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聾子並沒有看到一眨眼飛過去的奧迪車,不曉得他是耳朵背沒聽清楚還是腦殼短路,聽了張正輝的話後居然一拉方向盤朝右邊轉過去,也沒打轉彎燈,他還在問張正輝:“七哥,跟哪個車、、、、?”話未說完,只聽“咔嚓”一聲,後面另一條車道上的車子和他們的巡邏車掛上了,巡邏車右邊的反光鏡被撞飛,兩輛車車頭碰在一起,同時緊急剎車。
和巡邏車碰起的是一輛閃着藍色應急燈的救護車,開車的司機伸出腦袋就對李聾子一頓臭罵:“你狗日的瓜娃子會不會開車的?轉彎燈都不打!當真話現在沒得交警了嗦?”
李聾子被罵得不敢應嘴,只悄聲回了一句狗日的,後面的鄭三娃本也想罵李聾子,這會兒卻顧不上了,先跟那司機接上了火:“你狗日的才瓜娃子!不打轉彎燈又咋個嘛,撞死你狗日的!”剛纔被張昂和老百姓打了之後一肚子的火正好出在司機身上。
那司機被鄭三娃的吼聲鎮住了,再仔細看了一眼他們車上的****和李聾子鄭三娃的制服,更不敢嘴臭了,鄭三娃更得意了,拉車門想下車去打那司機,卻被張正輝制止了,說:“打救護車謹防遭老百姓圍攻,聾子,把車子挪開走了。”
李聾子重新發動巡邏車,扳了幾下方向盤和救護車拉開距離,救護車司機識趣地開車走了。李聾子正要請示往哪走?張正輝捂着被打得腫痛發燙的臉無奈地說:“喊你娃左轉你要右轉,現在是追不上小汪他們了,去濱江花園我家裡看一下房子倒沒,媽的這城裡頭怎麼會倒這麼多房子?”。
張正輝的家原本在C村,也有老婆孩子,後來他官當大了,就跟鄉下的家正式脫離關係,娶了在夜總會認識的小姐梅麗,在S市的富人區濱江花園買了房過起了金屋藏嬌的日子。
梅麗此時正在濱江花園大門外,她三十來歲,比張正輝小了差不多十歲,身材高挑豐滿,金黃色的披肩捲髮裹着一張明眸晧齒的鵝蛋臉,穿着一件只能遮住上半截的乳白色透明睡衣雜在混亂的人羣中,她的漂亮、風騷、性感象一盞明燈一樣吸引着剛從大地震的驚恐中稍微平復下來的男人們騷動的心,很多男子都從不同角度盯着她那透明睡衣裡,還有人咬着牙齒流憨口水。張正輝把梅麗像寶貝一樣寵愛着,也當特殊武器一樣使用着,去年就用她攻下了不待見他張正輝的市長錢江,使他得以接替退休的老鎮長成爲B鎮鎮長,但在平時張正輝是不能容忍任何人染指的,別的男人盯着梅麗多看兩眼他也會醋勁大發的。所以當他坐着四面透風的治安巡邏車回來時看見自己老婆那近乎赤裸的樣子,立即勃然大怒,李聾子還沒把車停穩,他就在車窗上破口大罵:“狗日的瓜婆娘!你沒的衣裳穿嗦?”
