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曄站在巡洋艦艦首,衣袍颯颯,望着前方隱約露出輪廓的島嶼,嘴角漸漸勾勒出一抹發自內心的笑意。
出兵倭國最大的難題,無疑是渡海。盛極一時的元朝,在皇朝最爲鼎盛的時候,幾次派遣大規模艦隊東征倭國,最終都落得大敗而還,甚至是將士死傷殆盡的下場,就是因爲海上風浪。
大軍出征,連番遇到海上風浪,導致船沉人亡,不得不說,元朝的運氣實在是不怎麼好。
蒙古人是馬背上的民族,陸地征戰所向披靡,一直打到了歐洲不說,彼處盛名在外的條頓騎士團,也沒能阻擋他們的鐵騎以少勝多,被打得生活不能自理,但到了海上,這些人的本事的確是差點。
有元朝的“前車之鑑”,李曄這回讓嶺南水師出征,事先的準備就做得十分充分。
渡過海洋到倭國並不難,畢竟遣唐使就是這麼過來的,雖說這其間免不得很多所謂倭國俊彥都死在路上,鑑真東渡的苦難經歷更是被大書特書,但這並不能說明橫渡海洋就一定會付出慘重代價。
說到底,決定渡海是否成功的,是對海洋的認知,和海船的先進程度,後世這種事不就很簡單?
“陛下,斥候發現了倭國艦隊!”楊行密來向李曄稟報大修士偵查的結果,“船艦很多,不下兩千艘,旌旗招展,甲士如雲。青衣衙門的細作回報,這支倭軍數量不少,有不下十萬之數!”
這是嶺南水師第一次碰見倭國戰士,楊行密雖然話說得四平八穩、古井無波,但眉宇間的激動之色卻掩蓋不住。
李曄點點頭。
普通甲士還看不到島嶼,但空中的大修士,已經能夠看到,李曄知道面前這座大島的名字:對馬島。
對馬島在新羅、日本之間的朝鮮海峽中部,面積不小,背靠的對馬海峽,是進出倭國的咽喉要道。元朝征伐倭國雖然沒有成功,但卻兩度攻佔了對馬島,這裡是進入倭國海域的踏腳板。
對倭國來說,對馬島也是防禦大唐、新羅水師的橋頭堡。
“敵方領軍主將是誰?”李曄問。
“藤原忠平,是倭國左大臣藤原時平的胞弟。”作爲這回領軍出征的主將,青衣衙門對倭國的探報,楊行密基本都知道。知己知彼百戰不殆,以楊行密的才智心性,必然對這些情報詳細研究過。
李曄不置可否:“藤原時平倒是一代人傑,不知道他這個胞弟如何。”
其實他對藤原時平也沒太多瞭解,但倭國的藤原家族聲名在外,哪怕是穿越前,他也有耳聞。李曄之所以很早就知道藤原時平這個人,其實還是因爲他的政敵——菅原道真。
藤原時平爲了獨攬大權,誣陷菅原道真謀劃擁立醍醐天皇的弟弟——齊世親王,成功引起醍醐天皇的懷疑與忌憚,左遷菅原道真爲太宰權帥,剝奪了他右大臣的權力,讓他做了一個閒人。
而後,其家人、故舊皆被陸續打壓、流放、害死,導致菅原道真抑鬱而終。
這就是倭國曆史上著名的昌泰之變。
然而作爲勝利者的藤原時平,卻在幾年後忽然亡故,那時候他還不到四十歲,正是春秋鼎盛之時。
而後,醍醐天皇的幾個兒子也相繼死亡,突然而莫名。
一時間倭國朝野震動,都說這是菅原道真的亡靈在作祟。
就這樣,菅原道真成了倭國曆史上,赫赫有名的四大怨靈之一。
按照李曄的看法,菅原道真應該是比竇娥還冤。
“藤原家族現在有三人聲望最高,分別是藤原時平、藤原忠平,以及他們的叔父藤原清經,都是手握權柄的倭國重臣。醍醐那小子年紀尚小,能夠親自把握的權力有限,倭國大權現在很大一部分,都在左右大臣手中。而相比於右大臣菅原道真,出自外戚藤原家族的藤原時平,明顯權力更大。”
楊行密說到這裡,不着痕跡的笑了笑,“不過藤原忠平敢帶着倭國水師來阻攔我們,能活的時間也就不多了。”
李曄笑了笑,雖然心裡也如此認爲,但他不喜歡在事先做論斷。
此時他想到的是,在倭國之內,還有沒有人會成爲大軍的對手。
除了藤原時平三人、菅原道真,這樣的人還有一個,那就是上任倭國天皇——宇多。宇多天皇此時並沒有死,他之所以傳位給醍醐,是因爲他要去做和尚。
現如今,宇多天皇是宇多法皇。
李曄敲了敲額頭,回想起來,菅原道真被貶官的時候,宇多還想勸醍醐收回成命。只可惜,時過境遷,這位前天皇連宮門都進不去,在平安宮外站了一夜,受盡寒風,最終只能無奈離開。可以說是很憋屈、很悲慘了。
細想之下,昌泰之變也就是明年的事。
收起思緒,李曄不再想倭國這些邋遢事。唐軍所過之處,註定了要摧枯拉朽,一切故事都會隨之落入塵埃,無論是好故事還是悲慘的故事,都沒有人再有閒心關注。
他們終會被被遺忘在歷史的長河中。
“準備開戰吧。”李曄吩咐楊行密,“無論如何,對馬島都要先奪下來。”
“臣領命!”
