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曄知道楊行密能打,但沒想到他這麼能打,連趙炳坤和劉大正聯手都奈何不得。
要說兵家奇才李曄不是沒見過,李克用、李存孝都是鳳毛麟角之輩,但楊行密跟他們一比又明顯不一樣。前者是仗着兵家境界攻無不克、戰無不勝,後者明顯更注重運籌帷幄的戰略戰術。
前世的時候,李曄記得楊行密蕩平江淮十分迅捷,朱溫南侵也被他打敗。若不是淮南人丁不如中原多,楊行密自身又短命了些,最後的功業必然不止是吳王。
李茂貞這回去迎戰楊行密,李曄不得不多爲他想一點。
前世天下藩王中,李克用、朱溫、李茂貞、王建、楊行密、楚王雖然是第一梯隊,但總體而言李茂貞和楚王要弱一些,地盤也不如其他人大。
雖說這一世情況有所變化,李茂貞得到兵家扶持後實力大漲,但這回去盛怒之下去跟楊行密交手,勝利在李曄看來並不是十拿九穩。
在這種情況下,李曄就不得不提點李茂貞。他可不希望李茂貞真的敗了,那樣的話高駢就會真的成勢。
方纔他跟李茂貞說的話雖然簡短,但可謂句句金言,每一個字都是戰機,需要用心琢磨。那是李曄在認真研究潁、宿戰況後總結的心血之言,份量如何不必多說,若是李茂貞能夠體會其中精髓,此戰就算不大勝,也絕對不會吃虧。
但也正因如此,李曄暴露出了他不凡的見識。
李茂貞自然是智勇雙全的統帥,聽罷李曄的話,對照之前的戰局略微一想,就不難體會其中的蘊含的巨大智慧。這其中的有些見解是他不曾考慮到的,所以他如劍的目光釘在李曄臉上。
“你竟然有如此見識?”李茂貞審視着李曄問,銳利的目光充滿危險的氣息,彷彿李曄回答稍微不慎,他就會立即拔劍而起。
感受到李茂貞的目光,李曄心裡禁不住咯噔一聲。
不過他很快就坦然笑道:“這都是崔長史跟孤王說的,孤王覺得有理,便盡數轉告岐王。”
李茂貞探尋的目光隨即投到一旁的崔克禮身上,危險之色不減分毫。
崔克禮長身而立,斜着目光看天,從鼻孔裡發出一聲冷哼,儼然一副恃才傲物,不將李茂貞放在眼裡的模樣,擺明了老子就是這麼厲害,你不可能懂我的態度。
李茂貞收回目光,眸中的危險氣息消散殆盡,轉而叮囑李曄道:“安王在宋州坐鎮,可要小心謹慎一些。”
他沒有多說,也不適合多說。
李曄笑道:“岐王只管放心便是,有孤王在宋州,自然可保大局無虞。”
李茂貞點點頭,扭轉馬繮繩拍馬而去。
沒了陽神真人境巔峰的李茂貞在身旁,李曄活動自由大了許多,現在他即便還受到幻音坊修士的監控,但以他的修爲實力,無論想要做什麼都很容易了,對方那些人不可能看得住他。
站在官道旁,李曄舉目眺望着李茂貞遠去的背影,宋嬌的聲音在他腦海中響起:“汴州傳來緊急情報:朱溫現身了。”
李茂貞不在面前,宋嬌都敢明目張膽施展傳音入密的法門,堂而皇之跟他交流重要情報。
李曄沉吟片刻,趁着這個時間,他心中思慮急轉,很快就想到了這有可能是高駢在作祟。
他問道:“上官傾城有沒有說,碭山縣邑需要多久能夠攻克?”
“攻打碭山是一場硬仗,她上回說需要四十天左右。”宋嬌迴應道,“現在還不到二十天。”
“還有二十多天......”李曄思量了片刻,“碭山未克,潁、宿局勢不利,這個時候中原不能再出問題。”
......
汴州城。
劉大正帶領宣武軍離開汴州城後,留守城池的將士只有不到萬人,但對穩定地方、震懾宵小、徵集並運送糧草等後方差事而言,這些兵馬已經足夠勝任。
統帶這些兵馬的將領叫作劉新武,是劉大正心腹,雖然修的不是兵家戰將,但也有練氣九層的修爲。在淮泗大戰、節度使親自領兵,各鎮近乎傾巢而出的情況下,如此實力已然是巔峰存在。
與他協作守城、負責政事的文官是安王府舊人錢文忠,正經的儒門士子,文師境界,才幹卓著。
在劉新武與錢文忠的主持下,汴州一切秩序井然,各種事務都進行的毫無紕漏。作爲中原腹心藩鎮,汴州的穩定直接影響周邊,也必須有劉新武、錢文忠這樣的人做表率。
日暮時分,結束一日繁忙軍務的劉新武,帶着幾名親衛策馬回到宅邸。
剛剛在門前停住馬腳,劉新武就迅速蹙起眉頭,心中沒來由升起一股不安。他看向半昏半暗的宅門,側耳聽着府邸中的動靜,忽然二話不說就勒轉馬頭,急聲招呼左右道:“回營!”