“房子搖起來了我還來得及穿衣裳嗦?”梅麗一臉的委屈。
“過這麼久了你不曉得回去穿,我們的房子沒有倒的嘛!你狗日就在這兒立起賣騷!”張正輝繃起一張被學生家長們打腫的臉繼續罵,又看了看濱江花園裡一幢幢都還立起的二層小別墅,氣得想衝下車去打梅麗,鄭三娃立刻勸阻說:“七哥別發火,嫂子是嚇到了。”然後拉開車門下車脫下自己的制服襯衣遞給梅麗說:“嫂子先遮一下,到車上去。”
梅麗接過襯衣圍在腰上,有點膽怯地向車上走,鄭三娃從後面瞟了一眼她那肉色透明的睡衣下兩片扭動的豐腴屁股,吞了吞口水。
梅麗上車後給張正輝解釋說不是她不想回去穿衣裳,是害怕遭餘震打死,就這河邊上有兩個女的因爲沒穿褲子怕人家笑,過一會兒又上樓去穿,結果上去房子就垮了、、、、
梅麗話未說完就哭了,哭得張正輝不僅沒打罵她,反而摟着她說:“好好好!我錯怪你了。”這時已坐到前面副駕上的鄭三娃說:“七哥,我看前面有個診所,還有茶館,我們到那兒去把傷口處理一下,給嫂子找件衣裳,再喝一下茶,管他媽的,到都到這步了。”
張正輝嗯了一聲表示同意,李聾子就發動了車子,哭完了的梅麗近距離地望着張正輝的臉說:“你這臉是不是哪個打的?”
“哪個敢打我?”張正輝正色道:“房子垮下的水泥渣渣給老子砸的嘛。”
前面的李聾子和鄭三娃咬着嘴脣不敢笑出聲。
距濱江花園大門不遠臨河邊有一排當地農民用木棒、水泥瓦、砂灰磚修的簡易鋪面,開着茶館、理髮店、小食店還有衛生站,它對面是一片沒有圍牆的樓房。
說來也怪,沒用過一寸鋼筋的水泥瓦鋪面在剛過去一個小時的大地震中居然沒有倒塌,只是牆壁有點裂縫,它對面的樓房卻倒了不少,不斷有哭喊聲從灰塵中傳過來。雖然鋪面沒倒,但是經營鋪面的業主們除去開茶館的熊胖子和開診所的何眼鏡都不敢開門做生意,都躲在空曠地帶去了。開診所的何眼鏡是被災民們逼着開門營業的,那麼多打死打傷的人都擡到診所門口來了,要他救治,何眼鏡沒法,和他的徒弟穿起白大褂忙得大汗淋漓。隔壁的茶館老闆熊胖子就不一樣了,地震過後半小時,熊胖子就回到了茶館,把掀翻了的桌椅板凳峰窩煤爐子扶起來重新營業,對人們說:“不要怕!這狗日的砂灰磚扯地氣,結實得很,餘震是把這房子弄不垮的,繼續喝茶,不得拐了,。”
在他大膽的鼓動下,一些人心有餘悸地坐下喝茶,幾次大小余震之後,茶館還是安然無恙,喝茶的人更多了,熊胖子的茶錢就漲了,平時是一塊錢一杯,現在是五元,要喝就喝,不喝就出去。
張正輝到了茶館門口看見摻茶的熊胖子時纔想起這茶館的主人是早年當爛杆子偷自行車的兄弟夥,只是好多年不接觸了,雖然這兩年搬到附近的濱江花園住,但他從不到這兒來耍,沒跟熊胖子打過照面。現在的張正輝除了自己的貼心兄弟夥和黑道上的各路大哥,已經不願意跟熊胖子這類沒操出級別的爛兄爛弟打交道了,怕他們影響自己黨委書記的正面形象,可現在要到熊胖子茶館喝茶,張正輝猶豫了,但不等他想好,乾渴難忍的鄭三娃和李聾子已經跳下車去大喊道:“弄幾杯茶出來!”
熊胖子雖然在黑道上沒打出天下,但是在這茶館周圍一畝二分地上還是很惡的,平時在這兒喝茶打牌的沒有人敢在他面前大呼小叫,現在聽了鄭三娃和李聾子的吼叫,他胖臉上的小眼睛惡狠狠地眯成一條縫,提着茶壺,捏着一疊蓋碗走過來,沖沖衝的倒了兩碗茶說:“十元錢一碗。”
李聾子睜大眼睛扁着嘴想罵沒罵出來,鄭三娃卻一巴掌把桌上茶杯裡的水震出一大半:“你娃這爛棚棚都要十元錢一碗,搶人?”
