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9 第四卷

季衡不大明白林襄爲何避京城如蛇蠍,但是卻覺得並不能任由她肆意妄爲,一個女孩子,即使功夫高強,也總不能在這種全是男人的地方,而且這些男人大多還是光棍。

是以,無論林襄如何哀求,他都不鬆口。

林襄最後氣鼓鼓地要走,季衡怕她偷偷逃跑,就說道,“你還是隨我一道走吧。我要先到餘杭停留幾天,我或者可以將你安排在餘杭火器廠裡,你不是也挺喜歡火銃,你正好可以去看看,如何。”

季衡這只是權宜之計,想把林襄哄着和自己一起走了,再路上勸她一道回京。

林襄一聽便高興了,歡歡喜喜應下來,正好徐鐵虎也被請到了,她便和徐鐵虎打了個照面離開了。

季衡對徐鐵虎是待之以誠的,已經起身來和他寒暄,又請他坐了,才說道,“徐兄,三公子要同我上京去,你同意了?”

徐鐵虎一張臉臭到了底,不高興地說,“你覺得我會同意。賢弟,你替我好好勸勸他,讓他就同我一道回福州去吧。”

季衡卻道,“你知道三公子是看着平和,實則脾氣執拗,自有自的想法,外人幾乎無法干擾。徐兄,你這真是太難爲我了。”

徐鐵虎狠狠皺了眉,低下頭開始不說話了。

徐鐵虎本是吳王部下,有着軍人的紀律性,甚至他下面的海寇也都是按照兵士的要求來訓練的,力量強大,所以才讓朝廷一直拿他沒辦法。

他在吳王手下的時候,是一支聽命的強大軍隊,不過因爲後來被朝廷打散了,他帶着殘部逃到了海上,這才幾年時間,季衡相信他身上還是保持着軍人的特點,而不是全然是賊寇了。

這樣的人被朝廷招撫之後,是能夠馬上投入使用的,而且也不用擔心他沒有紀律性和沒有大局觀,或者是不聽命自己拿主意。

這樣好的一支隊伍,季衡自然不想要它就那麼沒了。

所以季衡想要徐鐵虎好好爲朝廷賣命一些年,也爲他這些年在福建做下的亂子做些補償,所以,第一,他是不想徐鐵虎又叛亂的,第二,他也不想徐鐵虎如楊三郎所想的一樣甩手不幹去遊山玩水。

季衡早就有了腹稿,對徐鐵虎道,“三公子的身體不好,大夫說他體內溼氣重,正好到北方氣候乾燥些的地方去反而有利於養身,三公子要隨我一道上京,我覺得倒是很不錯的。你也放心,三公子隨我上京,我定然不會讓他受一點委屈,會將他安頓得好好的。除了當年四公子是在京中喪生的,只怕他會爲四公子難過,這是我不能控制的,其他都還好。”

徐鐵虎說,“他一向不喜四公子,兩人關係不好,想來他倒不會太過思念。”

季衡點點頭,“如此我也就能打包票把他照顧好了。”

徐鐵虎張張嘴說,“賢弟,我是想你能夠勸他留下來。”

季衡嘆一聲,“我勸不動他,方纔他過來找過我了,我已經勸過了,反而惹了他發火,把我吼了兩句。我是不敢再勸的。再說,你今年會上京謝恩領賞,他在京裡等你,也沒什麼不好。這樣他還不必跟着你去福建吃苦。”

徐鐵虎是十分不捨得,但他哪裡是季衡的對手,最後還是被說服了,於是就讓季衡幫忙好好照顧楊欽治,然後就抓緊時間告辭去找楊欽治去了。

季衡解決完了幾個麻煩,只覺得筋疲力盡,靠在圈椅裡,幾乎就要睡着,於是趕緊起身來,回了房去,丫鬟伺候着他洗漱了,他也就上牀睡覺了。

季衡每天都忙,因爲太累,故而睡覺都睡得很死,這一晚明明也十分疲累,但是睡過去了卻迷迷糊糊地似在做夢,先是夢到了兒子,他並不知道楊麒兒如今長成什麼樣了,但是在夢裡,他就知道那是楊麒兒,楊麒兒在他的不遠處邁着小短腿跌跌撞撞地跑,有一隻鷂子飛下來要啄他,楊麒兒嚇得哇哇大叫,季衡便也被嚇醒了,一額頭的冷汗,正是這時候,他聽到了遠遠地隱隱約約的聲音,因爲太雜亂,季衡便起了身來,在寢衣外面披了一件長袍,往外走來,外間睡着伺候他的郎商和卞武,兩人十分警醒,聽到遠處的聲音已經起來了。

郎商出去打探情況了,只有卞武一人在,季衡走出了大門,已是七月中旬,外面月亮十分明亮。

郎商很快就回來了,對季衡彙報道,“大人,不遠處起了火,看方向,像是許家公子所住的附近。”

季衡心裡一跳,馬上要去看情況。

郎商和卞武勸不住,只得叫上護衛,護着季衡出去。

這時候,徐鐵虎也從東廂裡出來了,季衡看到他吃了一驚,徐鐵虎倒是絲毫沒有尷尬,對季衡解釋道,“他明日就走,我就留下來多陪一陣。”