在嶺南水師調整陣型,準備開戰的時候,對馬島前的倭國水師,也在積極備戰。跟楊行密稟報的不同的是,此時統領倭國水師的,雖然是藤原忠平,但左大臣藤原時平也在水師大寨中。
“兄長,我們爲這一戰已經準備了很久,將士們爲了保家衛國,都是鬥志昂揚,你就看好吧,我們一定會擊敗唐軍,一雪白江口之戰的恥辱!”渾身披掛的藤原忠平神色振奮、信心滿滿的對藤原時平說道。
“你的能力和將士們的鬥志,我是毫不懷疑的,對這一戰我同樣抱有十足的信心!”
藤原時平微微頷首,他看着海上連城般的船艦,眼中滿是欣慰、自豪之色,回首往昔道:“當年白江口之戰,我們因爲船艦太小,將士們甲冑太少,吃了很多虧。而現在,我們的戰船高大而堅固,我們的將士不僅悍勇,而且甲冑齊全,是時候讓唐人知道,天照大神的子民真正的戰力了!”
藤原忠平頓首稱是,“兄長,我打算先用兩萬兵力出戰,佯裝不敵,將唐軍引誘進紅泥灣,再利用那裡口袋狀的地形,切斷唐軍後路,讓他們恐慌,最後大軍齊出,採用火攻,讓他們只能被圍殲!”
藤原時平眼前一亮,感受了一下風向,喜上眉梢道:“你真是一個天才般的將領,我就知道,讓你帶領水師來迎戰唐軍是正確的!這個計劃可行,放手去做吧!”
藤原忠平再度頓首稱是。
楊行密看到倭國水師出動,卻只有五百艘左右的船艦,不由得感到詫異。
嶺南水師十萬將士,大小不一、各種用途的船艦千餘艘,相比之於尋常水師,數量可以說很少了,這是因爲嶺南水師是海上艦隊,跟江河水師不同。
但倭國水師明顯沒有這麼先進,眼下只派遣不到三成的力量出戰,在楊行密看來就有些不知所謂。
“面對我大唐煌煌之師,竟然不用全力,還想要試探我嶺南水師的虛實不成?”
楊行密眼中掠過一抹煞氣,臉上更是多了幾分戲謔嘲諷之色,“既然他們只用三成兵力,我們也只用三成好了。”
嶺南水師船艦破浪而行,前陣分出三百多艘戰艦快速出動,主力徐徐跟進,保持一定距離。在一望無垠的大海上,船艦下一片片被分開的水面波紋,助漲了艦隊威勢,讓它們看起來就像是利箭破空。
雙方的船艦,猶如海上猛獸,很快就在海浪中碰面。
楊行密拔出橫刀,先前一引,本想說兩句慷慨激昂的話,激勵全軍士氣,但目光落在倭國水師那實在是普通的船艦上,實在是升不起多大的血性,啐了一口,直接道:“碾過去!”
這時代的水師交戰,中遠距離以弓箭互射爲主,若有大修士,也會在半空交戰,等到船艦互相接觸,就會勾住對方的船舷殺過去奪船,基本恢復陸地攻堅作戰的模式。
倭國水師明顯也是打算這麼做的,他們的弓弩手已經就位,垛口箭孔中都有鐵箭伸出,只等嶺南水師進入攻擊位置,就萬箭齊發。
但就在這時,嶺南水師中忽然亮起一片片靈氣光華,接近着便是利器破空的聲音傳來,無數弩矢拖着靈氣尾光奪過海面,滿天星羽一般,落入了倭國水師羣中!
嶺南水師船艦高大,倭國水師船艦矮小,這是體量上的差距,原本這已經讓倭國將士有些心驚,但臨戰之際,還是沒有絲毫退縮,但當流星般的箭雨襲來時,他們無不是嗔目結舌,滿面驚恐。
“明明還沒到弓弩射程,唐軍的弓弩怎麼能射這麼遠?!”
“那是法器靈光!唐軍動用了法器!”
“不可能,這一定是障眼法,這麼多箭矢怎麼可能都是......”
最後那句話還沒從一名倭國修士嘴裡完全喊出來,密集如蝗的弩矢就冰雹一般,重重砸在了他們的船艦上!
霎時間,雷聲四起,法器弩矢撕裂船舷、女牆、艙室,洞穿了無數甲士的身體,到處都是血光迸射、戰士倒飛的景象,連船艦本身都在巨大力量的轟擊下劇烈震顫、瘋狂搖擺起來,它就像是被打成篩子的稻草人,木屑四處橫飛。
倭國水師前陣的船艦與將士,遭受當頭棒喝,如陷地獄。
那些他們認爲堅固的女牆船舷、甲冑盾牌,根本無法爲他們提供任何保護,被法器弩矢捅窗戶紙一樣射破,到處都是被殺翻的人,慘叫聲、驚呼聲此起彼伏,連成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