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段的彈劾上書,長泰帝留中不發。事情還牽連了三年前的春闈,時間過去那麼久,無可查探。
御史大夫龔如熙認爲張段的彈劾沒有事情根據,奏言“御史臺核副主考任私之事實未嘗有……”,於是長泰帝決定,釋放華英卓、徐世進和唐安淮三人。
不過,他同時將徐、唐二人除榜,當是匆匆定論此案,同時又令禮部填榜張榜,公佈春闈的結果,希望轉移京兆舉子和百姓的注意力,平息所謂春闈泄題的流言。
就在這樣一個匆匆定論的前提下,春闈的成績公佈了!
三月十二,春闈榜出,取貢士二百人,令作準備,參加四月底的殿試。頓時,貢院外面一片沸騰!
各舉子聚集在貢院的圍牆上,查看是否有自己的名字,然後爆發出一場場歡悲憫!上榜的,驚喜歡呼,落榜的,哀傷痛哭,貢院外面上演着悲喜兩重天的情景。
漸漸地,在極喜和大悲兩種情緒只愛外,多了一種憤怒之氣,落榜的舉子在悲傷之餘查看那榜上名單,發現榜上有名的大多是江南的舉子!這是越看越憤怒!
會元樓盛懷是溪山人,榜上前十名的人,就有七個來自江南一帶!更別說其餘榜上其餘的人了,細看那籍貫,一半多都是江南人!
這怎麼可能?!
那個時候可沒有“南方的才子北方的將,陝西的黃土埋皇上”這句童謠,更多的舉子認爲這種情況是極不合理的!有舉子是越看那春榜是越不順眼,不順眼,怒氣就漸生!
有不少落榜的舉子想起早前京兆流傳的泄題一事,心有不忿,認爲必定是徐世進和唐安淮從姜選那裡買到了試題。又將試題透漏給了江南的舉子,不然江南舉子怎麼會那麼厲害?!
說到底,還是副主考姜選除了問題!
悲傷、不忿、憤怒。加上其中有人的故意引導,舉子們的情緒就像被點燃炸藥一樣。越來越暴烈!
在春闈榜貼出還不到兩個時辰,舉子們就暴動了,他們紛紛聚集在貢院門外不肯離去,甚至有情緒激動的舉子將貢院牆上的春闈榜撕了下來揉個粉碎,大聲嚷呼:“這是假的!徐世進他們這些江南舉子早就提早知道結果了的!這是假的!”
其餘舉子的行爲也相當激動,認爲結果不公,表示絕不承認這個結果。春闈必定有弊!
幾千名的舉子和百姓都聚集在貢院門外不肯離去,就連金吾衛來驅趕喝令衆人散去,所有人都不爲所動。反而越來越多的人加入人羣之中,咒罵聲、叫喊聲、打砸聲此起彼伏。局面異常混亂。
這種情況,是長泰帝和魏晉度等人始料未及的,他們原本以爲春闈榜一出,就會轉移舉子們的注意力,有關春闈弊案的種種流言就會平息了。這才匆匆張了春榜!
沒想到舉子們的注意力是轉移了,事態卻更不可控,竟然演變成所有士子的暴動了!其實歷此春闈,,江南舉子都是佔多數的。江南地處富庶,讀書人多,中榜人數多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只不過以往都沒有人注意到這一點,沒有引起士子們的不忿而已。
不過這一次江南的舉子確實多了些,填榜的禮部官員也沒有注意到不妥,沒想到就引起這起軒然大波!
連續三日,舉子們都不肯散去,憤怒的舉子不斷衝擊着貢院的大門,漸漸地,連金吾衛的士兵也開始抵擋不住了。他們不能朝這些舉子和百姓揮劍,只一味的勸解驅散,根本就沒有用!
金吾左衛中郎將張戈向大將軍黃延慶急報:事態快控制不住了,請主官馬上下發指示命令!不然,恐怕就不僅僅是貢院前、如意坊一帶的事情了,這樣的暴動,說不定會蔓延整個京兆!
黃延慶急得想罵娘,趕緊找來魏晉度和龔如熙,大吼着說道:“金吾衛快支撐不住了?你們有什麼辦法沒有?!快點想辦法啊!再不想辦法,貢院的大門就保不住了!”
魏晉度和龔如熙等人沒有辦法,硬着皮頭來到貢院前,作出應對的姿勢。面對憤怒的舉子和百姓,這幾個官員保證:必定徹查徐、唐事情,若是真有泄題事件,必定對給大家一個交代!請大家先行散去,三日,保證三日之內給大家一個答覆!
“我們憑什麼信你們?說不定這是在拖延時間,就是爲了趕我們走!”人羣中有舉子喊道,顯然並不相信這幾個人的保證。
魏晉度心裡將這說話的人的祖宗都問候了一遍,臉上卻還和藹地笑道:“不然你們認爲怎麼辦?你們在這裡幾天了,這麼在貢院門外也不是辦法啊。大家寒窗十載,就是爲了春闈,如果春闈都不能進行下去了,那麼這十載,大家不是白費了嗎?”
魏晉度的聲音還是很親切的,舉子們也想起了自己確實在這裡好長時間了,有不少人都快支持不住了,又想到寒窗苦讀的艱辛,都心有感慨。現在又有禮部主官出來表態,不少人也想順着臺階下來,氣氛也緩和了不少。
“我們不信你!我們信皇上!若是皇上有旨,我們馬上就散去!”不料又有一個聲音傳來,再次挑動起舉子和百姓的情緒,剛剛緩和不少的氣氛馬上又變得緊張起來!
