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在招討司營帳內,於鴻圖和古大存的臉色,好看不到哪裡去。
胡弩牀的橫空出世,生生壓住了招討司進攻的腳步。那些弩箭的威力,還有中間一點都沒出現的間隙,讓於鴻圖和古大存膽戰心驚。
作爲軍中將領,他們從這一次交鋒中,就知道了胡弩牀的威力和不凡。他們也充分判斷出,沈家那一邊,必定是研製出新型兵器。
這弩牀,定是其一。
這第一次交鋒,招討司掌握了西寧、嶺南兩衛的心理,定下了攻心之計,原想着能順利攻破南雄城門的,卻是功虧一簣。
這讓於鴻圖甚是擔心。一戰不勝,再戰就力衰了。下一次進攻,這攻心之計,還能不能奏效?
於鴻圖和古大存對視了一眼,看着那張標註清晰的嶺南輿圖,眉頭卻皺了起來。
且說招討司三營中郎將段宏,在自己的營帳內來回踱着步,想起金吾衛押着的那一行人,同樣是眉頭緊皺。
“頭兒,金吾衛那一羣人又要我們送東西過去了。”
段宏營下的果毅都尉章平這樣說道,語氣是忿忿和不解。
自從金吾衛這三千人到了江南道之後,段宏就吩咐屬下,小心好意伺候着金吾衛這一班人,好好和金吾衛打好交道。
段宏帶領的士兵,原先就是守在湘湖邊的,正好和金吾衛有交接上的事宜,於鴻圖便將安置金吾衛等事宜,交給了段宏。
章平一直跟着段宏出生入死,對“好好和金吾衛打交道”這個指令,是沒有意見的。可是金吾衛這幫人眼睛長在額頭上,將三營士兵當孫子似的喚來喚去,章平就忍不住了。
真正論軍功論武藝,金吾衛那孫子還及不上三營士兵的,不過是仗着家底厚、出身好。才入了金吾衛。章平心裡看待這些人,那是斜着眼睛看的。
只是他很不明白,段宏爲什麼會對金吾衛小意逢迎,頭兒有什麼打算嗎?
“金吾衛以爲自己是老爺。遲點他們就是孫子了!你且來,今天的東西就由我送過去好了。”
段宏笑笑說道。章平的到來,止住了段宏的來回踱步。辦法,也不是沒有的,只是還差一點時間。
段宏端着酒水去到金吾衛營帳的時候,就在營帳旁邊見到了俞、沈、胡、葉那一行人。
他們被捆着手腳,被金吾衛士兵看管着,就這樣被堆靠在營帳旁——作爲人質的他們,當然是沒有棲身的營帳。
段宏的眼中閃過一抹亮光,也沒有再看那一行人。就走近了金吾衛的營帳。
帶領着三千金吾衛的,是陳濱,陳氏子弟。陳氏和司農卿雷致遠一家是姻親,這陳氏,算是左良哲的嫡系。
這陳濱。就是當初在安西都護府認出徐颯的人,有了這一事,左良哲纔打敗邱盛年,左珊才被冊立爲太子妃。這些年因有左家提攜,他一路扶搖直上,年紀輕輕就做到了金吾衛中郎將一職。
陳濱自詡爲左家立下汗馬之功,又是年輕掌軍權。頗有些目中無人。加之左良哲對他甚是器重,不僅派他來接管俞氏一行人,還讓他參與嶺南戰局,就更助長了他的囂張氣焰。
雷致遠前去西寧道宣旨,結果沒有了蹤跡。與雷家有姻親的陳濱,當然對俞、沈這些人質一點都不待見。
暗中的折磨尚且不知道。只知一路行來,沈家子弟又死了好幾個人。如果不是於鴻圖和段宏說太過了,說不定他對這些人質更暴虐。
對付這樣的人,段宏當然手到擒來。當他離開金吾衛營帳的時候,陳濱還親自將他送出來。還拍着他的肩膀說道:“段兄弟果然是識時務的,待我返回京兆彙報託孤大人,以後造化有的是!哈哈。”
段宏當然很識時務,狗腿子似的,哈腰點頭應是。只是臨離開之前,提了一個小小的要求:手腳癢了,想去對這些人質動動手,不知中郎將大人是否答應?
“當然沒問題!哈哈。”陳濱笑着說道。有人代替他出手,他當然巴不得!
