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族地獄皇宮出口。
“勞煩各位,讓個道可以嗎?”虛空賠着笑臉對在門口把守的近衛軍士兵說道:“三殿下派遣我出去有公幹。”
“是虛空啊……你還不知道嗎?亞蘭陛下剛剛下達命令,全皇宮上下進入第一級戒備狀態,任何人都不能在未經許可下進入皇宮。”顯然和虛空稔熟的一個百夫長說道:“你現在出去沒有問題,但是回來恐怕就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得到許可了啊。”
“就是就是,如果不是很重要的事情,還是向修伊殿下申請暫緩吧,被關在外面可不是說笑的,”在一旁的另外幾個士兵紛紛附和道:“殿下一向通情達理,說不定會同意的。”
“那可不一定,”虛空低下聲音,先望了背後那架修伊專用的馬車蓋得嚴嚴實實的窗戶一眼,才輕輕地說道:“是老酒鬼的毛病又犯了。”
“啊!”附耳傾聽着虛空說話的幾個近衛軍士兵同時露出恍然大悟和難以置信交集的複雜神色:“這麼快?!才三天時間,那個老酒鬼已經把上次新買來的六百罈美酒都喝完了嗎?”
“你說呢?”虛空一把拉開背後馬車的車門,一股刺鼻的酒氣撲面而來,讓好奇的跟在他身後的幾個士兵一起捏着鼻子倒退了好幾步,面對此情此景,虛空非常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真是抱歉,又讓你們看到這麼狼狽的情形了,不過你們也知道老酒鬼發起瘋來是什麼樣子,修伊殿下怕他沒酒喝又把實驗室的器材損壞,只好派我把他拉到皇宮外面喝個夠本,至於能不能回去倒不是殿下派我出來的重點。”
“有道理,連陛下都沒有辦法的老酒鬼也只有用讓他喝醉的法子才能一勞永逸的解決問題。”可能是想起了虛空提到的老酒鬼發瘋場面,幾個近衛軍士兵深有同感地點頭道:“好吧,你就過去吧,記得別太早回來,我們可不知道陛下的戒嚴令要到什麼時候才解除,在那之前你是不能回來的。”
“謝謝,但是不檢查一番真的沒有問題嗎?”虛空的眼中閃動着一絲詭異的神色:“這不是你們的職責所在嗎?”
“這又不是你第一次到這裡來,說這種客氣話作什麼。不過我還是檢查一下好了。”最先和虛空搭腔的百夫長小心翼翼地走近馬車半敞開的車門,確認車內只橫躺着一個滿頭灰色亂髮、鼻頭如同紅糟一般、還帶着滿身酒氣和怪味道的七旬老人後,打趣道:“你難道不知道嗎?能和酒氣熏天的老酒鬼待在一起的只有酒罈子,只要是活着的東西就不能忍受他的渾身怪味……能把魔界第一惡臭生物巴琉嘉都薰得落荒而逃的超級酒鬼,除了忍讓能力超強的修伊殿下,誰會願意和他一起坐在裡面?好了,我檢查完畢,你可以走了,再待下去這皇宮門口就要被這個大污染源弄得寸草不生了啊!”
“說的也是,”虛空小心的帶上車門,微笑着走上了馬車的御手位置:“那謝謝各位的通融,在下告辭了!”
馬車才離開皇宮大門幾步,臉上始終都帶着奇特笑容的虛空就聽到了從車內傳來的重重悶哼聲,讓他那種總是無法讓人看透的古怪微笑出現了少許的裂痕:“這幫兔崽子,老夫算是記住他們的話了。什麼活着的東西就無法忍受的惡臭,還有污染源……要是以後有機會,看我怎麼整治這羣表裡不一的混賬小子!”
“誰讓你整天只是喝酒發瘋,除了滿身像垃圾堆裡面爬出來的怪味外什麼特點也沒有,”虛空低聲笑道:“但是也只有這樣的你,纔是掩護蕾娜斯小姐離開皇宮的最佳人選,說到使用能屏蔽一切光線‘視覺錯位魔法’和能把你與蕾娜斯小姐隔絕開的‘空間阻斷魔法’,恐怕殿下的老師辛迪加都不是你的對手。”
“那是當然,你不想想我以前是什麼人?這樣的我要不表現得頹廢一些,亞蘭·撒旦不早就認出我了?”馬車內的回答無力而無奈:“誰叫我交友不慎呢?先是被你誘騙到魔界來,然後又被修伊那個滿肚子壞心眼的小子用無數的魔界好酒騙成了奴才,不然想我堂堂……”
“又不是我逼你來的,是你說爲了考察魔界的美女有多少而自己跑來的,和我碰到完全是偶然吧,至於和修伊殿下一起行動,不也是你自己大叫了幾聲‘好有趣的小子’之後,自主決定留下來的嗎?”虛空調侃的口吻忽然變得有些說不出的蕭索:“而且……你不是也說了嗎?功名利祿,成敗得失,不外乎過眼雲煙,即便縱橫天下稱霸宇內,成就不世霸業也難以逃脫生死輪迴的命運,你和我又何必在乎自己以前是誰呢?”