這下任憑魏晉度怎樣遊說怎樣保證,舉子和百姓都不信了,異口同聲地說道:“我們信皇上,我們信皇上!”“我們不信你!”堅決要求看到皇上的旨意才肯散去。
龔如熙的目光閃了閃,示意監察御史許中、鄧正、徐允等人緩慢接近那幾個叫得最響亮的人,一定要盯緊了,他要看看究竟是誰在背後煽動這些舉子和百姓,引起這樣的暴動!
龔如熙心裡也涌起了重重怒火,不管是誰,利用了這些無知的舉子和無辜的百姓,其心可誅!
魏晉度無奈。只得向長泰帝請旨。迫於形勢,長泰帝將徐世進、唐安淮和姜選三人再次下獄,因爲事未明朗。華英卓也下獄。
長泰帝同時令禮部尚書魏晉度、御史大夫龔如熙和大理寺卿何克難組成臨時稽查組,帶領禮部、御史臺、大理寺三處官員調查春闈之事。務必查清來龍去脈,還原事情真相,給舉子和百姓一個交代。
直到親眼看見那明黃的聖旨,舉子和百姓才肯陸續散去,等待三天後的結果。許中和鄧正等人,也緊緊綴在那幾個人後面,直到看見他們各自去了不同的地方。又在附近查探了一番,直到過了一日,才返回御史臺,將情況報告給龔如熙。
“癟三?周家、卞家和五皇子府?”聽了屬下的彙報。龔如熙的覺得非但沒有理清線索,反而多添了迷霧。
那幾個人原是京兆不務正業的癟三,從人羣裡散去之後,分別和周家、卞家和五皇子府的人有過接觸,難道這幾個人就是受這三家指使?可是卞家都已經摺了十皇子。怎麼會有他們的事情?龔如熙想不通,和魏晉度等人通過氣之後,加緊了對徐、唐、姜等三人的審查。
審訊期間,徐世進招認,他的確沒見過姜選。不過也的確向姜選賄賂了,姜選收受了他的重金,給他泄露了試題,中間人就是姜選的姨娘顧氏!他是把錢交到顧氏手中的,顧氏給了他試題,正和春闈試題差不多,至於唐安淮和姜選之間有無聯繫,他就不清楚了。
魏晉度和龔如熙等人卻疑惑徐世進怎麼這麼快就轉變了說法,原先還說華英卓是“挾私誣指”,這纔多長時間啊?就和原先的證詞不一樣了!
他們都看向何克難,意思是:沒刑求吧?見到何克難搖頭,兩個人只好根據徐世進的供詞,派大理寺官員去姜家調查。
結果查出姜選最寵的姨娘顧氏確實來自江南,有不少僕人指認曾見過徐世進在姜家出現過。大理寺的官員還查出,那顧氏並非良家子,而是揚州瘦馬!更重要的是,這個顧氏,和二皇子側妃姜氏的關係不錯!
有姜家的僕人指認到,姜氏曾私見過顧氏,兩個人看起來還相當親密。大理寺官員還在顧氏的引導下找到了徐世進行賄的十萬兩銀票,那銀票上的印鑑是江南開元票號的,經查那銀票的確是江陰徐家提取的!
這樣的勾連,這樣的人證,涉及了春闈試題,涉及了姜家內宅陰私,還涉及了二皇子府,事情似乎清楚了很清楚了!那就是二皇子府和姜家確實是接受了行賄,泄露了試題!
二皇子側妃姜氏也哭稱見顧氏只是爲了敘家事,還因爲激動太過動了胎氣,早產了,產下了一個男嬰!而姜選在獄中連稱冤枉,認爲必定是大理寺刑求,徐世進纔會翻供,他根本就不知道那十萬兩銀票的事情,沒有將試題泄露過,要求和徐世進、顧氏當廷對質!
二皇子側妃姜氏產下了男嬰,那是長泰帝的長孫,長泰帝自然高興不已。看在長孫的面上,長泰帝准許了姜選的請求,讓他和徐世進、顧氏在朝堂對質,這次,他將親自審訊,務必要使這一件事情在此了斷。
可是那顧氏趁着官員不注意的時候撞牆身亡,口稱做了那等事良心受責無顏苟活!這個,姜選和顧氏無法對質了!
廷鞫之時,徐世進又翻供,稱初來京兆,只是羨慕姜選的學問,曾在姜家遠遠地徘徊過,並無賄賂事。至於他先前的供狀,乃是大理獄卒對他刑求過甚,他抵擋不過,才按照獄卒的吩咐去說的,顧氏的事也是獄卒告訴他的,他只能按照獄卒的話去做,不然,那些人就要把他打死了!說罷,他還拉高了自己的囚衣,於是在場的官員都看見了他身上累累的鞭痕烙印,觸目驚心!
大理寺卿何克難一見徐世進身上的傷痕就連忙跪下,口稱不可能!他指徐世進這傷痕是新的,先前作供之時,身上並無傷痕,實在難以理解!
這點魏晉度和龔如熙也是知道的,同樣是在大理寺獄,唐安淮身上就一點傷痕都沒有,,所以絕不存在大理寺刑求逼供之舉。在廷鞫之前,徐世進的親屬曾經進入過大理獄探望,這其中有什麼關聯,他定然會查清楚,說不定這是徐世進自導自演的一場戲。
徐世進辯稱那獄卒手法極巧,當時打得他痛至欲死,身上也不見半點傷痕。那大理獄長時昏暗,他沒有看清那獄卒的樣子,至於爲什麼先前沒有留傷痕,後來又在他身上製造那麼多傷痕,他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諸官更多的是想哭了,不是姜選和徐世進對質的嗎?最後怎麼變成大理寺和徐世進之間的事了?這廷鞫,明顯是偏離主題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