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子事嘛?”夏天臉上的笑容倏地消失了,看胡小冬一臉凝重的神色,意識到肯定發生了什麼事?
“就是羣衆舉報那些村幹部吃救災款的事。”胡小冬說着開始彙報:這兩天他牽頭帶領鎮紀委、治安室聯防隊人員分赴各村查賬走訪羣衆,發現只有C村和另外三個少數的村是把上面按人頭拔的救災款全額發放了的,還有十個村都沒有全額發放,國家是每月每人三百元過渡費連發三個月,錢到了村上就被扣着不發,或者只發兩個月,或者一戶人三百元,錢被截留後有些村上幾爺子膽小的還放在賬上說是留下修路辦公益事業,膽大的已經把錢分了,最不像話最無法無天的是十里村,他們先是喊村民在空白領款單上簽字蓋手印,然後一人只發三百塊錢,拿給調查組看的材料上卻是九百元、、、、
“先把十里村這幾個壞蛋控制起來!”夏天還未聽完就截斷胡小冬的話說:“立刻上報市紀委請他們派人來!”他氣憤得站了起來,想起了十里村的村長楊大海和副村長劉國虎的形象,就像張正輝前段時間帶起來的熊胖子一樣,穿着吊襠短褲,花襯衣只扣一個紐子,到鎮上來開會還提着鳥籠,純粹的二流子。據說他們是靠辦九鬥碗加威協迫使羣衆投票當上村長的。
夏天早就想對他們下手了,沒想到他們竟自己撞到槍口上。
“問題是沒得人作證咋辦嘛?”胡小冬嘆息道:“前兩天那麼多老百姓打電話來告狀,結果我們下去了沒得一個人願意公開作證,問他們到底拿好多錢還吱吱唔唔說記不清楚。”
夏天聽了,受傷的右肩一陣痛,臉都扯歪了,想用右手去捂,胡小冬一見馬上轉到辦公桌後扶着他說:“你坐到你坐到,不要急,其實這是意料中的事,因爲十里村那楊大海和劉國虎是遠近聞名的惡棍,就是張老七對他們都有點忌諱,原來的村長就是在張老七的授意下爲了安撫他們才把他們弄進村委會當委員,結果這兩個雜種得寸進尺把村上的大權奪了,現在的十里村十幾個村組幹部全部是他們的兄弟夥,一個賽一個全是心狠手黑的主,有時候連張老七都不放在眼裡,素民百姓更不敢惹他們,所以只是打電話舉報他們吃救災款,到了關健時候卻沒人敢作證。”
“我親自到十里村去。”夏天用右手捂着左肩膀咬着牙說:“你現在喊辦公室派人開車去鎮醫院把醫生接過來給我打一針鎮痛劑,另外通知紀委,民政辦和新派來的駐鄉民警徐公安和聯防隊全體人員待命,特別是張昂必須要去,過半小時出發。”
胡小冬聽了後一邊抓過夏天辦公桌上的座機準備遵命發通知,一邊驚惶地瞪大眼睛問:“動這麼大的牌子你是想去抓、抓他們啊?我提醒你呵!如果沒有證據,那幾爺子不好打整呵、、、、”
“我知道,你先喊醫院來給我打針。”夏天揮手阻止了胡小冬的哆嗦,由於一激動肩膀痛得厲害,他從皮椅上移到沙發上躺下了。胡小冬打完電話後纔想起張昂會按摩穴位止痛,立刻跑到門外走廊上扯起喉嚨把他從聯防隊辦公室喊了過來。
已經穿上黑色短袖制服的張昂給夏天按摩了一會兒後疼痛感稍退,從胡小冬嘴裡已知道大概情況的張昂勸他回醫院,不要去十里村,說:“你真想辦他們,我去把他們弄過來就是了,你又何必御駕親征呢?”