熊胖子“砰”一聲把茶壺拄在桌上說:“原來搶過人,手腳都生疏了,今天可以再練習一下。”
旁邊喝茶的見勢不妙,趕快離遠點,一慣膽小的李聾子見鄭三娃按着桌沿站了起來,立刻回頭向巡邏車上喊:“七哥!七哥!”
張正輝已經從車上下來了。
他首先喝住了鄭三娃說:“十元就十元嘛,這個非常時期,有茶喝還在乎錢。”然後從褲子包裡摸出一大疊百元鈔票扯兩張遞給熊胖子說:“熊老闆,再給我們倒兩碗,再拿幾包煙過來。”
熊胖子手捧着兩張百元票子,眯起的眼睛睜開了,打量着張正輝,突然笑了:“七哥?張老七!真的是你啊?”
“不像?”張正輝昂起紅腫的臉,有點難堪地笑着。
“怎麼不像呢?”熊胖子臉上樂開了花說:“你娃化成灰我都認得到你,想起我們跟到師傅,”他本想說跟到師傅偷自行車摸包包的時候,但還是打住了說:“跟到師傅耍的時候,就數你功夫好,腦殼夠用,後來聽到說你在進了政府機關當官了,想來投奔你又怕你不理我,怎麼啦?剛纔地震時你也受傷啦?是不是哪個打的呵?擔心沒得哪個敢打你呵?媽的、、、、”
熊胖子滔滔不絕地說着,還看了一眼停在門口的巡邏車和車上女人,張正輝不自然地截斷他的話說:“哪個敢打我呵?地震了房子掉東西打的,你先把茶倒來,煙拿來。”
一瞬間高興了的熊胖子把兩百元扔到桌上,再倒好兩杯茶,又去櫃檯上拿了三包煙過來說他十年沒見過七哥了,無論如何今天都要招待,不收錢,只希望七哥以後能拉他一把,還對鄭三娃抱拳致歉意,張正輝此時的心境雖然像落水狗一樣悽惶,表面上仍然拿着架勢點頭說:“可以,沒得問題。”
眨眼功夫,茶館門口要打架的緊張局面就化成了江湖弟兄的說笑,本來已經避開怕遭飛火的茶客們又坐回原位。但見熊胖子擱下茶壺跑到隔壁診所把白大褂上也沾着血跡的何眼鏡逮着領口拖了過來說: “先給我們七哥把傷口處理好!”
忙得滿頭大汗,眼睛都花了的何眼鏡不敢怠慢,立刻給張正輝消毒包紮。開始時嚇得說話都抖不伸的李聾子這會兒活躍起來,抽着煙,盯着何眼鏡蓋過膝蓋的白大褂,眼珠一轉,搬着熊胖子的肩膀耳語兩句,熊胖子馬上抓住何眼鏡不由分說地脫下他的白大褂遞給李聾子,李聾子拿到巡邏車邊從窗外塞給梅麗說:“嫂子,穿起下來喝茶。”
正坐在車裡熱得心慌又不敢下車的梅麗感動得眼裡含淚,這時她發現李聾子一雙小眼睛瞪得眼珠子都快掉出來地盯着她透明睡衣,笑道:“看啥子嘛?你家裡沒老婆?”
李聾子回頭瞟了一眼,見正在包臉的張正輝沒往這邊看,又淫笑道:“沒得嫂子的東西安逸嘛。”
“爬嘛!謹防七哥把眼珠子給你娃挖了。”
李聾子不敢再逗留,轉身要坐回茶桌邊,這時餘震又來了,開始時人們都無所謂,因爲大家都被餘震搖疲了,不怕了,繼續喝茶,還有人盯着手錶說看這回搖好多鈔鍾?直到對面的一幢本已歪起了的樓房“轟隆隆”地垮了半邊下來,人們才紛紛起立,跑出茶館。
垮了半邊的樓房從上到下呈現出衣服、櫃子、電視等,懸吊吊地掛在半空中。一樓還有一個小腿被預製作板壓住的中年女人,哀嚎聲撕人心肺:“救命啊!救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