼對得起供我考進士的陳老爺呢?乾脆,就收一萬兩吧,這一萬兩還不能全都給朝廷,杜大人身爲父母官肯定還要漂沒一部分,也就是剋扣,喲,也不對,世人皆知東林黨人個個都是正人君子,哪裡會做貪污的事哪!所以啊,您聽明白了,他們那可不是不是貪污,是漂沒!什麼是漂沒?就是銀子沒裝進自己口袋裡,而是暫時留在了地方衙門!明白了嗎?”
嘿嘿一笑,望着一臉發懵的陳五,袁大海又道:“你或許糊塗了,這麼多銀子收了卻不上繳朝廷,那戶部不追查嗎?答案是不會的,因爲戶部的尚書、侍郎也都跟那杜縣令一樣,都是清一色的東林黨人。他們啊,心往一處想,勁往一處使,一心一意地爲江南富翁士紳們賣命,哪個想到朝廷的日子有多難,他們那是在挖咱大明王朝的牆角!在他們眼裡,銀子只能是自家的,絕不能是朝廷的,只能他們與民爭利,朝廷卻不行!”
說到這裡,袁大海突然側過身子,冷冷的看了一眼陳於廷,陰陽怪氣道:“陳大人,不知道本官這番理解卻是對與不對呢?”
“你…你是何人?”
望着不請自來,明顯不懷好意的袁大海,陳於廷的心七上八下,也是後悔不已,後悔不該一時多嘴和陳五說些不該說的事,這下好了,讓人拿了把柄,根本無從開口駁起。
袁大海兩手抱拳,冷冷的道:“本官錦衣衛指揮使行掌東廠掌刑千戶袁大海!”
“袁大海?!”
陳於廷倒抽一口涼氣,他如何不知這袁大海是個無法無天的魏閹鷹犬,頓時臉色一變,暗道不好,這鷹犬此來必定不會有好事!
饒是怕得厲害,卻還是硬着頭皮吱吱唔唔問道:“卻…卻不知…袁大人到我府上有何貴幹?”
“原是沒有貴幹的,現在嘛”
袁大海懶得跟他費話,豁的起身逼近他面前,冷冷道:“陳大人,咱們明人不說暗話,你們這般搞法,久而久之,別人不急,皇上卻是要急的。說句犯上的,咱大明這江山社稷是他們朱家的,要是任由你們不停的挖咱大明的牆角,把朝廷的銀子變成自己的銀子,長此下去,國庫一文銀子都撥不出來,你叫皇上是急還是不急呢?”
“……”
陳於廷沒有話說,不知道袁大海打的什麼主意。
袁大海又道:“沒有銀子,將士們吃什麼穿什麼,又拿什麼和女真、蒙古人打仗,沒力氣打仗,這邊關自然就不保,邊關不保,咱這大明的江山社稷又如何能保?到時兵火連天,荼毒的還不是我大明的百姓!要是咱大明亡了,你們這些人可以投降當奴才,搖身一變成爲新主子前的寵臣,可咱們皇上卻只能一死殉國!所以爲了不亡國,爲了大明能長治久安,皇上可不能看着你們這般胡搞!要不然這朝廷怎麼運轉?…可是內閣六部卻是虛與委蛇,地方官陽奉陰違,朝廷一說徵稅,你們就拼命的阻撓,試問你們是何居心!依我看,怕你陳大人就是頭一個想咱皇上殉國的好臣子吧!”
“你…你休要血口噴人!”陳於廷氣得一臉通紅,又氣又急的指着袁大海。
“我是不是血口噴人,陳大人自己清楚!”袁大海突然目中殺機一掠,瞪了陳於廷一眼,嚇得陳於廷忙往後退了幾步。
“本官記得神宗皇上在時,便知道你們這幫東林黨不是好東西,所以他也懶得跟你們費事,直接派宦官充當稅監,代表皇上前去收稅,稅額務必如數上繳,上繳之後也不歸戶部銀庫,直接歸入皇帝本人的內府私庫!而朝廷的一應開支從此卻是全部從內府開支,不用國庫一文銀子,百姓們也是安居樂業,人人拍手稱快,卻唯獨你們這幫人,成天罵神宗皇上與民爭利,試問,這民究竟是普通百姓小販還是你們這些人呢!”
