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谷大祖和沈則思帶着三萬多府兵,一路往北疆腹地退,在經過數個小城鎮之後,他們在陶陽城停了下來。
這時,距離他們從北夏城撤退,已經過去兩天時間了。這一路上,安北府兵就按照沈則思所說的堅壁清野策略,凡是安北府兵所過之處,沒有留下半點可食可用之物。
陶陽城的規模僅次於北夏城,這裡,也有堅固的城牆和堡壘。再往前,仍舊是一些小城鎮,若是突厥追兵前來,安北府兵根本就沒有可守可據的地方。
因此,谷大祖決定,就在陶陽城停下了,再次與突厥軍隊作戰,順便也等待鄭閒等人的歸來。
對於北夏中的慘況,谷大祖有所覺,卻不能確定。他們在陶陽城停留五個時辰之後,尚未見鄭閒和那些府兵到來。然後谷大祖就知道,鄭閒和那些府兵,必定是凶多吉少了。
阿閒……忍不住,谷大祖的眼淚落了下來。谷鄭兩家,又再爲北疆添多一個英魂。這已經是第二十七個,谷鄭兩家的子弟,幾乎殆盡了!
默唸着鄭閒的名字,谷大祖閉上眼。這一個年近半百的悍將,爲了鄭閒,也爲了那些死去的谷鄭子弟,此刻老淚縱橫。
沈則思強忍住眼淚,他不願意打擾谷大祖此刻的哀痛和脆弱,可是……可是斥候已經來報,突厥追兵,已經出現了。
“突厥追兵看起來如何?”尚未等沈則思問出聲,谷大祖就問話了。只是片刻,谷大祖就擦乾了眼淚。
現在,還不是悲傷時候。突厥追兵已經出現了,大永援兵還沒有來到,他要做的事情還很多。
“突厥士兵的速度,明顯緩慢了。突厥傷兵不少,前鋒部隊精神和動作都明顯不如之前了。”
沈則思將斥候的彙報仔細說來,心中再一次因爲鄭閒而悲傷。
他知道。突厥士兵會這樣,乃是鄭閒和那五千府兵的功勞。正是他們以鮮血和身軀,造成了突厥的傷亡,壓下了突厥的士氣。
“他們的傷兵顧不上善後。就這樣追過來。看樣子,是我們堅壁清野的策略也有效果了。不知道突厥的糧草還能支撐幾日?”
谷大祖既是在問沈則思,也是在問自己。突厥的糧草還能支撐幾日?府兵們能守住陶陽幾天?
這些答案,他不知道。但他知道,這一次,府兵們已經沒有退路,只能死守住陶陽,等待關內衛援兵的到來,或是……等待府兵們全部戰死。
他們要做的,就是拼死抵抗。僅此而已。
而在突厥這邊,首領烏吉死死盯着遠處陶陽城,那座巨大的城池靜靜矗立,四周有高聳的城牆,還有一座座的堡壘。必定是易守難攻,就像北夏城一樣!
想到北夏城,烏吉的眼神陡然狠毒起來。他沒有想到,安北的府兵,竟然會那麼絕,偌大的北夏城,竟然找不到一粒糧食!
安北府兵更狠的是。竟然在城中水源下藥。那些通紅如血的水,烏吉連看一眼都不甘願,又怎麼會喝得下?
自突襲北疆以來,已經六七天了,可是他們沒有在北疆得到任何好處,一糧一水。都是自己帶來的。十幾萬人馬消耗的糧草,那是一個巨大的數字。
若果再不能解決這種局面,那麼糧草就會一天天減少,自己突襲北疆就會無功而返!這個預想,讓烏吉覺得。情勢對自己是越來越不利了!
這個時候,烏吉充分感受到遠征作戰的壞處了,難怪以前的首領從來沒有這樣大規模的集兵,看樣子,就是解決不了糧草補給的問題。
必須得到北疆糧草的補充,必須要殲滅安北府兵,而且時間絕對不能拖得太久。烏吉這樣想着,很快就發動了突厥第一次攻城!
正如烏吉預料的那樣,陶陽易守難攻,這一次攻城,突厥是失敗的。
天知道爲什麼安北會有這麼多守城弩!明明在北夏已經毀了三架,如今在這陶陽城還有兩架,硬生生將突厥士兵逼退在射程範圍之外,他們根本無法靠近陶陽城。
這個結果,讓烏吉氣急敗壞。與谷大祖他們以逸待勞不一樣,這些突厥士兵,一直處於疲勞狀態。
在北夏城,他們遇到了殊死抵抗,好不容易攻進城中,卻是一無所獲,還是得追着安北府兵。來到陶陽這裡,他們所面臨的,還是一樣的局面。
就算烏吉再有心攻城,這些突厥士兵也要紮營生息了。無奈之下,烏吉只得下令埋鍋造飯,兵將好好歇息,天亮再攻城。
而此刻在陶陽城中,安北府兵悲痛欲絕,“爲左都護報仇”“爲兄弟們殺敵”這樣的呼聲不斷。
原來這些府兵,在看到突厥軍隊出現的時候,也知道了鄭閒和那五千府兵的死訊。當即,就有府兵們哽咽出聲了。
“衆兵士聽令!左都護和那些兄弟們,爲了讓我們有更多的時間,纔會拼死守城。如今,我們一定要守住陶陽城,以慰他們在天之靈!”
