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水。
河畔的楊柳下,劉知燕捂肩靠着樹幹,嘴角血跡猩紅,她望着河面上突起的水瀑,與驚世駭俗的“萬千箭陣”,因爲震驚而忘了言語。
在她頭頂,醜夫魚乾一樣掛在樹枝上,雙手在雙膝前嘗試動了幾次,終究是沒有力氣從樹枝上下來。李曄將他們倆扔過來的時候,比之落地還算安穩的劉知燕,他的運氣明顯比較不好。
耀眼的白光下,醜夫艱難轉頭,看了一眼河面上的戰況,悠忽間睜大雙眼,斷斷續續道:“這傢伙......到底是什麼人?竟然要用這樣的手段去對付?”
因爲傷痛的原因,劉知燕面色悽苦,她暗暗咬牙,低聲道:“只怕韋公要我們引誘的這個人,也不是小魚小蝦,要不然修爲也不會到這個地步......然而韋公身邊的這個老者,出手就有這樣大的陣仗,卻是太過強橫,修爲只怕已到練氣高段!”
醜夫咳出一口鮮血,看向陳江河的目光充滿忌憚:“應該是練氣七層。”
“練氣七層......整個渭水,就沒有練氣七層的高手!”劉知燕靠着樹幹坐了下來,用手背擦去鮮血,現在他對韋江南有了更深的認識,神色愈發愁苦,“韋公有那樣的身份,還有這樣的高手相助,我們長河幫在他們面前,連螻蟻都算不上。”
“那我們怎麼辦?”吊在樹枝上的醜夫艱難的問。
劉知燕低頭默然,這個原本天資不錯的女子,在三個月前一直過着無憂無慮的生活,現在突然直面江湖險惡,不由得深感力不從心:“能怎麼辦?劫掠黃梨鄉碼頭倉庫的事,我們也是參與了的,投名狀已經納了,就算現在想要回頭,也到不了岸。”
醜夫沉默半響,又看向河面:“跟着韋公的那名老者,既然有練氣七層的修爲,那被我們引誘的那個傢伙,只有必死的結局......等這回的事情做完,韋公應該會信守承諾吧?”
劉知燕目光暗淡,聲音小的自己都聽不見:“或許吧......”
半響後擡起頭,月光下的臉蒙上一層氤氳:“不然呢?我們還能有什麼出路?”
對練氣中段的術師而言,水上漂並不算什麼絕技,需要消耗的靈氣也很小。
李曄持劍奔行於河面,腳踩在水上發出啪嗒的清脆聲響,短暫急促此起彼伏,像一首激烈的琴音。
萬千箭陣發動的那一刻,他目光微凜。
李曄見識過很多功法,也曾與很多高手交手,但陳江河以手覆江,硬生生扯起一層水瀑,又發動萬千水箭的手段,仍是讓他感到不凡,心生忌憚。
李曄腳步未停,左手掐訣,在身前迅速升起一道靈氣屏障,光華閃耀的厚度,表明李曄沒有絲毫留手。透明而又扭曲的水箭,相繼擊中靈氣屏障,猶如大雨落湖面,激起無數漣漪。
水箭撞上屏障,一根根碎裂,而厚達三寸的靈氣屏障,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一層層剝落,就像崖壁上不停脫落的石灰層。靈氣碎屑還未掉落河面,便已經消散無蹤。
李曄沉眉斂目,靈氣的快速消散,讓他感受到巨大的壓力,眼看靈氣屏障就要破滅,而水箭層出不窮,蝗蟲般無邊無際一樣射來,李曄心知不好。
看到李曄苦苦支撐的模樣,陳江河得意叫囂:“老夫這萬千箭陣,修煉了有二十年,早已爐火純青,只要是在河水之上,便是百千甲士駕舟衝來,也照樣死傷無數,你區區練氣五層,又豈能擋得住?等着被射成刺蝟吧!”