宅門處的府衛不見蹤影,連燈籠都沒有點亮,府邸中寂靜異常,以他練氣九層的修士都聽不到半點兒僕役、丫鬟的交談聲!
這些情況單拎出來都不是什麼事,但合在一起就太過詭異,把守汴州一直小心謹慎的劉新武,憑藉自己敏銳的直覺,當即決定返回軍營再作詳細探查!
然而他扭轉馬頭後,卻又緊緊勒住馬繮,並沒有馬上奔馳出去。
數十步開外的長街街口,他們剛剛來的地方,現在詭異出現了兩個人。
兩個負手而立,身影近乎隱沒在黑暗中的修士。
第一眼看到這兩個人,劉新武就臉色大變。
他感受到了對方身上傳來的修爲波動,那是遠遠強過他的靈氣威壓。
真人境!
汴州怎麼會還有真人境?是青衣衙門的人?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就被劉新武否定。
青衣衙門的人,不會以這種方式出現在他面前,悄無聲息擋住他的去路。
“劉將軍既然已經歸來,爲何過家門而不入?”
就在這時,劉新武聽到身後傳來一個充滿揶揄的聲音。
他回頭,這便看到有人正從宅邸大門邁出。
那是一個文士裝扮的青年人,風度翩翩,身上並沒有恐怖的修爲波動,但在他左右,卻各有一名真人境修士冷面相隨!
“你是何人?爲何在本將家中?!”劉新武眼中交織着憤怒與戒備,殺氣一層層冒了出來。他心中極度擔憂家人的處境,卻又不能有所表現。
張仲生微笑道:“在下張仲生,今日冒味來訪,是想給劉將軍一場大富貴。”
說着,他伸手作請,引出一人。
正是朱溫。
“朱溫?你還敢出現在汴州城?!”劉新武雙目圓瞪,伸手按住腰間刀柄,隨時準備拔出。
張仲生笑着道:“劉將軍不要着急動手,且聽在下把話說完。淮泗大戰,中原空虛,豪傑正該趁勢而起,成就不朽功業。以劉將軍之才能,若是願意帶領部下投靠朱帥,必然是左膀右臂,這豈不是千載難逢的大富貴?”
劉新武盯着張仲生與朱溫,咬牙道:“我要是不願意呢?”
張仲生笑容不減:“那你就只能跟他一樣了。”
說着,他身旁一名真人境衣袖一揚,拋出一個物件,滾落在劉新武馬蹄前。
劉新武定眼一看,頓時目眥欲裂。
那是一顆人頭。
錢文忠的人頭!
張仲生的聲音裡帶上了幾縷寒氣:“他就是不願意得富貴,所以落得如此下場。不僅他是這樣,他全家老小也都陪了葬。劉將軍,你可要想清楚了。奉勸一句,如今安王都已經不在了,難道劉將軍覺得,僅憑劉大正,能跟朱帥和天下羣雄爭雄不成?大丈夫識時務爲......”
他話沒說完,劉新武已經從馬背上躍起。
長刀出鞘,寒芒乍泄,刀光如匹練一般,向他頭上罩來。
“賊子受死!”劉新武大喝一聲。
張仲生搖頭嗤笑:“愚不可救。”
噗的一聲,半空中血光飛劍。
劉新武從半空墜落在地,身體已經被攔腰斬爲兩截,鮮血撒了一地。
張仲生身旁一名真人境收回手,一柄飛劍縮回了衣袖。
望着臨死還瞪着眼的劉新武,張仲生嘖嘖道:“你以爲你死了,你的兵馬就不會落入我手?”
他這話說完不久,長街上就奔來數騎,在大宅前停下。
馬背上的人,都是軍中將領,落地看到劉新武的慘狀,無不臉色發白,然後連忙拜在石階前:“拜見朱帥!”
朱溫終於開口,語氣平靜道:“看來你們還記得朱某,很好。現在情況如何?”
一名將領道:“軍隊已經被我們盡數控制,將士們聞聽朱帥歸來,都願意馬前效命!”
朱溫點點頭:“那些不願意聽令的呢?”
“都已經被末將等斬殺。”
聽到這裡,張仲生轉身拱手稱賀:“恭喜朱帥!現在卞州城又是你的了。”
朱溫瞥了張仲生一眼:“汴州城中還有許多安王舊部。”
張仲生知道對方在想什麼,迴應道:“青衣衙門的大修士,基本都去了淮泗,留在城中的人手,馬上就會被我們捕殺乾淨。朱帥現在得了汴州,只需要派人傳檄四邊州縣,再有我們的修士相助,不愁你的舊部不響應。如此只需數日,朱帥便有望恢復昔日威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