谷大祖神色依舊悲痛,然而更多的,是拼死殺敵的決心。
悲憤的府兵們,在聽到谷大祖的話語後,漸漸安靜了下來。然而他們對突厥的仇恨更深刻了,擊滅突厥的決心,也更強大了。
鄭閒之死,成了他們不竭的動力。哀兵必勝,是有此理,因爲死亡鍛造了他們的勇氣和信念,終至堅不可摧。
在陶陽臨時設置的議事廳內,谷大祖將作戰計劃,與沈則思等兵將再三商討。
突厥已經力竭,準備埋鍋造飯歇息了,但是對於安北府兵而言,他們要做的事情纔剛剛開始。
“好,你們且去,按照計劃辦事。記住,只滋擾不作戰,讓突厥也試試那種憋屈的滋味!”
這些事情,在當年上官永平來到安北都護府的時候,他們曾經兒戲地做過一次,如今就成了拖延戰術了。
沈則思這個左都護還有果毅都尉等將領。自都領命而去,今晚,必定是一個不眠之夜。
當晚,在突厥軍隊疲憊入睡的時候。陶陽城門忽然打開了,一羣安北府兵高舉着火把,手拿着弓箭,呼叫着往突厥軍營衝過去。
他們身後,進攻的鼓點和銅鑼聲不斷,聲勢浩蕩得嚇了突厥守兵一大跳,慌忙吹響了示警的牛角號聲!
“警戒!警戒!安北府兵突襲!安北府兵突襲!”
這樣的叫喊,瞬間傳遍了突厥營帳。突厥士兵們以爲安北府兵真的半夜發動攻勢,連忙起身迎敵。
當他們手拿兵器衝出營帳的時候,才發覺。那些衝出來的安北府兵早就退回陶陽城了。安北那邊的進攻鼓點早就停了,火把也早就熄滅了,城門當然是緊緊閉合!
如此迅速,如此靜寂,彷彿剛纔的衝鋒號叫只是一場幻覺。
突厥士兵們這才發覺是虛驚一場。熟睡被驚醒的疲憊,隨即又襲上他們心頭。不等首領烏吉下令,這些突厥士兵們又退回營帳睡覺去了。
可是他們剛剛睡下不久,同樣的示警聲又再響起了,又是一陣兵荒馬亂,結果突厥士兵們發覺,這又是虛驚一場。
而這時,烏吉的臉可以說是發綠了,連續兩次的滋擾,他已經知道這是安北府兵的疲敵之計了。
該死的!大永不是向來號稱仁義之兵嗎?仁義之兵不施詭計,安北府兵怎麼會使出這樣下三濫的手段?!
怨恨歸怨恨,怒馬歸怒罵。烏吉此時卻沒有辦法應對這種情況!總不能讓士兵們睡眼惺忪地去攻打陶陽城吧?說不定,安北府兵們就等着他們前去呢!
悻悻罵聲中,突厥士兵們再次回到了營帳,準備睡下。可是這一次,他們用了很長的時間才能睡着。又生怕安北府兵再來滋擾。
就這樣,當他們好不容易纔迷迷糊糊睡去的時候,那些進攻的鼓點聲又再度響了起來,那些似是而非的衝殺喊打又再次出現,而這時,天色已經微微亮了。
這次,突厥士兵已經很有經驗了,知道安北府兵這一次只是虛張聲勢,他們慢悠悠地起身,根本就不願意理會這些鼓點。
殊不知,這一次,安北府兵卻是真的襲擊了!在激烈的鼓點聲中,安北府兵竟然推出了守城弩牀,在突厥士兵尚迷濛的時候,他們已經倒下了!
萬餘名安北府兵往最近的突厥營帳衝去,在他們尚在穿盔甲的時候,就已經來到他們面前,一刀砍了下去。一簇簇的火箭,同時由守城弩牀射出,目標就是突厥的營帳。
不得不說,這個射程剛剛好。很快,突厥營帳就燃起了熊熊大火,而且北風助勢,這大火迅速延綿開去!
大火燃起來的時候,突厥士兵也反應過來了,對安北府兵展開了瘋狂的反撲,他們的人數,畢竟佔了絕對多數,很快,就有安北府兵傷亡了。
“撤退!退回陶陽城中!”沈則思一聲令喝,突襲的安北府兵們,又像是潮水一樣退回陶陽城中,還推走了那架殘舊的守城弩牀!
而城牆上的守城弩箭,仍是將突厥士兵牢牢阻在陶陽城外。突厥士兵不能再往前,只得匆忙退回來救火!
安北府兵的滋擾策略,取得了奇效。安北府兵以死傷千人的代價,擊滅了萬餘突厥士兵,十倍字數,乃是一個奇蹟。
然而,這只是陶陽之戰的開端。因爲隨即,突厥士兵就對陶陽展開了瘋狂的進攻。谷大祖和沈則思,是不是會重複鄭閒的命運?
此刻,誰也不知道。陶陽血腥味,越來越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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