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銀漢迢迢。
日暮時分的七彩霞光照拂在修逸山層疊的山巒上,爲本來縹緲白氣鍍上清淺的顏色。山間時時有鳥啼聲,雀躍了一天,啼聲清脆亦帶些倦意,這是白日將過黑夜欲臨的徵兆。
可儘管美景如斯,在此時也無人欣賞。流雲宗的弟子在每天這時候是最忙的,收錄一天的工作行程,日復一日的作息讓他們無法停歇。尤其是英雄會即將舉行,他們更是日日忙的找不到北,整天像陀螺一樣工作旋轉。哪裡還有閒情逸致留意整日居住的山間景緻。
同樣,他們更不會有人留意在山腰間開闢出的藥田上,今日有了兩個不速之客。
花初七貓着步子,躬身走在狹隘的山岩中。暗黑的空間裡,她眼神晶亮如珠,對鴻蒙做了個手勢,腳步朝着山岩另一頭方向走的更快了幾分。而山岩那頭,是越發濃郁誘人的藥香。
交融在涼夜裡的藥香,混着空氣中溼潤傳來鼻尖。各種各樣,繁複多冗,光是聞着這些味道,花初七就能預見那頭精彩紛呈的藥田盛景。心裡慶幸自己的決定,整個臉上都光彩奪目。
“阿七注意腳下。”鴻蒙扯住花初七往前躥的步子,手拖着她的腰順勢繞到另一邊。
花初七疑惑的回頭看去,發現剛纔的地方原來藏着一個尖銳的石子,因爲雜草遮擋她沒注意。可是爲了行動方便自己今天穿的布履,腳底輕薄,若是不小心踩上,不傷也得痛上一痛。
摸了摸鼻子,花初七難得有些不好意思道:“是我走的太着急了,沒注意腳下。”
“幸好我在你身邊。”鴻蒙輕道。他濃黑的睫毛投下青影,猶如山間逐漸升起的明月,極美極清也極其寂寥,寂寥中染着繾綣。花初七看楞了這樣的鴻蒙,有些不解他的異常,正要說些什麼,餘光突然瞥到山岩那頭一抹亮目的顏色,低呼:“是藥田!”身隨心動掠去。
感受到懷裡突然的空落,鴻蒙苦笑一聲,金絲秀底的廣袖揮動跟上前方的小身影,眼裡涌動着複雜的光芒:若是白凰真的歸位,阿七會不會再不讓他如現在一般,自在的跟在身邊了。
“我天!赤金木,銀葉草,魔皇草,皇血草,噩夢藤……”花初七看着眼前一大片的藥田,從左往右依次掃視過去,嘴邊也同時道出它們的名字,語氣裡是顯而易見的喜悅。待看到角落裡那幾株靈氣充裕的東西,瞳孔緊縮了一下,道:“竟然還有腐骨花,九尾龍葵,幻心草!”
再也按耐不住,粗略見四周無人,花初七輕巧的身子迅速撲了上去,目標明確,直衝着角落小片單獨圍起來的藥材。她快,鴻蒙更快,在她要抓一株黑色花朵時,立馬攔住她的手。
“不可徒手抓!”鴻蒙輕斥,難得顯露怒容,清俊的面部崩的緊緊的,好像生了天大的氣。
花初七收回手,早有準備似的從懷裡取出一張銀白色帕子,在他面前甩了甩,嬌俏眨眼道:“放心,我怎會不知道腐骨花的腐蝕性,看這是什麼?”銀白色的帕子在月色下光彩流連。
“皇天蠶絲。”鴻蒙露出驚詫,繼而露出笑意稱讚道:“它織就的帕子,確實是個好東西。”
花初七很是受用他的稱讚,手隔着帕子抓住黑色花朵的根部,然後沒有半分猶豫,迅速一拔。那黑色的花朵真真是通體黑色,從花蕊,花瓣,花莖到花根,黑的通透,也黑的可怖。它生的不大,正常野花大小,花瓣細長朝着四周蔓延。
但就是這樣一個外觀不佳的花朵,花初七卻視若珍寶的用手中皇天蠶絲手帕整個包住,確保沒有差錯才收回了儲物戒中,鬆了一口氣,得意的對身旁男人道:“真是慶幸搜刮了一趟容妃那女人的宮殿。腐骨花毒性入骨,即使是靠的近了都會受影響,幸好有皇天蠶絲隔絕了。”
“阿七若是喜歡,以後我多給你找些。”鴻蒙寵溺的摩挲她的頭,看着她黑夜中眸子晶亮。
花初七聞言倒是沒甚反應,隨意道:“我要它多了也無用,這次也只是恰好用上罷了,阿蒙不必特意勞心勞力蒐羅它。”再讓冷言可憐巴巴的跑腿,她都不忍心了。
收羅起她最感興趣的腐骨花,花初七站起身掃視了一圈整個藥田,各色各樣,皆是世間罕見,卻是沒有自己心裡想要的東西,蒲扇般的睫毛緩緩垂了下來,面上失望之色盡顯無疑。
手上溫熱感覆上,背後充實的被人擁住,花初七整個人就落入了鴻蒙的懷裡,越發顯得嬌小玲瓏。頭頂上方傳來他的疼惜:“阿七在找什麼東西。這兒沒有,我去爲你尋來。”
“鳳蕨草。”花初七沒有隱瞞,直接道出。同時感覺到背後的人一僵,繼而是憋悶的笑:“原來阿七來流雲宗的藥田是爲了找鳳蕨草,來緩解我的傷勢。這麼關心我,看來阿七對我越來越上心了。既然這樣的話,我們今日是不是就可以同房入睡了。我想抱着你這樣入睡。”
什,什麼呀!“都說魔門少主性格孤傲,沒想到是這樣的無恥之徒。”花初七抵着他的胸口悶悶道,“雖然找鳳蕨草確實是爲了你,可,可這關同房入睡何干!”思維太跳躍了吧!