“不錯,但這是像我這樣飽經世道滄桑,又或者像是你這樣經歷過人生大悲大喜的人才會產生的體會,修伊那個小子居然小小年紀就有和你我相同的看法,在和我們相遇之前就把皇位和霸權視如糞土,難道還不算有趣的小子嗎?”車內的老酒鬼也充滿感慨的回答道:“就是因爲決定要像那個小子一樣活得有人生存在的價值,我纔會和你一起在他這裡盤桓了九年,不然你以爲自己多大面子,就算是九年前的你也沒有把我留下來的資格啊!”
“殿下是魔族,壽命是人類的五十倍,按照現在來說也有一千歲了,不要以爲你自己有多滄桑。”虛空沒好氣地說道:“而且說到悲歡離合,殿下的經歷絕對不比我遜色,你也該知道殿下等待了四百年是爲了什麼吧。”
“不就是爲了……”老酒鬼的聲音忽然變得異常驚駭:“難道那個時間已經到來了嗎?!”
虛空朗聲笑道:“不錯,你有心理準備了嗎?我們走的追求真實之路從一開始就知道結果的,到這個時候打退堂鼓還來得及。”
“開什麼玩笑,到了知道這麼多事情的時候還走回頭路?你以爲我是什麼人?”老酒鬼的聲音忽然變得充滿自信,說不出的豪邁氣概轉瞬之間就填滿了每一句話的字裡行間:“不服從於命運的安排是每一個被羈絆在這世間的生命的夢想,好不容易被我抓到的機會怎麼能放掉?捨命陪君子,沒有比現在更是合適的時候了,你說不是嗎?”
“呵呵……終於本性暴露了啊!還說什麼淡泊世事,其實你也是一個不甘寂寞的人啊!”虛空的嘴角在英挺的面龐上帶出了一道奇異的弧線:“那就讓我們從最基本的第一步做起,把殿下的最終計劃寫下一個開始的序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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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皇兄,你還這麼不知進退嗎?”通過設在地面上的傳音魔法陣,修伊淡淡的聲音從魔法防護罩保護下的庭院之中悠悠傳到了上空的衆人耳中,正在尤格拉指揮下分散開以應付可能到來的第二波“空牙炮”攻擊的十萬龍騎兵戰士不由得齊齊一怔,所有的目光都轉向了面色剎那變得陰沉無比的尤格拉。
“私自調兵,進逼皇城,任選一條都是可誅九族的罪名,我不知道你那個大而無當的腦子裡面到底在想些什麼,但是這次你的確太愚蠢了。”修伊搖頭不止:“你並不是父皇最寵愛的皇位繼承人,二皇兄和五皇弟都比你被父皇看好你知道是什麼原因嗎?那就是你求功心切的心理絕對不適合成爲一個英明的帝王,像這一次也是如此——你急於抓到我的把柄,又害怕我的能力,結果居然做下了這種大逆不道近乎叛亂的傻事,我只是可憐那些被你帶到這裡來的龍騎兵戰士,無形中就被你連帶着犯下了叛逆大罪啊!”
“你胡說!我追查你違反‘暗黑法則’之事實,何罪之有?”發覺到四周的龍騎兵戰士紛紛露出畏懼和深思的神色,感覺到大事不妙的尤格拉仍然在砌詞強辯,但是下一秒修伊的反擊立刻讓他的辯解變得毫無說服力可言:“你可是奉父皇之命前來?可有手諭或者是正式的任命?而且調動龍騎兵軍團的調兵命令呢?你有嗎?”
尤格拉語塞,而下一刻讓他最後的希望也破滅的話語卻是從他最害怕出現在這裡的某個人口中說出來的:“他沒有,自把自爲是他的一貫本色,這次也沒有例外,作爲同胞兄弟你應該最清楚,修伊。”
只是短短的一剎那,就在魔法防護罩瞬間關閉的同時,地面上的修伊立刻恭敬的半跪在地上,垂首應道:“是,父皇。”
隨着大步走近修伊身旁的一個雄偉身影清晰的出現在衆人的視線中,十萬前一刻還在空中盤旋的龍騎兵戰士紛紛降落到了他身前的地面上,滾鞍翻下飛龍四肢伏地的顫聲呼道:“陛下!”
