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袒
鳳景乾宣魏寧入宮。
魏寧的傷並未全好,不過走路已經不成問題。這便是執刑者的本事,有的雖然打得皮破血流,而骨肉不傷;亦有些下死的打,但見皮膚紅腫,而內裡卻受傷甚重。
鳳景南收拾魏寧,自然不會要他傷筋動骨。
魏寧聽了鳳景乾的吩咐,先去看了現場,然後提審證人,與明湛、明菲覈實口供,直到晚間,才得出結論。
兄妹倆兒下死手互毆,竟然請來大理寺卿斷案,也只有皇家纔有此氣派了。從血緣上,明菲與魏寧近些;不過自交情言,他與明湛更熟悉。
手心手背都是肉,魏大人好生爲難。
魏寧並未編謊造謠,只一五一十的說了,“送茶點的宮女交待,她們奉命隨明菲將茶點放到明湛的桌子上,明菲便命她們退下了。她們以爲明菲與明湛有私話要聊,便將門掩上。所以,門是明菲讓關的。這一點,我問過明菲、明湛,他們也都承認。”展示了一張經過簽字畫押的口供。
“然後送茶點的宮女守在佛堂門外,大約半柱香的時間,聽到裡面明菲在尖叫救命,再敲門時,門已經從裡面鎖了。”魏寧道,“待撞門進去時,明湛臉上被劃傷坐在地上,明菲躺在地上。經過確認,明湛的臉是被這支玉簪所傷,這支玉簪是太后賞給明菲的首飾,今日明菲插在頭上,太后還讚了好幾句。”出示證物——玉蝴蝶長簪,尖端似一抹殷紅血跡尚未洗去。
“第一個可能,便是明菲與明湛發生爭執,然後明菲用頭上的髮簪劃傷明湛,而後兩人大打出手。”魏寧道,“我剛剛問過太醫,他在爲明湛處理傷口時,傷口的血還流的很快。如果是明菲先傷人,那麼在爭鬥中,明湛臉上的血會落到明菲身上。不過,明菲換下來的衣服上不見半滴血跡。”證物二,明菲換下的外衣。
“再有,明湛傷的是左臉,血很有規律的滴在左邊的衣襟,傷口的正下方,沒有半分凌亂的痕跡。”證物三,明湛換下的外衣,血跡已經幹凝,“如果明湛受傷後,仍與明菲打鬥,那有他滴在身上的血的範圍會更廣,不過自衣服上看,血跡太過集中,這說明,明湛受傷後,並沒有太激烈的運動。”
魏寧道,“所以,明湛的傷不是在爭鬥前,亦不是在爭鬥中,而是在爭鬥後所傷。那時,明菲已經輕微昏迷,動彈不得,而明湛除了臉上的傷,身上並沒有受傷的地方。故此,我認爲,明湛臉上的傷並非明菲所爲。”
鳳景南臉色陡然陰沉,讓魏寧想起一句唐詩,黑雲壓城城欲催。
鳳景乾也微微皺了下眉。
“還有一件事,我去佛堂看過,兩人都是在地上打鬥,桌椅俱是安好。”內心暗暗嘆氣,我的心還是偏的,魏寧繼續道,“桌上仍有明湛寫好的一頁心經,不過心經被茶水浸溼。茶杯安好的放在桌上,位置並不在明湛手側,反是靠近右桌沿。我問過,明菲承認是她想端茶給明湛,結果手滑,茶水撲到了心經上。明湛因此大怒,才大打出手。”
“不過,這裡有一個疑點。明湛坐着抄經書,從椅子的位置可以判定,他是坐在桌子正中,心經放在書桌左上角,而我們喝茶,定是右手接茶杯,當時宮女放茶點的位置也是明湛右首、桌子空處。那麼當明菲應該也是站在明湛右側捧起茶遞給明湛時,就是失了手,茶杯也應該落在桌上正中或靠右的地方,那麼茶水的位置也應該是從桌子正中或靠右起,向全桌漫延。不過依桌上的茶漬看,這杯茶水很明顯是直接傾在左上角放置心經處,並且漫到桌下,打溼了佛堂的地磚,桌子正中偏右反是全乾。所以,我的推斷是錯的,那麼這杯茶並非失手,而是有人故意用茶澆溼這份兒寫的心經。不過剛剛明菲已經承認是她給明湛遞茶,故此,這杯茶被明菲故意潑出的可能性大於失手的可能性。也許便是基於此因,明湛才與她動手。事後,或許明湛出於害怕或者別的什麼想法,用這支簪子劃傷了自己。”魏寧斬釘截鐵的說出自己的推論,並補充一句,“若是皇上與王爺有疑問之處,也可傳明菲明湛前來對質。”