“我大明皇帝自小生下來便是在金子里長大的,錦衣玉食,應有盡有,怎麼會像個沒見過錢的守財奴,去與民爭利?神宗皇上所做的一切只爲給國家積累財富,以應付不測,因此,神宗皇上纔是千古名君,絕不是任由你們謾罵的昏君!”
袁大海不着頭腦的一番話讓陳於廷聽得有些發暈,忍不住問道:“你說這麼多,到底想說什麼?你們東廠可是無事不登門的,說吧,來找老夫到底有什麼事。若是老夫能辦到的,自當爲你們辦,若是辦不到的,還請不要爲難老夫。老夫自問還沒那麼大的本事,哼!”
“痛快!”
袁大海一拍巴掌,哈哈笑了起來:“陳大人不愧是爲官多年,人老成精,既然你這麼爽快,那本官也開門見山了。”若無其身的負手往旁邊走了過去,隨品飄落一句:
“本官此來只要你辦三件事。”
陳於廷忙問:“哪三件?”
袁大海扭頭看了他一眼,緩緩道:“這第一件便是請你上疏推讓吏部尚書。”
“什麼!”陳於廷怔了一怔,臉色瞬間變得很難看,旋即眯了眯眼,又問:“第二件呢?”
“請陳大人捐助我東廠白銀五萬兩!”
聽了袁大海這獅子大開口的條件後,陳於廷怒的直咬牙,不露聲色又問:“第三件呢?”
“這第三件嘛…便是請陳大人日後能夠響應我督公徵收商稅!”說完,袁大海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陳於廷。
“這三件事,恕難從命!”陳於廷沒有多想,便斬釘截鐵的拒絕了。
袁大海卻是不惱,而是突然嘆了口氣,目光緩緩向外面的陳府下人看去,數秒之後,纔將目光再次落在陳於廷身上:“這三件事,陳大人必須都答應,否則,說不得一樁家破人亡的慘劇便要在大人府上上演。”
聞言,陳於廷大怒,破口喝道:“你敢!”
“我有什麼不敢?”
袁大海好像潑皮無賴般縱聲狂笑起來,笑聲在堂中來回顠蕩,只讓陳於廷有種窒息抓狂感。
止住笑聲,袁大海帶着可憐般的望着陳於廷:“現在除了我的人,誰也不知道大人府上發生什麼。只要我不說,外人哪個知道?就算他們知道又怎樣?只要皇上不知道,又能拿我如何?”
聞言,陳於廷突然不由自主的打了個顫,臉色陰晴不定,怒氣衝衝的目光在袁大海臉上來回掃視着。
“陳大人心裡或許會在想,若我是代表我家督公前來,肯定要與大人談一番條件,因爲哪有要馬兒跑,又不讓馬兒吃草的事。可是這回,陳大人卻是千萬不要這麼想,因爲本官是個粗人,我們粗人做事講究個直來直去,繞不了那些彎子。我把話摞在這,若是陳大人不答應我的要求,那我便立馬殺人。”
袁大海的神情動作根本不似在恐嚇,而是真的要殺人般,冷冷的將右手輕輕揮了揮,立時便有黑旗番子將刀拔了出來。在郭可綱的眼神示意下,幾十個番子便要後院衝去,那裡,有陳於廷的老婆孩子。
“本官這人有個怪闢,那就是喜歡看殺人,特別喜歡當着別人的面殺掉他的老婆孩子,我想,陳大人應該不願意看到這樣的慘狀的。這世上最悲傷的事還能有親眼看着自己老婆孩子被殺的嗎?”
“只要大人答應這三件事,本官可保大人家宅平安,還能步步高昇!怎麼樣,不知陳大人以爲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