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工部諸官員在緊張地進行浚通河道水利的時候,朝堂又有一件大事吸引了京兆官員的眼球。連工部在這麼忙碌的情況下,也很關注這一事,那就是,尚書右僕射要換人了。
四月上旬,尚書右僕射甘明泉以病乞骸骨,長泰帝自是捨不得,不肯接受他的病退,堅決挽留他繼續在任。君臣兩人三請三留,最後長泰帝終於允許,涕淚曰“君臣不相負”,下旨讓甘明泉致仕後繼續享受全俸,除了賞賜齎銀五千兩、安車蒲輪五駕外,還賞賜了不少御用衣冠、少府文綺貂皮,還下令免除了甘家子孫的賦稅、勞役和兵役,直到甘明泉去世爲止。
不僅如此,長泰帝還專門派出金吾右衛護送甘明泉返回四川老家。這樣的恩寵,使得京兆衆官對甘明泉欽羨不已,長泰帝和甘明泉君臣相得之事也傳爲一時佳話,甚至有戲班子還演義了這件事。緊接着,由誰接替甘明泉成爲尚書右僕射就成了各方勢力關注的焦點。
中書令、門下侍中和尚書左右僕射私底下被大永官員稱爲“前四卿”,可見地位之尊崇和緊要,絕對是在百官之上的。其中尚書右僕射主管兵、刑、工三部,所以連沈華善都關心誰會成爲尚書右僕射,以後要相處的主官當然是要關心的事情,雖然理論上六部尚書都有機會晉升,但是沈華善心知自己才任工部尚書不到兩年,此次怎麼也不會輪到他的,在關心之餘還能保持平和之心。
但其他人就沒有他這麼鎮定了,紛紛出動,暗地謀劃,打聽皇上屬意誰、推薦自己一系的官員,**、前庭都風起浪涌,各人都意態百出,各憑本事,至於有沒有效果,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張德妃正對着端着一碗蔘湯小心吹了幾口氣,然後將它遞給長泰帝:“這是臣妾親自在延禧宮廚房燉煮的,皇上嚐嚐看。”臉上也有着如常的恬淡笑意。
長泰帝滿意地點點頭,今天他翻了德妃的牌子,延禧宮燃點的清和香讓他也感到身心舒暢,天南地北和德妃說着話,長泰帝開始感到有些倦意。
“皇上,甘大人應該也回到四川了吧,聽說外面的人都在傳頌皇上和甘大人君臣兩相和呢……”張德妃伺候着長泰帝躺下,有意無意就說到了尚書右僕射一事,想從長泰帝這裡探聽一點消息,也好讓兒子的嶽祖父陳知浩心裡有個底。
“嗯……”長泰帝沒有說什麼,德妃想問的是什麼,他自然知道,卻不願多說。
“你看兵部尚書陳知浩……”德妃正想說什麼,卻見長泰帝瞥了她一眼,嚴厲而又警醒,她想說的話就說不出口了,知道長泰帝這是開始生氣了,**不得干政,若是長泰帝真要怪罪下來,她也無話可說,不由得心驚,看來向皇上推薦陳知浩一事只能以後找機會再說了。溫溫順順地貼在長泰帝身上,呵氣如蘭:“臣妾逾越了……臣妾伺候皇上……”
香冷金猊,被翻紅浪……
春熙宮的李貴嬪倒是不心急。在**將近二十年,她越發明白一個道理,越是在意就越不能急。雖說帝心難測,但她對長泰帝的性情也能捉摸到幾分,長泰帝來春熙宮的時候,她只輕輕柔柔和他說着話,說着少府寺新送進來的香料和衣飾,偶爾說說五皇子上官長治,完全沒提到右僕射的事情。這讓長泰帝心有憐惜之餘也不免提醒她幾句:“你是個懂事的,**婦人擔心前朝之事做什麼,此事朕自有決斷。”
李貴嬪聽了此話,心道果是如此,早前上官長治就曾跟她說過想爲錢同式謀劃謀劃,好賣他一個人情,她便不太贊同,長泰帝不喜兒子大臣相交從密,若是長泰帝另有打算,那就得不償失了,尚書右僕射這個位置太敏感,一般人謀劃不得,再說來了,錢同式道現在都偏向未明,不免太冒險了。
遠在安北都護府的三皇子雖然不能親自做些什麼,但是他還有一個母妃周賢妃在京兆翊坤宮內,還有一個舅舅周陽熙是刑部侍郎,他們也打算趁着這股水摸幾條魚,也有着自己精算盤。不過他們不是打算爲自己謀取右僕射之職,而是想推刑部尚書謝同甫上位,一旦謝同甫上任尚書右僕射,刑部尚書之位非周陽熙莫屬了。