明湛當然不會是出於害怕自傷,如果明湛怕,那麼他根本不會與明菲動手,他既動了手,就是不怕的。可是,把明菲打了,要如何交待?明湛這小子下手太狠,明菲幾乎昏迷,若此時明湛完好的出現,不論真相如何,傳的沸沸揚揚的永遠是明湛暴戾,打傷妹妹的傳聞。
所以,明湛必須要自傷,還要傷的顯眼,大家一看即知。明菲臉上只是一個巴掌印兒,明湛卻是半臉的血,哪怕明菲真的昏了過去,不過在宮裡女人說昏就昏幾乎是一種本能。可明湛臉上的血並不是做假的,於所有人第一眼的印象上看,明湛是不得已的,他被傷的很重。
“好了,你下去吧。此事,不要對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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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寧行禮退下。小子,我可算幫了你一碼,只看你怎麼報答了。
鳳景乾看向鳳景南,“你打算怎麼辦?”
“我帶明菲回府,過了母后千秋,就帶她回雲南,皇兄給我準備兩個教養嬤嬤。”鳳景南道,“明湛那裡,讓他閉門思過,直到母后千秋再出來。”
“明湛不必你操心,他在宮裡,自有我看着他。再說,他臉上捱了那麼一下,要三五年才能好呢。”鳳景乾毫不客氣斥道,“這都是你偏心庶女的過錯,他認爲你會不分青紅皁白的偏袒明菲,所以纔會自殘先堵上你的嘴!你當自省!”
鳳景南那張臉寫滿無動於衷,鳳景乾氣個仰倒。
“明湛在手上給你寫了什麼?”有些好奇。
“我需要告訴你嗎?想知道可以去問他。”鳳景乾冷聲道,“不過我建議你還是不要去的好,去了,他也不會跟你說。”
鳳景南挑了挑眉,“那我先回去了。”
魏寧這小子倒是會偏幫明湛,當然,他並不懷疑魏寧做假,魏寧不是這樣低級的人,估計再讓其他人來查,也不一定有魏寧說的更清楚。
只是,魏寧說話的順序很是有些意思。先說明湛是自傷,他自然會大怒,再接着轉承明湛的委屈之處,此時人最生氣的時候已經過了,恰又聽到明湛事出有因,從情感上言,對明湛的自然會升起幾分憐惜。反而是被打的躺在牀上的明菲,身爲妹妹,竟然會忤逆兄長,被揍似乎也是自找的。
反之,如果魏寧解釋這件案子的順序相反呢。他們先聽到明菲故意打溼明湛抄寫的心經,明菲自然該罰,不過明湛身爲兄長對妹妹大打出手,將妹妹打到昏迷也過了些!而後,明湛更是心機深重到自殘臉面,以給人造成是明菲對兄長動狠,然後假裝昏迷的錯覺。這樣的明湛,明顯讓人忌憚而厭惡。
同一件事,顛倒一下順序,明湛明菲的待遇便顛倒了個個兒。魏寧啊魏寧,你是悉尊聖意呢,還是純屬私心偏袒明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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