鴻蒙將她軟軟的身子轉過來,雙目相對間,花初七看到他滿眼的沉淪:“難道如今,我不是在你這處嗎?”骨節分明的手緩緩移動到她的胸口,手心隔着衣服,是跳動的心臟。
“我在你心裡嗎?”緊逼的男聲打回了花初七的心神,心如鼓打,臉上血色涌動。在這個混亂的時候,她的腦海中忽然就浮現出他們簡單從容的相遇,一眼萬年的感覺。
然後,她緩慢又肯定的點了點頭。鴻蒙臉上綻放出盛世笑顏,貼着她的耳朵緩緩道:“所以阿七的意思是……今夜我們就要抱着入睡了。”酥酥麻麻的感覺傳遍全身,等等!
“你故意曲解我的意思!”花初七清醒過來,盯着無辜的鴻蒙一臉憤慨。從一開始這男人就打着要同房入睡的心思,什麼話題都拐到這上頭,莫不是,米青蟲上腦啊!
想到這兒她一把掙脫開某人懷抱,轉身氣呼呼摘下一株九尾龍葵,想到剛纔心裡的悸動,原本要直接拒絕的話又變成:“等你傷好再說。”話一出口又後悔了,這說的什麼啊,他傷沒好就不可以一起同房入睡,難道等他傷好了,她還真的要……兩朵紅雲再次浮現。
“我說的同房入睡,就只是睡覺而已。阿七莫不是又想歪了了吧。”鴻蒙看着侷促的假裝摘藥材的小身影,打趣道。可花初七背對着他,只對着滿眼的珍奇看紅了眼,卻沒發現他此時眼裡深到滴水的沉鬱,宛若深海最莫不可測的底部,讓人不敢靠近,亦不敢深陷其中。
他其實只是想着,若是多一些親密接觸,阿七應該……更加離不開他了吧。
流雲宗不愧是千年底蘊傳承的第一大宗,這藥田裡的寶貝真是多不勝數。先不說其數量,光是每一樣藥材的珍貴程度就讓人不由唏噓了。花初七一邊痛快麻溜的把那些藥材摘下,然後分門別類放進儲物戒中,那熟練的手法和得意的神色,一點沒有“拿”人東西的自知。
“嘶——”
耳尖微動,花初七手上的動作一滯,將銀葉草塞回儲物戒中,起身一臉肅穆:“不對勁。”
鴻蒙上前和她並肩而立,清冷的面上同樣不輕鬆:“安靜的太過了,而且……”
“而且到現在,竟然沒有一個看守的人出現!”花初七接着他的話說完,已經同時將體內的靈力迅速調動起來,銳利的眼盯着藥田四周灌木高低的樹木,謹慎的掃視過去。
太大意了。花初七心裡暗惱自己,她原本因爲從後面山岩近來,沒看到半個守衛還以爲是流雲宗沒有在後山設防,或者是不在意這片藥田。可現在她都光明正大呆了這麼久,雖說動靜不大,可也理應有巡邏的人巡視纔對,怎麼可能不見一個人影!
更何況……從剛纔開始她就還發現一處不對勁,起初沒覺得,現在卻猛的醒悟了:是四周過分安靜了!此時夜幕剛剛落下,正是蟲鳴蛙叫的時候,再不濟,也應有風吹樹葉的婆娑聲。可此時卻沒有一絲一毫多餘的聲音。
藥田之中,僅剩他們兩個人淺淺的呼吸聲……
“嘶——”又一聲稀碎的聲音,乍一聽,不像是風聲倒像是……花初七聞聲後背頓時崩的緊緊的,眉頭微微蹙了起來。到底是什麼呢?
顯然不止她一個人聽到了不尋常動靜,只是鴻蒙先她一步聽出了那是什麼,還沒等他說出口,餘光就看到旁邊草叢中躥出一個巨大的頭。
下意識的立馬對身旁女子焦急道:“阿七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