李曄身前的靈氣屏障,終於承受不住箭陣的持續攻擊,嘭的一聲轟然破碎,那一刻,李曄前奔的腳步,也跟着戛然而止,白色光華還未完全消散,後繼無數水箭已經劈頭蓋臉降下,眼看李曄就要真如陳江河所言,被射成一隻刺蝟。
靈氣屏障被硬生生轟碎,李曄胸口一悶,差些忍不住吐血鮮血,他強行壓下心頭不適,將盧具劍高高拋起,雙手十指交叉,快速變幻,在胸前結出不動明王印,這一刻他神清目明,意志堅決,不動如山,嘴中一聲低喝:“臨!”
半空驟然響起一聲嗡鳴,如同晨鐘暮鼓,在所有人耳畔炸響,正在與敵交手的上官傾城、王離等人,在這一剎那,俱都精神一震,他們不由自主分出一抹心神,向李曄這邊投來。
半空中響起嗡鳴的同時,李曄在胸前結出的不動明王印前,陡然形成一道陰陽八卦的圖案,線條皆爲金色,似真似幻,他神色堅定,將手印猛地往前一推。
陰陽八卦瞬間化成一個巨大“臨”字,衝向箭陣,悠忽擴大到三丈大小,箭陣在碰到金色字體的時候,陡然一滯,隨着金色字體不停擴散遠去,直至在水瀑後消失,被它波及的水箭,全都當空停住,竟是再也不能前進半分!
那離李曄最近的水箭,已經到了他眉前三寸處!
無數水箭當空懸停,這詭異的一幕看得人頭皮發麻,注意到這副場景的修士,無論是上官傾城、王離等人,還是襲擊者,無不露出驚異之色。
“陳老的萬千箭陣,怎麼不動了?!”一名落水後剛露出的修士,不可思議的看着這一幕。
“那可是陳老輕易不會動用的功法,便是宰相身邊高手如雲,也沒幾人能夠對付,這廝竟然接住了?”
“這哪裡是接住了,分明就是破了!”
“那廝方纔用的是什麼術法?九字真言?那已經不是術法了,是神通!”
李曄一把抓住落下的盧具劍,向前豎直一劈,青色劍氣陡然落下,將他面前的水箭,盡皆劈散,露出一條空白通道。此時李曄距離陳江河,已經不到十丈。
李曄衝入通道中,再度劈出一劍,青色匹練飛射而出,轟在水瀑上,竟是直接將水瀑轟塌,嘩啦落下的水瀑,跟樓房坍塌的模樣,有異曲同工之妙。
“九字真言?該死!竟然接住了我的箭陣?!”
陳江河一愣之後,臉上升起一抹怒氣,回想起自己方纔的叫囂,他臉色更加陰沉,看到李曄再度衝近,絲毫也沒有畏懼他的意思,不由得冷哼一聲:“不過就是破了一個羣攻術法而已,還真以爲你能近得了我的身?年輕人就是狂妄,也好,那就讓你看看,我陳江河到底有多強!”
言罷,陳江河雙手在身側虛抓,身周頓時靈氣激盪,疾風四起。
在他身前的河面上,東流河水剎那凌亂起來,很快就在不同方位,生成數個沸水般的區域。沸水不停冒泡,響動越來越大,於清輝下格外詭異,彷彿蘊含着大恐怖,可想而知水下是何等暗流洶涌。
陳江河看似緩慢實則迅速的擡起手臂,這一刻他衣袂鼓盪,長髮狂舞,陡然大喝一聲:“蛟龍出海!起!”
轟轟轟轟四聲巨響,四道沸水般的區域中,驟然衝出四道水泉,高達數丈。
那不是水泉,因爲它們有形,鹿角虎頭蛇身鷹爪,儼然蛟龍之狀!
水龍兀一出現,便齊齊發出一聲龍吟,張牙舞爪,靈性十足,彷彿都活了過來,它們身高體長,俯瞰着四龍中心,渺小如蟻的李曄,好似隨便吹一口氣,都能讓李曄灰飛煙滅。
陳江河一聲獰笑:“豎子,嚐嚐老夫這蛟龍之力!別怪老夫沒提醒,你會死得很慘!”
他咬破舌尖,噴出一口血霧,血霧分作四條小流,分別射入四條水龍體內,頓時清白透明的水龍,就蒙上了一層血色,在夜色下顯得分外恐怖,面目也更加猙獰,齊齊發出怒吼,向李曄撲下。
陳江河大喝:“四方蛟龍,擊殺此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