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的一聲,李茂貞重重將戰報拍在案桌上,因爲沒有控制好力度,整張案桌直接碎爲齏粉,“趙念慈這賤人......簡直是飯桶!”
李曄揮了揮衣袖,將撲到面前的灰塵掃開,“岐王,這戰報孤王還沒看,你就將它拍碎了。”
“有什麼好看的!”李茂貞惱火的瞪了李曄一眼,“趙念慈在泗水遭遇吳軍水師襲擊,數萬將士非死即降,足以供應三十萬大軍的糧秣輜重不是餵了魚,就是成了吳軍的斬獲,還有什麼好看的!”
李曄啊了一聲,“趙將軍竟然吃了這麼大的敗仗?”
李茂貞憤恨不平的冷哼一聲,“若是如此,那也就罷了!可恨的是,趙念慈兵敗泗水後,已經進駐蕭縣城外的近二十萬大軍,本就糧秣不繼,聞訊後更是慌亂不已,只得倉皇后撤,卻又被蕭縣吳軍追擊,死傷無數!”
李曄“震驚”的瞪大了雙眼,“那豈不是說,我軍攻蕭縣之戰,算是完全敗了?但是二十萬大軍,怎麼也能逃回來十多萬吧?吳軍從碭山撤退的時候,元氣並未大傷......”
“你給我閉嘴!”李茂貞見李曄“無知”的往傷口上撒鹽,惱恨的恨不得一口吞了他。
屋中沒有旁人,她說話也沒有顧忌,“孫儒擊敗趙念慈後,連夜突襲,順勢就佔了兵力不多、全無防備的碭山!在蕭縣潰敗的河中等軍,本想逃回碭山休整,結果遭受迎頭痛擊......”
說到這,李茂貞說不下去了,給氣得面紅耳赤,坐在那裡胸膛劇烈起伏。
李曄“恍然大悟”的哦了一聲,“也就是說,趙念慈帶領的這二十多萬先鋒大軍,非死即降,算是全都交代了。不僅如此,碭山縣還被吳軍二度佔領,算是什麼戰果都沒有.......這,這是一張史無前例的大敗啊!”
李曄試探着看了李茂貞,又“畏懼”又“擔心”道:“河中軍可是岐王麾下精銳,這下折損殆盡,岐王只怕很心疼吧?”
“李從......李曄!”李茂貞眼珠子都要飛出來打在李曄臉上,咬牙切齒,“你不說話是不是會死?!”
李曄聳了聳肩,一臉擔驚受怕的無辜。
李茂貞低下頭,陷入了自我糾結的鬥爭中。
......
“報!安王殿下,岐王殿下,崔克禮、趙炳坤求見!”
“讓他們進來。”
進門的崔克禮面無表情,一副眼觀鼻鼻觀心、什麼都不知道、內心毫無感情波動的模樣,趙炳坤則臉色灰敗,好像有些自慚形愧。
趙念慈剛剛回來了......算是隻身逃回,現如今正在外面負荊請罪。
故此,崔克禮和趙炳已經坤知道了碭山之敗的情況,這也是他們神色各不相同的原因。
“岐王殿下,末將罪該萬死......”趙炳坤迎面就拜,“趙念慈征戰不利,損兵折將,有負岐王厚望,請岐王下令取其人頭,祭奠衆將士在天之靈......”
說着,趙炳坤痛哭失聲。
李曄掃了他一眼,面上滿是同情,內裡卻是一陣暗喜。
然後他和崔克禮交換了一下眼神,彼此都看到了對方隱藏很深的得意,同時也都生出一種要看好戲的輕鬆心態——此番征戰,大軍還沒敗過,趙念慈這回一下損兵折將二十萬,李茂貞要怎麼收場?
李茂貞一臉陰沉:“汝州之戰時,我軍合圍蜀軍,旬日之內讓其五十萬大軍灰飛煙滅,靠的是什麼?是出其不意、隱蔽接敵、驟然突襲!可這回,泗水一戰,趙念慈竟然被孫儒用這十二個字,原封不動的給擊敗!趙將軍,你們這是要氣死本王不成?!”
趙炳坤趴在地上,體會到了李茂貞的憤怒,當着李曄、崔克禮這兩個外人的面被如此斥責,他可謂是顏面無存。
然而主臣有別,他也不能說什麼,況且趙念慈這場敗仗的確太大了。
趙炳坤只能悲聲道:“是末將教導無方,請殿下治罪!”
李茂貞露出痛心疾首、揮淚斬馬謖的神色,“你女兒敗軍辱主,罪無可恕,不殺不足以正軍法、服衆人。來人,將趙念慈帶下去,軍前斬首!”
趙炳坤猛然擡頭,沒想到李茂貞竟然如此果決。
李茂貞看向李曄。
李曄看着崔克禮,一副我雖然很同情你、但我不知道怎麼爲你說話的樣子。
李茂貞看向崔克禮。
崔克禮束手而立,眼睛看着腳尖,好像什麼都沒注意到。
李茂貞怒了:你倆竟然不爲趙念慈求情?