段宏走近了那一行人,從裡面揪出了俞正時。似嫌不過癮,還解開了他的繩子,以便舒展。可憐俞正時這個六十多歲的人,都還沒捱到他的拳頭,就暈了過去。
“呔!沒用!”段宏扔下了俞正時,悻悻地說道。
一旁的金吾衛守兵,也沒看清段宏的動作,只見段宏揮舞了幾下,俞正時就暈倒了。
將近入暮,營帳已經點起了燈光。俞正時在這樣微弱的光亮中,看清楚了被塞在手中的字。
殉道可否
這四個字,是段宏在揪着他的時候,快速塞進他手中的,隨着段宏低喊一聲:“昏倒”,俞正時什麼也來不及想,就裝作昏了過去。
在鎮守湘湖期間,段宏和俞正時打過數次交道,是以俞正時知道,段宏守着湘湖,是爲了護住俞氏的性命。沒想到時移勢易,如今自己一行人成了金吾衛的人質,段宏還時不時在他們身邊出現。
從金吾衛守兵斷斷續續的說話聲中,俞正時知道了嶺南道如今的戰況。招討司用了攻心之計,現正處於上風。
在剎那間,俞正時就知道這四個字是什麼意思了。
殉道可否?可矣。
招討司第二次衝鋒的時候,很快就到來了。
當於鴻圖在前鋒隊伍中,看見陳濱還有他身後的一行人質時,眼珠子都差點掉下來了!
“你這是在什麼幹什麼?!”於鴻圖忍不住大聲喝道。現在是兩軍準備交戰,陳濱這是在玩嗎?
“大人,陳某雖然非招討司士兵,然左大人有令,斬殺逆賊,在所不辭!陳某甘願爲了大永灑熱血!”
陳濱說得很誠心,解釋了他出現在前鋒隊伍中的原因。
見到這樣的陳濱,於鴻圖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麼。人蠢不是可怕的,最怕的就是蠢的人還在將領位置上!
“胡鬧臺!張戈。速讓他們退下去!這些人質一併押後!違者,格殺勿論!”
於鴻圖懶得和陳濱再說話,直接給行營都統張戈下令。陳濱及三千金吾衛士兵,是不歸招討司管轄。但張戈是金吾衛副將軍,總能壓住陳濱吧?
於鴻圖想得沒有錯,在張戈的喝令下,陳濱雖然心有不甘,但還是帶着這些人質,退出了前鋒軍,回到了後衛營帳之中。
而這時,招討司第二次衝鋒的號角吹響了。這一次,用的,還是第一次衝鋒所用的計策。
計不怕舊。最緊要有人受。於鴻圖知道,要對付勇猛的西寧、嶺南兩衛,用這一個攻心之計纔是上策。
只是,這一次,他想得有點偏差。雖然招討司仍是在高喊“沈家謀反。不可同流!”這樣的話語,但是對方似乎沒受到太大的影響,防守之勢要比上一次猛烈很多。
守城弩箭將招討司的士兵牢牢地釘在南雄城外,招討司的士兵這一次根本就不能進入弩箭射程之內,遑論接近城牆、城門了!
“大人,這一次恐有不妥……”古大存看着試圖衝鋒的士兵一個個死在守城弩箭之下,感到觸目驚心。
南雄城牆上的士兵和守城弩。真的是太厲害了!難道招討司這一次真的攻不下南城嗎?那麼大永怎麼辦?
在一輪激戰之後,城牆上掉下了不少士兵的屍體,招討司這邊,當然也死了不少士兵。上一次衝鋒,招討司是出於上風,這一次。顯然是處於下勢了!
“讓開!讓開!本將有辦法對付逆賊!反賊們聽着!趕快棄城開門!不然,爾等就是這個下場!”
就在於鴻圖和古大存在馬背上緊急商量着對策的守候,讓他們瞠目結舌的一幕出現了!
陳濱帶着三千多金吾衛,拖押着俞、沈等百餘人,竟然快速地衝進前鋒隊伍之中。這樣高聲喊道!
在招討司士兵愣住的情況下,陳濱帶着這些人質,再進了幾步,來到了前鋒軍的最前面了。
再往前一步,就是守城弩箭的射程範圍之內了。
守在城牆上的沈則敬和應南圖等人,當然看清楚了被綁着的那些人,都是誰!他們當下就心神欲裂。
人質!這就是招討司押着的人質!近百餘人!那人羣中,還有一個佝僂着身體滿頭全白的老婦人!
這是……招討司這是想……
沈則敬睜大了眼睛,看向了一旁的俞正道!招討司押着的人質裡面,有俞正道的母親和兄長!
俞正道閉上了眼,眼角已經溼潤了。
陳濱喊完話後,吩咐着金吾衛將那百餘人再向前推了一步,已經是弩箭射程之內了!這百餘人,就是金吾衛的人頭盾牌!
這一次,有千鈞威力的弩箭沒有射出來!南雄城的士兵,投鼠忌器,果然不敢再射出弩箭了!
陳濱狂喜,正想招呼着招討司士兵一擁而上,“衝……”
他的話來不及說完,就在這一瞬間,俞正時等人質突然暴動而起。也不知道這些文弱老人、虛弱書生是怎麼解開手中繩索的,他們發身,衝向了金吾衛手中的長刀。
“噗”“噗”的一聲聲響起,金吾衛士兵手中的長刀,全部刺進了百餘人質的心腹之中!不,準確地說,是百餘人質自己用心腹撞上了長刀!
身體瘦小、滿頭全白的老婦人,要用盡力氣,才能讓長刀沒入身體當中。遠遠看去,就像被長刀挑起來的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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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更!遲啦,非常對不起!請大家原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