季衡這時候擔心許七郎,便也無心關心他和楊欽治的事情,只是邀請他同自己一起出去看是出了什麼事。

他們才走到前院裡,已經有人跑來彙報,果真是許七郎所住的地方着了火,而且半條街都燒了起來,說大約是七月中旬,有人燒紙祭奠祖先而讓走了水。

季衡馬上問撲火和救人的情況,那人便回答了已經在救火,但是人的傷亡現在還不知道。

季衡一時沒看到付揚,就覺得奇怪,讓人去找付揚,讓付揚派人去看看許七郎以及許七郎的手下們的情況。

但是付揚的確就是沒有在府裡了。

季衡心裡一時起了疑,突然想到什麼,就飛快地往外面跑去。

四大死士趕緊都跟上了。

季衡沒能跑到火災現場,隔着一條河就被四大死士拉扯住了,季衡遠遠看着那還在熊熊大火裡的院子,他雖然一向鎮定而沉穩,完全當得起泰山崩於前而不改色,此時也面色大變,一聲恐慌的詢問,“七郎,七郎跑出來了嗎。”

郎商他們看到季衡又要往火災現場跑,就趕緊把他抓住了,此時也管不得以下犯上。

季衡一臉惶然,好在還有些理智,馬上讓人去找許七郎和許七郎的部下。

救火的人很多,火勢並沒有蔓延開來,經過半個多時辰的救火,火就被撲滅了,但是該被燒的地方卻的確是被燒沒了。

郎商和卞武他們這時候也不好再製着季衡,季衡跌跌撞撞地跑到了那被燒成了一片焦黑的院落前面,突然之間惶惶然不知所措。

尋找許七郎的人並沒有找到人,看到季衡這般模樣,一時之間都不好上報。

這時候,從遠處跑來了秦老四,跟着秦老四的還有三個手下。

他們看到了這邊的情形,也都是十分驚愕,季衡一撇頭看到了秦老四,就趕緊上前慌張地詢問,“你們當家呢,七郎呢。”

秦老四看了看季衡,惶惶然地道,“大人,你沒看到當家嗎。因大人你們明天要走,當家就說咱們也明天走,因當家定得急,我就帶着兄弟們到船上去連夜準備去了,只當家和幾個夥計住在這裡。是有人去對我講這裡着了火,我才從碼頭上急急忙忙趕過來。老七他一向睡覺警醒,出了火災,他一定能跑出來。”

他這般說着,但是還是不確定,一個在海上討生活的壯漢,居然也露出了悽然的神色。

季衡完全六神無主了,這時候,救火隊已經用水將院子裡的所有火星全都撲滅,又澆了水後,就有人進去查看情況了。

沒過多久,就從裡面擡出了八具屍體,全都燒得面目全非了,秦老四看到,也突然嚎啕起來,說除了老七,他們還留了七個夥計在這裡照顧他,難道全都死於火災了嗎。他說他不相信這些人會死於火災,就要上前檢查。

檢查第一具的時候,因爲這一具沒有燒得太厲害,於是他馬上發現了屍體的胸口處是中了箭的,他甚至拔出短劍就挖出了裡面箭頭,這下所有人都沉默了。

季衡呆呆地看着,已經是癡傻了。

秦老四又逐一檢查,他常年在海上討生活,不知道見過多少生死,經歷過多少大風大浪,在最初的慌亂之後,便已經鎮定下來,不僅檢查出這八具屍體都是先被殺後被燒,而且還檢查出來了那具屍體到底對應着誰。

其中一具,自然就是許七郎的了。

秦老四看向季衡,“大人,我們當家分明是被人所殺,又被奸人放火要毀屍滅跡,大人,此事你不能不做主。”

季衡已經癡掉了,腦子完全無法運轉,他只是怔怔看着秦老四所說的那具是許七郎的屍身,他沒法像女人一樣嚎啕,也無法控制住身體撲過去抱住他,他就只是那麼站在那裡,癡癡地看着,毫無反應。

秦老四還要再說話,季衡便張了口,“我會給你一個交代。給他一個交代,我不會,不會讓他就這麼走了。”

他突然轉身,面無表情地往回走。

四大死士見到許七郎已死,雖然他們都在他劫走季衡時恨不得是自己能夠在之後殺了他,但是此時見季衡這般,他們也都動了惻隱之心。

季衡對外界已經沒有了任何知覺,甚至覺得身體都不是自己的,身體僵硬得像是一個機械。

他回到了知府府邸,然後徑直往付揚所住的房間過去,有侍衛想要攔住季衡,季衡看了郎商和卞武一眼,兩人就趕緊上前去開路,然後過去將付揚房間的大門用刀給挑開了。

付揚沒想到季衡這般闖了進來,正在裹傷的他擡起頭來,正對上了季衡那緋紅的雙眼。

季衡一看到,就冷笑了一聲,“果真是你。是他下令的是不是!”

季衡的聲音又冷又淒厲,付揚也不顧身上的傷了,人已經站了起來,不知如何作答,季衡又恨恨地說了一聲,“是他下令了是不是!”

付揚這是走投無路,只好應了一聲,道,“許達川曾經通過賊寇王啓,後又劫持朝廷大員,死有餘辜。”

季衡擡起手來指了指他,又想要說什麼,沒想到剛張口就是一口血吐了出來,這下把屋裡的人都嚇到了,卞武正想勸一勸,發現季衡突然身子往下軟,他趕緊上去扶住,季衡已經昏迷過去了。

郎商飛快地跑去找翁太醫,翁太醫就住在隔壁,過來看了情況後,就讓趕緊將季衡送回了房去。

作者有話要說:許七郎沒有真死,皇帝想讓付揚不着痕跡解決許七郎,但付揚辦事不力,反而被許七郎利用了。

情敵相鬥,隊友也是至關重要的,這一局很顯然秦七比付揚優勝。但血槽被消耗的卻是皇帝和季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