尤格拉頓時手腳冰涼,全身像篩糠一般抖個不停,方纔還不可一世的英武氣概在不到幾秒鐘內土崩瓦解。
因爲在這個世界上,只有一個人能給他帶來深深的恐懼感和威壓感,而這個人就是他的父親,魔族之王亞蘭——撒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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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送到這裡,下面就要託你這個老酒鬼完成了,記得按照殿下的意思去做,否則就違揹他的初衷了。”虛空輕輕躍下馬車,對着打開車門探出一個頭的灰髮老人說道:“我要回澤蘭哈爾去,要和殿下共進退,這是我在一開始就決定好的事情。”
“那和送死相比有什麼兩樣?虧得那小子聰明瞭這麼久,竟然會作出這種笨事情。”望着被拋在背後的澤蘭哈爾那燈火通明的夜景,老酒鬼的眼中再看不到平時似醉非醉的朦朧睡意,代之而來的只有一片銳利有如鷹隼的精光:“他既然可以把人帶進皇宮治療,又爲什麼要費這麼大周章掩護她出來?而且事先就讓你在皇宮外等待救治蕾娜斯小姐,不是更可以避免被發現嗎?你不覺得這一切太不合理了嗎?”
“皇宮被包圍可是第一級緊急事態,因此啓動的最高戒備狀態可不比先前把人帶進去前的普通警戒狀態,想不被發現的把人帶出來當然需要你出馬掩護。”虛空望着澤蘭哈爾的目光中充滿了奇特的意味:“而且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嗎?殿下等待已久的時刻終於到來了,他是故意製造出這個事件,也是故意被發現的,從‘空牙炮’的攻擊方式到澤蘭哈爾夜間的混亂,以及刻意的凍結克羅迪殿下的警察部隊方便讓我們把蕾娜斯小姐送出去,都是爲了把他所希望的一切都做個了斷,就是這麼簡單。”
“那麼我們也是他早就計劃好的一環嗎?真是讓人不爽啊!”老酒鬼不由得大發牢騷,但卻被虛空微笑着說出的一句話堵得啞口無言:“他不是說過了嗎?在計劃執行之前把一切都告訴我們,甚至連我們將如何被利用都說得一清二楚,這不正是你極力稱讚他有趣的地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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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來越長進了啊!尤格拉!居然派兵進逼皇宮,這就是你的取證之道嗎?”亞蘭對着尤格拉冷冷地一笑:“是不是準備在抓到可以致修伊於死的證據之後,就直接帶兵闖進我的房間,逼我立刻殺死修伊,或者是乾脆‘請’我退位讓你親自執行這個大義滅親的命令呢?”
“兒臣不敢,兒臣只是……”
“住口!你給我閉嘴!”亞蘭的厲喝聲立時打斷了尤格拉越來越無力的辯解:“同室相殘,手足鬩牆,這就是我教你的兄弟友愛之道嗎?爲了一己之慾,動用國家倚爲柱石的軍隊私鬥內訌,這就是我教你的王者之道嗎?”
尤格拉頓時汗如雨下,亞蘭·撒旦的指責不僅字字中的、句句驚心,而且比他先前所對修伊所說的話不知道要有道理上何止千倍,讓他已經被驚慌和恐懼的內心又多了幾分羞愧的感覺。
而就在尤格拉被魔族之王罵得狗血噴頭的同時,間接造成這件事情的另外一個當事人,則在做着完全和現有場景完全不搭調的另類事情。
和尤格拉半跪姿勢完全相同的修伊仍然是那副恭恭敬敬垂首聆聽教誨的模樣,不過閉起來的雙眼和輕微響起的均勻鼾聲,再次驗證了只會在他個人身上發生的“會議瞌睡定律之修伊·撒旦方程”,即使維持着某種並不舒適的姿勢下依然能實行無誤的睡眠功夫在使人歎爲觀止的同時,也讓大部分對魔族之王抱持着敬畏心理的人感到了一絲難以遏止的笑意。
“修伊!你居然在我說話的時候也能睡得着?!”哭笑不得的亞蘭·撒旦在暴吼出聲的同時一臉嚴肅的表情也隨之消失無蹤,讓現場劍拔弩張的氣氛立刻得到了及時的緩解,而下一刻被父親的沖天火氣喚醒的某人所說出的話則讓所有人的神經瞬間產生了極度的混亂。
“父皇說完了嗎?啊啊……果然是義正詞嚴、英明神武、玉樹臨風、英俊瀟灑、一絲不掛……啊!不不不,是一絲不苟的亞蘭陛下的偉大發言啊,不僅讓我們獲益良多的正確指導,還具有劃時代的意義,我們一定要高舉有魔族特色的思想旗幟……”剛剛從睡夢中被叫醒的修伊無意識的一段背書式說話立刻讓在場除了亞蘭·撒旦以外的全部人大汗淋漓,而聽到這番說話的某個領導人物馬上感覺到了有點不大對勁——怎麼和他近幾年時間在魔界的各個會議上聽到的千篇一律回答那麼相像?
幾秒鐘後,隨着一聲到達憤怒頂點的狂吼,修伊被重重踢中某個人體較肥大部位的慘叫聲瞬時打破了夜空之下的寧靜:“該死的小兔崽子!纔想這幾年魔界會議上的統一口號越來越像,原來都是你這個渾小子給他們編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