趙炳坤以頭搶地:“殿下!趙念慈之敗,都是因爲末將沒有教好,末將願意替她去死,請殿下成全!”
李茂貞面沉如水。
他飽含深意道:“將軍是兵家之主,若是將軍死了,哪個兵家弟子還會爲本王效力?”
趙炳坤領悟了李茂貞的意思,立馬堅決道:“小女若死,末將縱然活着,也是行屍走肉,恐怕不能再爲殿下效力!”
李茂貞頓時猶豫不決:“這......”
他又看向李曄,不停以目示意:該你爲他求情了,快說話!
李曄卻是看着趙炳坤長吁短嘆,對李茂貞的眼神置若罔聞:兵家不再爲李茂貞效力纔好,日後他對付李茂貞就輕而易舉,這個時候,他怎會爲對方說話?
只能裝裝傻了。
李茂貞被李曄氣得一佛出竅二佛昇天,冷冷對崔克禮道:“先生看這事該怎麼辦?”
崔克禮一副爲難的樣子,“岐王如何處置部將,在下不好妄言......不過,吳軍明顯比蜀軍難對付許多,大戰局勢如此膠着,若是三軍將士認爲軍中賞罰無度,不肯效力,那......”
說到這,崔克禮沒有再說下去。
李茂貞被崔克禮這番話說的幾乎要暴走。
好在趙炳坤不傻,他很快想了個法子:“小女敗於碭山,這不僅是殿下是恥,也是兵家之辱,若不能爲大軍血洗此等屈辱,兵家弟子將再也無法在軍中立足!末將請求領兵去攻打碭山,若不能攻下碭山、蕭縣、徐州,將功補過,末將甘願提頭來見!”
李茂貞眼前一亮:“當真?將軍可願立軍令狀?”
“末將願意!”
“好,來人......”
“慢着!”崔克禮當即出聲,“此事萬萬不可!”
李茂貞奇怪道:“有何不可?”
崔克禮正色道:“之前殿下跟岐王有過約定,若是前線將士戰敗,則應該由安王部曲出戰。現在趙念慈不僅敗了,而且損軍二十萬,岐王不責罰也就罷了,竟然還讓你部將士出戰,這是將我們置於何地?!”
李茂貞露出爲難遲疑之色,“這......倒也確實。然則趙將軍若是不出戰雪恥,趙念慈必要要斬,到時候軍中沒了兵家戰將,戰力大減也就罷了,弄不好還會陷入混亂。那吳軍有儒門相助,難纏得很,只怕局勢會一發不可收拾......”
崔克禮冷哼一聲:“趙念慈斬不斬,自然是岐王說了算。但碭山一線,從今日開始,只能由我部將士攻打!”
李曄看到這裡,也附和道:“崔先生說的是。”
其實他也知道,要斬趙念慈很難,主要是趙炳坤願意出來擔責,李茂貞有了藉口自然不願意自削羽翼。
說到底,李曄要的,還是自家部曲去前方佔據地盤,這個目的能達成就行。
李茂貞點點頭:“既然如此,那便如此辦吧。至於趙念慈......”
崔克禮立馬接話:“敗軍之將,若不嚴懲,三軍不服!”
趙炳坤立即對他怒目而視。
崔克禮毫不畏懼,直接瞪了回去:看什麼看?我就是要噁心你,讓所有藩鎮的將士都知道,岐王部將無能,遇到強敵還得靠我們安王部曲,你能把我怎麼樣?
李茂貞沉思片刻,道:“趙念慈損兵折將,罪不可恕,念安王爲其求情,暫免一死,令她......”
李曄心裡頓時不快樂了:我什麼時候爲她求過情?
但李茂貞這樣說,他也不能反駁,畢竟這是要說給下面的人聽的,他也還需要維護兩軍同盟。
崔克禮又趕緊接過了李茂貞的話頭:“可令趙念慈爲馬前卒,聽從驅使,跟隨大軍一起出徵!”
李茂貞、趙炳坤一起看向崔克禮,一個比一個眼神怨恨。
讓趙念慈去當一個馬前卒,那不僅對趙念慈和兵家是一種極大的侮辱,也等於明確告訴三軍將士:什麼兵家奇才,什麼岐王臂膀,到了安王部曲面前,也只能做一個小卒子而已。
一旦此戰安王方面勝了吳軍,往後只要安王還在,李茂貞想要在各個藩鎮面前有威望,那就有些癡人說夢了。
面對兩人的目光,崔克禮一臉正氣:“趙念慈有罪必須要懲罰。況且她畢竟在碭山、蕭縣征戰過,對地方和吳軍將領都比較熟悉,這是給她將功補過的機會。難不成岐王還真要斬她不成?”
李茂貞感覺像是吃了蒼蠅一樣噁心,縱然心中憤恨,此刻也只能捏着鼻子認可崔克禮的提議。
李茂貞沉默半響後硬邦邦的問道:“讓誰去攻打碭山合適?”
對此,李曄和崔克禮心中都有不二人選。
“上官傾城。”