夏天苦笑道:“沒有證據你又咋弄呢?我必須要去,我會找到證據的。”
張昂和胡小冬對視一眼,正想說什麼,突然桌上的座機響了,胡小冬抓起一聽,立即笑道:“哦,焦主任哇?”然後用眼神請示夏天,見他直搖頭就繼續道:“夏鎮不在,一會兒我告訴他嘛、、、、”
電話那頭的焦麗坐在板房辦公室裡關着門打的電話。她離婚後心裡一直丟不掉夏天,幾天前聽說他被打傷後就鼓着勇氣打電話問侯還說要來看他,被夏天拒絕了,還要她以後不要聯繫。今天她又打電話,而且打的是座機不單純是想跟他聯繫,是想告訴他一個剛纔從田萬全辦公室聽來的壞消息:萬老五想把他兄弟萬老九弄到B鎮當一把手,本來辦公會是都不同意的,可是這兩天風向變了,當初反對得最激烈的常務副市長李元國反過來在做大家的工作,意思是讓萬老九去B鎮歷練歷練也無不可。老奸巨猾的田萬全從李元國那焦灼的額頭上看出他一定是有什麼把柄落在了萬老五手上?或者就是怕再捱打?田萬全也膽怯了,他不願意跟他認爲有點老實的李元國交心暢談,商量對策。想得最多的還是如何做到既要維護自己副市長公正賢明的形象,又不得罪比黑社會還可怕的萬老五,但世上哪有處處都兩全齊美的辦法呢?在官場上一直混得遊刃有餘,笑容可掬的田萬全犯難了。他雖然現在很討厭夏天,但也絕不願意把全市都出名的流氓萬老九調到B鎮去壓他一頭,因爲那樣會遭老百姓咒罵。他在跟焦麗談到這一點時眉毛都皺緊了,還直接說:“你最好把這消息透露給小夏,讓他自己想辦法看能不能通過愛民省長的女子找一下在京城的錢江干預這件事,至少不能讓他到時怪我在整他,萬一在公開場合跟我鬧起來才麻煩。”
內心十分矛盾的焦麗既不願意看到夏天失去權力,又不想他去找劉衛紅,糾結了許久才終於打來了電話,夏天卻不接電話。
天意!
放下電話後的焦麗心裡哀嘆:算了,反正都離婚了你又那麼見不得我,我也懶得來管你的事。再說,你這種人本身就不適合在官場上混,今天不遭整早晚一天也會遭的,還以爲自己了不起?結果危險在一天天逼近都沒感覺,瓜娃子!
焦麗兩手撐在辦公桌上捂着臉想着想着抹了兩滴眼淚。
拒接焦麗電話的夏天當然不知道危險已經迫近,打了止痛針後的他正率領鎮政府各部門大隊人馬開往十里村。二十多個人分乘五部汽車浩浩蕩蕩地行進在河邊的鄉間公路上,路邊一棵棵槐子樹桂花樹茂密的枝葉遮擋着上午的陽光,河風不時從右邊河坎上吹過來鑽進車窗,驅動悶熱的空氣,帶來陣陣涼爽。夏天望着左邊田野上一片片綠色的秧苗,想到在十里村即將要採取的措施,心裡涌起爲民作主的意氣風發的情懷,還有那種大權在握、一言九鼎的痛快。
早已得到消息的村長楊大海和副村長劉國虎帶着村委會的一幫幹部們站在大門口路邊,鎮政府的車隊剛停下,人還沒下車,他們就迎了上來,打招呼發煙,臉都笑爛了。
夏天看着四十來歲的楊大海和劉國虎這兩個頭髮剪成三面光,穿着花襯衣和吊襠短褲,滿臉橫肉一點不掩飾流氓氣息的壯年男子,心想:張正輝就是出了名的流氓幹部,但表面上都穿得正二八經的,這兩個雜種是面子都不要的。
“我不抽菸。”夏天手都不擡直接拒絕了楊大海的敬菸說:“我今天來是要召開村民大會講法律知識,現在你們馬上去通知羣衆到村委會來開會。”
站在楊大海後面手裡提着鳥籠,挺着敞開花襯衣露出的大肚子的村長劉國虎見夏天連煙都不接,他滿臉的橫肉頓時鼓起肉棱子,嘴角叼着煙,眯起眼睛說:“不是說的要查賬的嘛?我們都準備好了的。”
夏天聽後一怔,看看胡小冬,見他的神色也很意外,馬上意識到鎮政府幹部中有人通風報信,同時又很慶幸自己在這之前沒把要採取的具體措施宣佈,只悄悄對胡小冬和張昂講過,相信他們是不會走漏風聲的,於是板起臉說道:“哪個說的要查賬,我沒有講過!”
“不查賬你帶這麼多人來幹啥呢?”劉國虎不依不饒,那神情根本沒把夏天和各位政府領導放在眼裡。胡小冬想訓斥他,但想到他們原來連張正輝都不買賬就忍住了,看了看身旁的鄭三娃,本來這幾天感到自己被排擠了的鄭三娃覺得這種情況下如果不吭聲以後在政府裡更沒地位,就不軟不硬地開了腔:“劉國虎,政府領導視察工作還要給你請示嗦?你娃配合點!”
劉國虎眯起的眼睛一瞪,叼在嘴角的半截煙吐在地下,衝鄭三娃吼道:“鄭三娃!鄭老三!張老七都垮杆了你還洋盤啥子?謹防哪天人家把你娃趕出去都不曉得?你還幫到咬啥子?”
鄭三娃張口結舌,臉紅了。
“你太不像話!”夏天勃然大怒,指着劉國虎說:“你、你這個素質還當村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