儘管諸妃和各皇子都有不少動作,可是都沒有探聽出長泰帝究竟有何打算,中書省和殿中省也沒有任何消息傳出來,說明長泰帝還沒有最後下決定。各人便想着還有機會,都想做些什麼看看能否影響上意,又想着從長泰帝親近的人着手,這種情況下,殿中省的內衛太監近日都得了不少賞錢,在二皇子妃去拜訪了皇姑母淑和長公主後不久,周賢妃也讓女官給淑和長公主送去了不少禮品,一時間鎮遠公府也是非常熱鬧,中書令韋景曜家也迎來了兵部尚書陳知浩、刑部侍郎周陽熙的拜訪,門下侍中申科也先後“巧遇”了二皇子和五皇子……
與這些大永皇室、高層官員的動作比起來,京兆官員的想法就簡單多了,他們的官職等級太低,對尚書右僕射一職是沒有任何幻想的,所以走的自然也是另外一條路徑:押寶!有條件晉升爲尚書右僕射的,京兆裡數來數去就那麼幾個人,說不準你親近的人正是皇上屬於的人呢,趕緊對那些人討好和親近去,這個叫先期投資啊。所以六部尚書和九寺正卿最近也很忙,突然多了不少官員上門拜訪論交情,有的甚至還送來了極貴重的禮品,忙着送禮和退禮間,時間就過去了。
“聽說京兆有賭坊還爲此開了盤口呢,聽說老太爺的賠率是一比六呢,吏部尚書則是一比一……姑娘你說誰的機會最大?”秋歌正一臉認真地問沈寧,她對誰會成爲尚書右僕射實在很好奇,聽哥哥說還有人爲此打賭起來了,也很想知道這次的大熱門吏部尚書會不會當任,姑娘懂得那麼多,她看中的人選準是錯不了。
“我怎麼會知道……”沈寧笑笑道,心裡卻有些奇怪,怎麼會提前那麼多,印象中尚書右僕射是明年三月才病乞的,當時繼任的人選不是京兆官員認爲最有可能的吏部尚書徐友元,而是兵部尚書陳知浩。
只是不知道這一世還會不會一樣?
沒有讓大家等太久,長泰帝很快就公佈了接替甘明泉的人選。出乎衆人的意料之外,長泰令江南道觀察使葉正純爲尚書右僕射,同時升大理寺正卿王備爲從二品,派其任江南道觀察使一職,原大理寺少卿何克難替任正卿一職,補福州刺史邱盛年爲大理寺少卿,又令諸官員不日上任,職務交接、考功記錄等須有序周全。
這其中,葉正純明面上是屬於平調,實際上卻是暗升了,江南道刺史和前四卿之一,哪個職位更重要自然不言而喻。
這個結果,對於三位皇子來說都不是什麼好事,沒有皇子能從其中得到助力。
這個旨意一出,不少官員感到竹籃打水一場空,沒想到皇上竟然會從京兆外調人來做尚書右僕射,二皇子和兵部尚書一系尤其感到失望,雖然兵部尚書一職握有重權,但位階還是差了一等,越往上位置就越少,難得甘明泉病退,這個機會卻沒有爭取成功,想起之前底下官員的奉承阿諛,上官承佑和陳知浩都覺得有些難堪。
五皇子上官長治對這個結果雖然感到不滿意,不過轉念一想,這總比陳知浩上位好多了。他自己雖然沒有得到好處,可是老二老三也沒有得到助力,這下大家都扯平了,尤其是老二,白忙活了一場——德妃和二皇子妃的小動作他也是有所耳聞的,想到這,上官長治略有些快意。不過他慣於未雨綢繆,快意過後就吩咐許三思等人加緊歸攏整理葉正純的一切資料,只待他上任之後投其所好。
吏部尚書徐友元倒還是樂呵呵的,對此根本就不在意。認真說起來,這個尚書右僕射還是他主動推讓,原本長泰帝是屬意他的,曾私詔他進宮透露了這個意思,可是徐友元把尚藥局對他身體狀況的診斷告訴了長泰帝,表示他身體不佳,還打算等考課事一了,就和甘明泉一樣以病乞骸骨了,同時爲了替皇上分憂解難,推薦江南道刺史葉正純擔任尚書右僕射一職。
相比起二皇子等人的失望,江南一系官員就高興,畢竟大樹蔭好乘涼。沈華善和沈則敬自然也不例外,張澍就更不用說了,還特地跑到沈家和沈則敬等人慶賀了一番,於是葉正純的女婿和學生,兩個人興奮得大醉酩酊,當是提前慶祝自己岳父升遷了。
這京兆官局,隨着葉正純上任和甘明泉的病退,悄然無息地開始了變化,有人感知到了這點,也有人對此毫無感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